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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门的宦玉臣环顾家里,打开卧室门看见卫贤昱已经睡下了,自己则蹑手蹑脚躺在床上从后面环抱他。宦玉臣就像是痴汉般吮吸着他带有柠檬洗发水味的头发,手还不停拨弄它,心中不免想起卫贤昱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看医生专业不专业就看他的发量,头发越少越强,何以变强唯有脱发!”
      这话在他自己身上成了自己打嘴,茂密松软的头发在医学会上显得十分扎眼,尤其是和很多主任级别的医师一起开会时,会议室明亮灯光之下又亮着不少人体灯泡,独独他坐的地方一片黑。
      宦玉臣发出轻微啜泣声,并用用脸颊轻蹭卫贤昱的后脑勺。他不敢太大声,深怕吵醒熟睡的卫贤昱,时刻绷紧的心控制不住在此处松弦。
      他记忆里那天太阳出来的晚些,但父亲依旧起得比谁都早,桌上放着热腾腾刚出锅的馒头,证明父亲刚出家门。
      五六岁的自己要赶着天亮前去离两三站远的学校读书,因为比较远父亲告诉我要早早出门,顺着烟厂那条街一直往前走就能到了。我挎着书包,再包里揣着馒头准备出门,母亲大概和父亲生气,在我出门时一句话也没说,躺在床上。
      我按照父亲的话顺着烟厂的一路往前走,却看到黑狗从道路树丛中窜出来,跑了老远才摆脱它。
      当我找安全地方停歇时,目光斜上方有个人在我和小伙伴经常玩耍的大槐树上。
      我努力去看,太阳还没出来,一切还很昏暗,隐约看到是父亲的身影,我当时被狗吓到了,略带哭腔的喊了声“爸爸!”
      对方没有回应,我想着上学,没有继续理会那人就走了。
      等我刚到学校,老师领着我一路小跑回家,说了通我同不懂的话,比如我父亲走了。我当时不解,我父亲天天走去上班,天天又回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到了现场我才看到父亲吊在半空中,吐着半块舌头,脸也是惨白色的,我笃定早上那人一定是他,我再一次喊“爸爸!”,因为这次确定是他我不断重复得喊他希望得到回应,直到嗓子哑了,父亲还和早晨一样。
      我和众人说我早上就看见父亲了在树上,他们都信我,我努力去解释我怎么被黑狗追,怎么来到树下,怎么喊父亲,说到他们都害怕了。
      母亲姗姗来迟,我知道她是在家里睡觉才来晚了,我跟她说讲述这一切希望她能理解我。
      母亲不由分说给了我一巴掌,然后我一直哭,最后哭到了累,我睡着了。
      我恨我的父亲,选择最糟糕的逃避方式。也让我在周围质疑和不公中成长,变得自卑,渴望被依赖被需求,但又分不清什么是合理什么是不合理的要求。所以我不断去满足周围人的需求却忽略了自己,我不想被抛弃,但最终我抛弃了挚爱。
      终究卑贱到尘埃的自己,受到周围人的践踏,甚至有时觉得自己的癌症实属自己活该,是上天给自己的报应。
      突如其来的手臂吓到宦玉臣。
      卫贤昱翻动身子从背对宦玉臣转身面对他,此时双臂搭载他腰上,就像抱住比自己大的抱枕般的姿势。
      卫贤昱睡得浅,在宦玉臣拨弄他头发时就被弄醒了,当时很享受这种感觉,也没去打断宦玉臣的动作,直到他听到身后呜咽声才假装翻身,拥抱住他希望他能好受些。
      其实卫贤昱大概明白宦玉臣心里藏了事,并且这五年过的不好,在外受了不少委屈,见他憋在心里自己也不好直接问,以他的固执憨厚性格问了也不会说,所以做了不少出格的事逼他自己承认。
      已经回来一个多星期了,傻臣居然还能沉住气不说,嘴硬的卫贤昱也不会去主动询问他,两个人都在互相打哈哈。
      今天听到他哭自己心也软了,继续装睡并且试探性迷迷糊糊的问了句“傻大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宦玉臣被吓到,他印象中卫贤昱睡眠很沉,甚至睡觉还打呼噜,他不知道五年间他经常失眠,睡眠变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醒来。
      一句话让宦玉臣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人,看见他并没有睁眼就笃定他只是在说梦话,至少曾经没少说过。
      宦玉臣轻唤卫贤昱的名字“小昱?”见没反应继续呼唤到“小昱?”确定他没醒。也就紧紧抱住他,两人沉沉的睡着了。
      “咸鱼师傅,咸鱼师傅,在这边?”张恬懿一如既往的活泼好动,哪怕在他父母面前不受拘束,上来就挽住卫贤昱的手臂,看见旁边的宦玉臣想要放下手臂。
      直到张恬懿警惕的眼神瞥了眼,站在卫贤昱身边的男人穿着和卫贤昱同样版型和款式的西装时,原本放下的手再度挽住卫贤昱的手臂。
      “咸鱼哥哥,他是?”
