10、义卖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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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韦瑟太太和埃尔辛太太①，早早地坐马车登门拜访，毫不客气地请斯佳丽和梅兰妮顶替麦克卢尔家照看义卖摊位，并请爱伦帮忙管理那些弄点心的黑人。
“可是——可怜的查尔斯才刚刚过世——”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为了伟大事业，这点牺牲是应当的。”埃尔辛太太温和地说道，仿佛已经一锤定音似的。
“可是——你们为什么不请几个漂亮姑娘和斯佳丽来管这个摊子呢？”梅兰妮很困惑。
梅里韦瑟太太嗤之以鼻：“我真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中了什么邪了，他们一点责任感都没有。所有那些没负责摊位的姑娘都有许多接口推托，让你不好说什么。可她们骗不了我！她们只不过是怕不好和军官们调情罢了，还怕站在柜台后面没法炫耀自己漂亮的衣服！”＊
其实有些话，梅里韦瑟太太还没说：她非得让她们一起照看摊位，是因为就她看来，斯佳丽不是个安分的姑娘，不会乖乖地干活——无论她近来多么循规蹈矩。而基于梅兰妮服丧的关系，梅兰妮一定会拒绝。可把斯佳丽拉上，她多半会答应的。
正在梅兰妮犹豫，梅里韦瑟太太交代爱伦注意事项时，塔拉来人了，还带着喜讯——当然是对斯佳丽而言。
刚刚赶到亚特兰大的黑奴恭敬地向爱伦禀报：苏伦小姐突然发烧，已请老方丹医生看过了，奥哈拉先生请她快点回来。
‘苏伦，你总算有用了一次。’斯佳丽心里猛地放晴，三个星期以来的抑郁一扫而空，连回想起一直挑衅她的苏伦，都觉得比往日可爱几分，‘上次她看上的那条绿裙子，回头给她送去。’
可她没想到，爱伦当下决定和斯佳丽启程回家，连义卖会都不参与了：“普里西，把东西收一收，我们回家。梅里韦瑟太太，很抱歉——”
‘哦！不！’斯佳丽还没开始偷着乐，处境反而更糟了——这下，她可连瑞德的衣角都见不着了！‘我要留下来！我要见瑞德！’
“斯佳丽恐怕要留下来，奥哈拉太太。我很为可怜的苏伦担忧，不过我觉得义卖会和医护队应该比苏伦更需要她。不如你先回家，义卖会后斯佳丽再回去，如何？”对梅里韦瑟太太的专制，斯佳丽第一次没感觉反感。
爱伦沉默，把斯佳丽一个人留在这，虽然她近来已经不怎么需要她陪伴了，可万一发起病来，斯佳丽就嫁杏无期，真得当老小姐了。但这个“隐忧”，她又不能宣之于世。
“我想我应该留下，妈妈。”斯佳丽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兴奋和期望，尽量显得真诚无辜一些，“为医院和伟大事业，这是最起码的事。我想苏伦也会同意的。梅兰妮，你说是吗？”
“这——”梅兰妮有点无助，居丧期间在社交场合中露面，简直前所未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斯佳丽连生病的妹妹都放下了，自己好像也应该做点什么……
“斯佳丽说得对，”看着梅兰妮有松动的迹象，梅里韦瑟太太站起身，整了整裙箍＊。 “你们都得去，贝蒂代替爱伦，晚上过来帮忙。好了，不要再多说了，你要想想，医院多么需要钱来买新的担架和药物。而且我觉得查理一定乐意让你们为他说献身的事业出力的＊。奥哈拉太太，我用马车送你去火车站吧。”
“有贝蒂小姐做监护人，没事的，放心吧，我也会照看她。”埃尔辛太太抱了抱爱伦，“苏伦在家等着你呢——愿她早日康复。”
在两位太太的默契配合下，爱伦只能接受，嘱咐斯佳丽和普里西义卖会后就要回塔拉，便带着黑奴回家了。斯佳丽强压住不断想出现的酒窝儿，一脸恭顺地目送爱伦乘车离去：‘这下，一点顾虑都没有了！我今晚得好好地打扮，一定要瑞德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得注意，可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心。”
