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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   我一回家,家人便发现了我脸上的红肿痕迹,父亲关切地问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今天我并不是为了隐瞒什么问题而回家,将分手直言相告。
      对这件令人吃惊的事情,最为兴奋的就是宋镇海了,忍不住酸自己的哥哥,说他为了自己的学业似乎连女人也冷漠。不像父亲,即便工作繁忙也愿意疼爱母亲,但母亲生日的时候不辞劳苦。
      “嗯,你说得对。我和爸爸不一样。”
      我并不想搭理宋镇海,顺从地承认,这样的淡然态度似乎令他感到不快。
      “自然是不一样,不过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只是因为冷落有必要用耳光结束感情吗?”
      “你是意思?”
      “会不会,都是因为胡世新对哥哥你的表白让李向心里面有芥蒂啊。”
      宋镇海的确以为我是伪装不下去才会与李向闹掰,但他并不觉得我会在家里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性向。他也不打算立刻揭露我的秘密,他期待我继续伪装,继续在痛苦里挣扎,继续咬牙坚持自以为完全。等到最后的最后,最好是我功成名就,离成功只有一寸之地的时候,再来釜底抽薪。他不喜欢我,便等待着我登高跌重的时刻。
      我埋头咀嚼,并不搭宋镇海的茬,此刻的我不再觉得自己喜欢男生这件事情有任何需要隐瞒与掩饰之处,因而乐得宋镇海揭露曝光。免去我寻找合适向父亲坦白的时机。
      “哥哥不说话是默认了是吗?”我的不否认反倒让宋镇海有些意外,他只得继续刺激我道。
      “宋镇海,你在胡说一些什么。”
      继母也搞不清楚状况,赶忙呵斥宋镇海,以为他因为嫉妒说其捕风捉影的胡话。
      你为什么不生气,宋镇海直盯着我,一字一句挖苦,希望能够伤害到我。不料我并不躲避辩解,只是将他无视,他从中解读出我对他的轻蔑,一向对这一点敏感的宋镇海忍耐不住,进一步挑衅我起来。将我视为竞争对手,渴望能够压倒我,一直以来用这一点折磨我,宋镇海不相信这一切会不奏效,断定我实在强装镇定。
      “我就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结束,比较胡世新那家伙说的话,绘声绘色的,听起来还蛮像是真的一样。要是一般人可能也就笑笑算了,可是哥哥你那天的行动实在坏得很。用不着这样冲动……”
      父亲闻言,现实当场觉得难看,强忍了一会儿,气急败坏在在桌面一阵重拍。直喊道:“你给我闭嘴。聒噪。”
      没有想到父亲比我更早被激怒。宋镇海想来未被父亲这样凶过,一时间呆在哪里,有些难以置信望着父亲。愤怒的音波没有半点阻隔直接砸在自己的耳膜上。宋镇海觉得自己好似撞上了一堵墙,脸上烧得厉害。
      “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吗?”
      父亲压抑着怒气喝问宋镇海道,不悦从那蹙起像扭曲起伏山峦的眉毛便可以察觉。
      “我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宋镇海虽然有些慌张,但以为自己掌握着真相,依旧尝试向父亲辩解。而忽略了自己此刻的言行有多么的荒诞。
      “我看你说的都是浑话。”
      “向你哥哥道歉。你这样侮辱他。”
      宋镇海原本打算避开,可一向温和的父亲,强硬要求宋镇海留下来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哪怕是一星半点都不愿意相信宋镇海这件事。
      似乎被父亲抓住了狐狸尾巴,宋镇海因羞赧想要跑开。
      “对不起,我乱说话,冒犯了。”
      “不知对我还有对之江,他是你哥哥。”
      宋镇海艰难站住,颤巍巍回身,他从未当着宋之江的面出过如此之大的糗。
      “对不起,哥哥。”
      不等宋之江开口饶恕他,便朝门外走去。
      在宋镇海被父亲教训的时候我一直保持得体的沉默,我固然已下定决定,不打算接着父亲对自己的信任隐瞒下去,但能亲眼看宋镇海被责骂,也是一次不错的体验。
      宋镇海离开后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家人们埋头进食,唯一能在桌上感觉到存在的是沉默。
      “对不起之江,我不知道宋镇海突然间是怎么了,我替他道歉。”
      继母说完便离开作为,寻找起儿子。
      “好了,这件事别再说了,不要影响心情。”
      只剩下我与父亲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小城里的日子。父亲偶尔回来,我与他一桌吃饭,咀嚼着干瘪的感情。现在我拥有许多当时渴望着的东西,物质财富,父亲赞许,五光十色的生活,但是为了这些东西,我不断迷失,放弃做真实的自己。现在,我打算重新决断,选择真正在心底追求的一切。被打过的脸还在疼。
      “其实爸爸你不需要这样骂镇海。”
      “什么?”