      “我来简单介绍一下,宦玉臣原来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是我的现室友,家里没做饭就带他来蹭个饭。”
      “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还不等卫贤昱开口解释,张恬懿抢先介绍起自己。
      “你好宦老师,我是咸鱼哥哥最爱的小徒弟,很高兴认识你。”张恬懿主动握手仿佛在宣示主权,弄得宦玉臣十分尴尬,只能礼貌性的握手。
      “你好,你好!”
      宦玉臣本不打算来的,但两人认识到现在有九年了,每年平安夜都拍一张合照纪念他们的时光。现在他们有了四张合照,想着今天平安夜多拍几张,把之前的补回来,为此还特意找了家西装店买了两套合身的黑色和蓝色的西装,赶巧张恬懿叫吃饭,索性就带上宦玉臣一起,然后再去影楼拍照。
      卫贤昱想到恬懿说他父母都很开朗,仅仅吃个饭也不是什么大事,硬生生要求宦玉臣去蹭饭。
      身后两个近六十岁的一对老夫妻挽着手走过来。两人虽然上了年纪,收拾的十分干净利落,举手投足之间透露都是知识分子的素雅谦和。
      “您就是恬恬的老师吧?”被年纪比自己大的人用敬语让卫贤昱有些不自然,硬着头皮上去。
      “您们好,叫我小贤就好了,能被张恬毅信任才是我的幸运。”这句话并不奉承两人,确实张恬懿在医学上是非常有造诣的学生。
      卫贤昱不断端详张恬懿的父亲,总觉得眼熟却并不敢肯定。
      “冒昧的问一句,您是张学义张教师吗?”
      那人笑了笑只是点了点头。
      这下卫贤昱反倒激动起来“张教授没想到是您,您居然是张恬懿的父亲?”张教授是医学界泰斗级人物,好几次开会都是他做最后总结陈词,所以让卫贤昱十分眼熟。
      带有几分责备的语气说道“臭小子,你怎么不说张教授是你的父亲?”卫贤昱对于张教授写得关于心脏手术的学术论文拜读数遍,无不感叹老教授毒辣的眼光。
      张恬懿故意做了个鬼脸“略略,要是说了依你的性格今天就不是我的谢师宴了,倒成了你的谢师宴!”确实只要在京师学关于心脏类的手术相当于半个张教授的徒弟了。
      五人进入包厢里,卫贤昱谦让的让张教授入座主位,他自己坐在旁边作陪,张恬懿像是对卫贤昱带来的宦玉臣十分好奇,两人选了靠近门的位置坐下了。
      “卫老师,这么称呼你也别谦虚了,恬恬是被我们宠坏了,难得对陌生人有较高的评价,你是其中一个,谢师宴也不为过。”
      卫贤昱十分恭敬的说“是,是,恬恬是个不错的苗子,我也尽力而为。”
      张教授叫服务员上菜,又问了问卫贤昱喝酒嘛,本来想要婉拒的,张恬懿的妈妈吴付梓拿出了两瓶红酒,说难得休息喝点酒也无伤大雅。
      张恬懿劝道“咸鱼哥哥,平时没少见你去酒吧喝酒,今天怎么腼腆了?”
      卫贤昱瞪了张恬懿一眼,他赶紧吃口菜把嘴堵住。
      张教授哈哈大笑“看吧,看吧,我说啥总有人能管住这个小东西。”
      吴母越看卫贤昱越喜欢,打心眼里高兴。
      叫服务员取来醒酒器,给大家都倒上酒。
      张母问到“宦老师能喝点酒嘛?”