在爱情上，谁先动心，谁输。在瑞德没有爱上她之前，她不能放任自己的心。
义卖会在军械库进行，原本空空荡荡的教练厅，在姑娘和太太们的努力之下，变成漂亮可爱的展览厅。亚特兰大所有的蜡烛和烛台今晚都集中在大厅里，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蜡烛散发着月桂树的香味，立在直贯整个大厅的枪架上，在装饰着鲜花的桌子上，在摊位柜台上，甚至在敞开的窗棂上，夏天的暖风不大不小，恰使微微摇曳的烛光分外明亮＊。
到处垂挂着长串的常春藤、葡萄藤和牛尾藤，它们在墙壁上围成花环，在窗户上变成翠绿的流苏，在所有用色彩鲜艳的粗布围着的摊位上又盘成扇型的图案。在这万绿从中，在国旗和各种旗帜上，处处都闪烁着南部联盟的以红蓝两色北京的璀璨的星星。＊
乐队奏着缓慢而忧伤的华尔兹舞曲《罗琳娜》，大厅到处是姑娘们，就像是一群蝴蝶纷纷飘进来。她们身上的花边、绸缎、穗带和丝带，全是偷越北佬的封锁线进口的，因此显得更加珍贵，穿戴起来也越发骄傲，她们格外自豪地炫耀这些服饰，以示对北佬的特殊侮辱＊。
已康复的军官士兵们，帅气地穿着华丽的制服，向朋友挥手致意，躬身吻着老太太的手。还有本市与梅肯之间所有的铁路、邮政、衣料、军需各个部门的职工也都来了。姑娘和太太们乐不可支——今晚一定能为医院筹到一大笔钱。＊
等自卫队和民团也涌进来后，整个大厅都挤得满满的，一片喧闹。乐队仿佛感染到了现场的喜悦和兴奋，奏起《美丽的蓝旗》。
几百个声音一起跟上，高唱着，叫喊着，像欢呼般。民团的号手爬上乐台，吹着喇叭加入乐队。那高亢而清脆的音调撼人心炫地凌驾于合唱之上，使得大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一股激情的寒意袭遍全身：万岁！万岁！南部邦联的权力万岁！＊
梅兰妮美妙的女高音在背后飞扬着，不用转身，斯佳丽就能想象到她两手交叠着放在胸前，闭着眼睛，簌簌掉泪的样子——像之前那样。乐曲结束时，她没有去打扰梅兰妮，应该是说她不忍去面对梅兰妮眼里那种深情、近乎狂热的光辉。
但她避不开，这种表情几乎浮现在所有女士脸上，她们含着热泪唱完那支歌，挂着笑容，眼里闪着炙热的光辉，一起望着她们的男人，情人望着爱侣，母亲望着儿子，妻子望着丈夫。这种令人目眩的美使得一个即使最没姿色的女人也变得无比美丽，因为她被她的男人全心全意地保护着和爱着，而她则以千倍的爱在报答他。＊
她们爱着她们的男人，她们相信他们，她们始终不渝地信任他们。有这顽强的灰色防线②在保护她们不受北佬的侵害，还怕什么灾难会降临到她们头上呢？他们为之战斗的伟大事业，除了胜利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结局呢？她们像爱自己的男人那样爱护伟大事业，用自己双手和心灵为它服务——必要时，她们愿意牺牲自己的男人，并像男人们高举战旗那样骄傲地承担一切。这是她们奉献和自豪的最高潮，伟大事业的最高潮，因为最后的胜利就在眼前了。＊
斯佳丽几乎是不忍看到她们的表情，战争的残酷现在还没完全展开，在场的男人很多将永远留在战场上，而她们很多因此成为了寡妇，辛苦地拉扯着孩子；战争最可怕的地方甚至不是死亡、不是贫穷，而是大家一直赖以生存的环境、价值，都一去不复返，即使是最大最富有的庄园太太、最有名望的贵族，在战后连最基本的生活和安全都无法保障，甚至为保护家人，攻击一个骚扰家人的黑人后，都不得不远走他乡、隐姓埋名。
斯佳丽远以为她重来一次，只要保护母亲、梅兰妮和家人，只要再和瑞德在一起就好了，她没想到再一次看到这些炽热真挚的目光，那斗志昂扬的军人，竟然不能与之相对。她不知道原因，这种感觉就像是上辈子梅兰妮弥留时，她几乎没有面对她的勇气时那样。
民团登上乐队演奏台，为大家表演操练，并得到满场喝彩后，几位民团队员的妈妈互相吹捧时，梅兰妮边收拾摊子，边冷不丁地以她们可以听到的声量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要是穿上军装，出现在弗吉尼亚，还会更神气呢。除了那些小孩和老头之外，他们应该扛起枪上前线。”她扫了那群民兵一眼，冷冷地说：