      我没看错,父亲望向我的眼神带着些许惊恐。
      “其实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喜欢胡世新。以前就在喜欢男生。”
      当时的场景很安静,在初夏蝉鸣的背景下只听见筷子坠地的声音,我没有任何反应,沉默着,蝉鸣在短暂的停顿之后重新响起。
      “你什么意思?”
      父亲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严词责问我,他希望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幻听,是我学着宋镇海说出的玩笑话。即便宋镇海绘声绘色描述,他都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事实。这是不光彩的事,违背伦常的事,从来没有被教导过要接受的事,甚至本能对这一点感到厌恶。他情愿选择不相信,哪怕只有我口头上的否认。
      “就是爸爸你听见的意思,我这么说很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疯了吗?在说什么。我对你很失望。”
      父亲感到愤怒,觉得被强迫接受一件不喜欢的事。他感觉自己被欺骗,原本信任的儿子,当着自己的面给予不加掩饰的伤害。
      “我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了满足某个人的期待的。”
      我奋斗了许久,终于还是从父亲那里领来了这个二字评价。
      我体内被无限压抑的力量释放出来,一直以来我都在渴望自己能够以行动取悦父亲,令他满意,一直以来自己都害怕被他拒绝,令他失望。即便嘴上不愿意配合,依旧朝着他指挥的方向前进,我害怕为违逆他,被他轻蔑乃至被他舍弃。从来不说,但我一直将他视为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始至终我固然表现得叛逆,但心底里其实在找机会做一个安分的,令他满意放心的儿子。为了这一点我不断压抑自己,伪装自己。终于在今天,勉力维持的天平终于不堪扭曲,我接受不了背叛胡世新后的结果。我无法在自欺欺人,扮演一个正常人的角色。我向自己内心的欲望投降,选择将之前排斥的符号重新安回身上。即便为此我要违逆父亲,要得罪父亲。
      “放你的狗屁,你在我面前大义凛然什么。”父亲怒骂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干脆一直骗我好了。”
      与我沉默对峙了一回儿,父亲似委曲求全道,仿佛我一答应如此便既往不咎:“你真的一点都不能喜欢女人吗?”
      但我并不打算与父亲商量什么,我今天来并不是同他谈什么条件,而是打算通知决定好的一切。
      “我知道我这样对不起你,但是我实在是做不到了。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爸爸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很崇拜你,很尊重你。我一直在努力让你满意。我就是因为害怕让你难过,担心让你觉得羞愧才想办法隐瞒你。”
      “所以恶人是我对吧,你不要讲了。你明明在推卸责任,你个……混账。你花我的钱就是干这种事情的,对吧。我可没答应过。”
      见我还有想辩解的意图,父亲拉高声音制止我,情绪激动之下,他想数落我,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得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愤怒。狂怒之下,他拿起面前的烟灰缸砸我,我先前已经躲避许多,现在我并不躲避。
      “对啊,爸爸你说的没错,其实是我的问题。我之前就这样一直一直找借口,所以我干了许多混账事情,在你面前是这样,在胡世新,在李向面前也是。我现在是咎由自取,但是,我不想再麻木不仁的接受这一切,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改变。所以我今天来当着你的面承认这一切,哪怕你不理解我,你对我失望,你打我骂我,我也要说明。我不想在逃避。不想。”
      伤口的刺痛一点一点强烈起来,我感到温热的血液在额角开始一点点缓慢流淌。我并不伸手拂拭,现在有比我身体上的痛苦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的不躲避令父亲有些吃惊,鲜红血液挂在脸上,也同样刺激了父亲的神经。他开始冷静下来,尝试理解我所说的一切,但脸上依旧带着先前的愤怒表情。
      “对,我是无能的懦夫。拥有的一切都是在你给予的基础上。我也许应该听你的,但这一点我确实做不到。我会努力补偿爸爸你的付出的,我一直在心里尊重你。”
      “即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我不会可怜你。”
      “我的确没有资格要求爸爸你的原谅。我的确做了错事,即便不是爸爸你要我承认的事情。”我只需要从你的枷锁中逃离,我在心里想着,但并没有对父亲说出来。我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令他理解我对他的异样感情。
      父亲泄愤似的握紧拳头在桌子上狠狠敲击几下,同时却又陷入了一种对往事无可奈何的幽感伤之中。
      “这么固执真的很像她,很像她。”
      “毕竟我是她的儿子啊。”
      “你说要是你妈她还在的话,知道这件事情会这么想。”
      “我想妈妈是爱我的。”
      “我也……”父亲是羞涩与表达自己情感的,尚未说出口,只是想到自己想说的话便有些不适应。父亲略感不安在椅子上挪动了身子,更加靠近椅背,以便得到支持让自己做出重大决定。
      “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听从父亲的命令离开,临走前向父亲深深鞠了一躬。
      “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即便我离开,该尽的责任我会努力。”
      “你在说什么,我可没这么说。”
      父亲听我的话有些不妙,赶忙询问我道。
      “是我自己打定的注意,我不奢求真的能够接受我。很对不起,我任性地不打算再伪装下去,所以说为了免除尴尬,不让爸爸在外人面前蒙羞,我还是离开更好。”
      “我不是说想让我好好静一静吗,你着急什么。我又没有不认你。”
      “这我知道,但爸爸你们有宋镇海在身边,挺好的。我之前做事都努力让你满意,但现在我想学他一样,让你不那么满意。”
      宋镇海拿着相机在隔壁偷听两人谈话,他忍受不下今天的委屈,即便前功尽弃也要在今天将我曝光。
      之江是向自己投降了吗?