      从进门到上菜宦玉臣跟个闷葫芦,不过确实今天也不是他的主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张恬懿的小心思,从一坐下就不断跟宦玉臣述说他和卫贤昱的日常。要不是张母打断自己儿子估计能说个没完。
      宦玉臣就像课堂上被突然点名的学生愣神片刻,木讷的回了句“可,可以。。。”
      卫贤昱为他窝囊样生气“他就是个木头,喝这种红酒也是浪费,不喝也罢。”
      宦玉臣一如既往的低下头,再次低头保持沉默。
      卫贤昱补了句“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气人!”丝毫不在外人面前给他留面子,也大概觉得他的面子无关紧要。
      张教授打个圆场“红酒味道不错,都来尝尝。”让所有人举起酒杯。宦玉臣则是浅尝了,卫贤昱则是第一杯就一口闷下,张恬懿见状赶紧跟着喝尽杯中酒。
      酒桌上两个学霸自然少不了学术交流,两人是推杯换盏的劝不住。
      直到张母说了句“正事,正事!”
      张教授才惊醒“对了,恬恬你去我们车后备箱拿一下我们给你老师的礼物。”
      张恬懿赔了几杯酒,脸上已经挂红“不嘛,不嘛,懒得动,我要在这赔着咸鱼哥哥。”
      张母见撒娇不懂事的“你既然不想去,我给你卫老师讲讲你小学拉裤兜子的事?”
      “好啦,好啦,我去还不行,别说嘛,求你我的母后大人!”
      “嗯,东西有点多,还得麻烦宦老师帮个忙。”
      宦玉臣只是点头,半搀扶着张恬懿出门。
      张母见两人走了,用手指用力戳了戳张教授的大腿,眼神示意他。
      张教授蛮不好意思“额,恬恬你觉得怎么样?”
      卫贤昱微醺着回答“挺不错的,医学造诣挺高的,我一定尽全力培养他”
      “不不,我问的不是这,我问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不错啊,率真可爱,人也不错。”
      “哎。。。”
      张母着急的打断张教授“恬恬爱上你了,直说吧!”
      卫贤昱坐直酒也醒了几分,自己曾经有过些预感,但试探两次都被张恬懿反问“老师你觉得呢?”。
      “吴阿姨您还真会开玩笑,我俩都是男的?”卫贤昱本来想笑着遮掩过去。
      “卫老师我很严肃,现在是一位母亲提出她的诉求。意外得知我儿子喜欢男生,而且还是他的老师,我比你更崩溃,几天几夜都没闭过眼。”张母语气平和,却带着威严平淡诉说着这件事,对面的卫贤昱出乎意料的安静。
      封闭的时代里,纵使有谁也不愿意摆在明面上,社会容不下的就是异端,张母的开朗可能来自于她少时国外留学的原因,大概见怪不怪。
      “从见你之前我就在心里不断推演可能出现的结果,直到见到你身边宦老师,我心里就有些底了,至少你会接受我儿子是同志的身份。”
      张母看着两人穿着两套同款式西装,而且下车时宦老师帮卫贤昱开门的动作就猜到几分,也只是试探性的说。
      “阿姨,我也不瞒着您,我和宦老师的关系您多多少少看出点什么,所以我只能冒昧的拒绝张恬懿,无论是您主动提起还是他让您替他说的。”
      张母此刻显得有些局促“不是,不是的,卫老师你别多想,先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张母从她随身携带的大挎包里掏出一本红色脱了线的本子,显然有些年头了。卫贤昱接过来翻开第一页,显然是张恬懿和卫贤昱在他大学毕业时的合照,下面短短一行小字
      “沧海遗珠,不负相忘!”
      张母没有单刀直入,至少知道对方不会排斥的情况下,步步为营才能有所获,上来明说可能两人连朋友都做不了。
      “恬恬心大的孩子,这还是当时帮他收拾书桌时无意在抽屉夹层里发现的,沉积一层灰,估计因为写满了已经换本新的,我冒险把这本日记拿出来。”
      卫贤昱翻大致翻了翻张恬懿的日记本,中间夹杂着不少照片,有睡着的,有公园照,有抬头远望的,大多数都是侧脸,少有几张合照,照片少是告诉过他自己不爱拍照,所以这小子就偷拍不少。
      定神细细看里面的内容酒气上涌,顺着耳根子红遍整张脸,羞的他将日记递给张母,可是送到一半又收回去了,他不知道张母对于日记内容看了多少。
      “咳咳咳,你先拿着看,我看完了。”张母急着补充到
      “卫老师,我家恬恬是任性小孩子气,但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们家境各方面您也看到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不求您就此答应什么,望您细细看看日记,如果要拒绝他,务必决绝。有些东西不能强求,我和他爸是过来人。”
      张母说话的语气变得激动,两眼噙着泪。张教授不断安慰着张母,掏出绣有梅花图案的手帕。
      “宦老师,宦老师,你认识咸鱼哥哥多少年了?”