“我敢保证，只要各州的全部民兵全开到弗吉尼亚，我们就能在一个月内干掉那些北佬！”＊
那些母亲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愤然地离开。斯佳丽拍了拍梅兰妮的肩膀，梅兰妮一改平时的温柔，气愤地说：“我丈夫不怕上前线，我哥哥也不怕。我宁愿他俩死了也不要待在家里！”斯佳丽默默地抱着她：“别说了。”
梅兰妮不知道，最后那些民兵，无论老少，都不得不上了前线，只是，可能太迟了。
梅兰妮很快就不得不从这种情绪中抽出来，因为自从开始义卖后，她们的摊子就围了很多男人，里里外外整整三层，成了全场最热闹的摊子。他们蜂拥过来，询问、掏钱购买那些他们多半派不上用场的货物，只为能近一点看到摊位的女主人——美丽的斯佳丽。
斯佳丽花了很多心思在这次义卖会上——准确的说，是花在为这次义卖会的打扮上。她的裙箍比较宽大，裙裾却短了一些，不用绉边，而做成扇型的花边折叠在一起，把下面镶有丝带的衬裙露出来＊。斯佳丽不梳时下姑娘流行的发髻，而是把头发斜着盘到头上，让戴着钻石耳环的耳朵全露出来，再用羽毛代替鲜花作为装饰，整个人显得优雅而妩媚。这款衣服和发式，是明年巴黎的流行打扮，上辈子瑞德告诉她的，要不是怕掀起轩然大浪，她还会把晚礼服的领口再开低一点。即使如此，贝蒂小姐看到她这身打扮时，以晕厥来逃避老妇人们的责难（谁叫她是斯佳丽的监护人来着）。
男人们虽然都在医院中见过斯佳丽，甚至有些还被她照顾过，只是他们好像今天才第一次发现斯佳丽是个极其有魅力的姑娘。每当她微笑着替他们介绍货品时，那对酒窝儿会在她迷人的脸蛋上出现，粗黑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忽闪忽闪，明明是少女，却在某一刻带着女人的风韵，这一切让他们着迷不已。
姑娘们虽然心急如焚，忿忿不平，在和男人调笑之余也忍不住仔细打量斯佳丽的衣着和发型，嘀咕着明儿也弄一套同样的裙子，开始想象它穿在自己身上的效果。
由于人数实在太多，斯佳丽和梅兰妮实在忙不过来，梅里韦瑟太太挤进摊子，把她女儿梅贝尔•梅里韦瑟拉过去帮忙之后，又把斯佳丽拉到其中一个小房间中，狠狠地训了她一顿：
“你在医院一直循规蹈矩，怎么现在那么不得体？我知道你不安分，但不知道你这么不守规矩：衬裙怎么能露出来呢，你的领口——哦，我没想到奥哈拉太太，那么端庄有礼的夫人，竟然会有这样着装的女儿。你知道吗？贝蒂都晕了几次了。梅兰妮正在居丧，你穿成这样站在她身边，别人会怎么说她？太不恰当了！你想多点情人，也得为梅兰妮考虑一下，收敛一点！”
斯佳丽很气，她都快气疯了，几次就快要压不住快冲出喉咙的话，要不管不顾地对喋喋不休的老太太顶回去。如果不是瑞德会来，她一定会当场翻脸，再头也不回地坐马车冲回梅兰妮家，去他的什么义卖会，管它摊子怎么收拾！管它什么伟大事业！她，斯佳丽•奥哈拉，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冤屈，即使霍妮私下说她轻浮、风骚，也比这次来得好：起码霍妮说的时候，她的确有意于让所有未婚男人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而现在，她根本没有把那堆男人放在眼里，满心满脑都在想着瑞德。这只老猫，分明是看到我比她宝贝女儿更吃香，专门来找茬！
她把手藏在身后，紧紧握拳，咬着牙听完梅里韦瑟太太的训导。等老太太被人请出去指挥场面后，斯佳丽再也忍不住，抓起桌上的空酒瓶，冲到窗前，用尽全力往外把它扔出去，狠狠地咒骂：“去死吧！”
啪的一声碎裂声之后，“哦，这又是何苦呢？”一个明显憋着笑，假装叹息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把斯佳丽整个震在那里。
‘瑞德。’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义卖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