      胜利却没有喜悦。宋之江果然看不起自己,连胜利都是施舍的。
      向父亲坦白一切后,我并没有寻找胡世新,我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资格,在撕碎一切之后,恬不知耻地要求一切重来。
      但还是开始收拾自己的物件,决定搬离家里。
      进行前,我偷偷潜入父亲的书房,摸索着将书桌底层的抽屉打开,将小时候写的信件与日记摸出来。我既决意离开这个家,就要带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将信件取出小心清点,我却在泛黄的纸张间发现几份过于平整光洁的信纸。拿出来在灯光下翻看,这才发现那时当年我写给胡世新未曾发出的信。
      这才意识到自己将之前写给胡世新的信误放进其中,却因为之后发生了太多事而忘记。父亲是否有看过我写给胡世新的信呢,我不经意想到,但事已至此再多纠结也无益,因而不再细想,只将信件收藏好离开。
      回到租屋处,无所事事,将从家中带出来的信封拿来仔细阅读起来。固然是以胡世新作为写作对象,自己现在还拿出来读有些羞愧。
      一字一行细看起来,当时的笔触与现在相比更多棱角,总是莽撞下笔,然后暴力涂掉,缺乏修饰,但都是肺腑之言。
      时隔数年,我重新阅读自己直冲冲不加掩饰的感情。那时候自己还很天真,至少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面会有那么多阴暗的角落,藏着许多见不得人的隐秘。
      抵触父亲,忌惮继母,疏远弟弟,不适应港城的生活,嫌弃空气太潮,海风太大,饮食太甜,种种种种,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不需要掩饰,都是自己的直观感情。就如同在心里面自己正在爱着胡世新一样,但是还么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这之后很久也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其实一直都是如此。
      胡世新不只是一个可倾诉的对象,更是自己慰藉的来源。生命里的光,鲜花,微笑,掌声与他有相同寓意。只是当时的自己笨拙或者害羞,不愿意开口承认,现在看来,那种爱意,在字里行间藏不住,一点点流露出来。
      我向胡世新抱怨,期待着他的回应,又害怕自己意味埋怨篇幅太多,引得胡世新厌倦,小心翼翼询问胡世新是否觉得自己太过絮叨,请求他理解自己,不要以为自己的繁琐而拒绝阅读。
      赶快添上许多的胡世新的问候,对胡世新家人的问候,介绍除了家里悲惨遭遇之外的趣事,自己如何不动神色刺激宋镇海,去了哪些地方游玩,见到了哪些新奇的不曾见到过得东西,只希望引起胡世新的兴趣。不要令他觉得这只是一份自己写来吐槽的信件。临了又问胡世新最近过得怎样,婉转地暗示胡世新是否想到过自己。然而这些信件最终并没有寄出去,事后的我也将这一切淡忘,直至今天,想要弥补一切已然太晚。
      将信纸叠好,平整收回信封,我不由得感叹。
      无限怀念从前,当时的生活好简单。
      甚至不需要多久之前,自己还可以那样自然的生活。
      我曾说要活在当下,拒绝回忆从前,想要藉此开辟新局。但兜兜转转,头破血流,我发现自己陷入僵局,只能沿着来时的路退回去。
      凭着一丝意愿,我想要再次与胡世新取得联系,试试看是否尚有哪怕些微机会。
      还是说自己真的被过去拒之门外,甚至要没收赎罪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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