      “啊?九年!”宦玉臣注意力在晃晃悠悠的张恬懿身上,后半句脱口而出。
      “这么久吗?那你们住一起也这么久吗?”张恬懿有些失意。
      “并没有,我们实际合租才四年!我最近五年回家了。”
      “为什么要回来?”张恬懿语气中带点质问语气,就像是孩子的糖被抢走了在闹脾气。
      “嗯。。。”
      “你回来我就要走了,我不甘心!”张恬懿用力推开宦玉臣,靠在柱子上掩面哭泣。
      宦玉臣缓缓蹲下,不断安慰着失态的张恬懿,此时此刻恰如那时那刻,卫贤昱分手独自喝醉了在车库里哭。两个人其实在相见那一刻大概都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了,两人直接敞开说了。
      “别哭了,用纸擦擦吧!”
      “嗯,对不起,是我的问题。其实在很久前我就知道你了,那次去咸鱼哥哥家我就看到你俩的合照了,但他说你消失三年后两年你也没出现,我以为你永远不回来,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应该找到新的幸福了,如今你出现了我该怎么办?”张恬懿歇斯底里的咆哮,毕竟是他的初恋。
      “我很感谢你这几年的陪伴,让他走出阴霾。”
      “那他在你眼里是什么?需要陪伴宠物?我几年努力就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嘛?不,我要和你竞争!”一生要强的张恬懿自然不肯轻易放手,好胜心驱使他去争。
      “我放弃了。”宦玉臣话变得低沉,这句话戳破了张恬懿的斗志,就像泡泡的突然破碎 。
      “为什么?”张恬懿不解。“难道你不爱他了,还是?”
      “不,我爱他,我爱他胜过自己,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真的爱他。”宦玉臣停顿片刻。
      “老天给我开了个玩笑,也正是这玩笑让我认清自己。”
      “什么玩笑,能让你放弃他?”张恬懿嘴角上扬,轻蔑不屑的认为宦玉臣表面老实,实则是个花言巧语之人。
      宦玉臣又陷入沉默,思绪良久还是坦白了。“胃癌!”
      张恬懿有些震惊“咸鱼哥哥,胃癌?”他第一刻联想到卫贤昱酗酒的习惯,兴许关心则乱。
      “不,是我的,命不久矣,大概也就明年的事了。”宦玉臣接受现实,就像叙述一件平常事。
      张恬懿有些震惊,抹干眼泪站起来。
      “不会吧,你这么年轻!”
      “真的,几月前查出的。”
      “胃癌,现在有化疗,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
      “小朋友,你真可爱,前一秒还要和我一决胜负,下一秒就开始关心我身体了,我死了对你来说不是好机会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又不想你死了,大概医生本能。”张恬懿心中怅然若失,恻隐之心,丝毫没了刚刚的斗志。
      “你是怕你的咸鱼哥哥伤心吧?”
      “嗯?没有,怎么可能,你死了我才开心。”张恬懿觉的说错话了,后悔自己口无遮拦。
      张恬懿眼窝子浅,性格看上去大大咧咧,感性的性格让他咬着牙含着泪,低下头不想对视眼前的人。
      头顶一沉又低了几分“没事!等我走了刚好给你腾位置,嘿嘿嘿!”
      “我来了!”包间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大家笑颜相迎却十分诡异,五个人都做出了与自己平时不匹配的动作。宦玉臣跟卫贤昱描述张医生家的大路虎车多么霸气威武,卫贤昱则是不停的点头说试试,而张母则是把自己酒杯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张父则是像喝醉样拿起刀叉摆弄自己盘子里的粉丝,一进门的张恬懿默默的看着眼前发白的桌布发呆像落败的斗鸡。
      状态保持两三分钟,整个房间凝固了大家都停下了。
      “张教授,阿姨,恬懿,我们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下次您二老再来再来京都我做东邀请二位好好喝点,今天就点到为止,感谢了!”还是卫贤昱先打破沉默。
      “好说!好说!恬懿,恬懿,快起来!”还在发呆的张恬懿竟然举起酒杯。
      “老师敬你一杯!”
      “嗨!瞧这孩子喝多了,老师你先走吧,我们照顾这孩子一会再走,单已经提前买过了,以后张恬懿还得让您多费心照顾了!”
      说着卫贤昱就拉着宦玉臣出了酒店,去离这不算太远的照相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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