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的故事》墨绿色围巾

87、背靠背

　　87.背靠背
　　“丫头！丫头！”很大的拍门声响起，夹杂红鬼和江洋焦急的喊声。刚才虽说出了门，他们根本休息不下，也不想下楼，就在门口点了烟等，开始两人都他们面对面坐着，红鬼在洗手间门口，江洋在对面。红鬼突然哑着嗓子说：“我对不起邱哥，我也对不起丫头。”他狠吸了一口，眼圈飘起很高，厚重的烟草味呛得江洋胸闷，他没有躲，他在想自己，自己是不是也对不起邱哥，对不起丫头。“其实我……”他突然很想跟这个一脸凶相的红哥说说话，就在这时他发现门缝渗出水来，还越来越多，瞬间蔓延到走廊两边。江洋拉着红鬼跳起来，两人对望一眼暗道不好，马上拍门。
　　吵闹声把邱恬从半梦半醒中拽出来，她略抬起头，窗外已然泛白。红鬼伸开手脚准备开踢，门突然开了，他硬生生要往回收还是晚了，眼看要一脚踢上，邱恬侧身堪堪躲过。“呼，好险，好险！”红鬼后怕。江洋愣住了，邱恬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身狼藉。“红哥帮我找东西来，到时候了。”红鬼有默契地点头，叹气离开。
　　“我帮你——”
　　“你帮我——
　　”剩下的两人同时开口，邱恬不再说什么，两人开始处理那一片凌乱。

　　昨天困在只有一个小窗的小黑屋里，今天跟邱恬并肩坐在天台上等待日出，前后也不过几个小时，江洋靠在及腰的围墙上，感觉身后暖洋洋，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偏过头问：“我们就在这儿等？不去看看？”
　　“交给红哥就行。”邱恬坐在墙头背对着房子，两条细长腿吊在空中摇摇晃晃，她眯着眼睛面对东方越来越亮的那片霞光。“但是……你不去送一程？”江洋试探着问，邱恬一言不发地打扫完就坐在这儿直到现在，直到红鬼拎来汽油她也没有动过一个手指头。“他已经死了，那里躺着的只是一堆骨肉而已，跟我互不相识。”小丫头拒绝换下身上的衣服，等着尚未露出全貌的太阳把它们烤干，衣角羞涩扬起一点，又慌忙落下，几缕海草般的发丝从肩头滑落，水珠再度渗进衣角。邱恬的话如此决绝，和之前在路家不顾一切要抢回邱欣的态度迥异非常，江洋悄悄靠近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的小丫头，他开始担心，这株墙角的小蘑菇会不会突然在阳光中蒸发，融进这潮湿的江南空气里。他捏起一根落发，软软的弯弯的，江洋突然记起自己曾收藏了她的一根睫毛。
　　她的睫毛，她……一夜的惊心动魄后，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的疼痛都随着渐亮的天色开始苏醒，他无暇顾及这些，疼痛让他清醒，看清了邱恬眼里狼狈的自己，不只是那些淤青，还有无法解释的去向和失踪一天的理由。“我……”他鼓起勇气，邱哥说过的话他没有忘记，弃子，他不要当弃子，更不要被小丫头放弃，只是从何说起？“我没有背叛你们，我是被人抓走的，我不是不想出来，后来……”一口气说了大篇的废话，小丫头依旧看着远山，一动不动，“你信我吗？”江洋低着头小声问，被踢伤的胯骨阵阵钝痛。
　　“信。”邱恬回应了一个字，只一个字竟然让江洋整个胸膛温暖起来，他吃惊地看着她，“为什么？”喃喃地问。
　　“哥哥说，你就是从前的他。从前的他什么都做，抢钱，放火，爆破，偷车，”邱恬面无表情地回答，“可他不会害我，我知道你也一样。”江洋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点点头，他很想控制眼眶突然袭来的潮热，扭过头，和小丫头一个方向看往远处的山和雾。
　　“那天放学，我们几个好朋友一起回家，路上被人绑架了，”沉寂了很久的小丫头又开口说话了，她的讲述太过凌乱，江洋感觉更像是自言自语，丝毫不顾忌唯一听众明白了没，“他们把我绑在一间小屋里，四周都是屠宰后的生肉味道，我整个人被塞在一堆猪肉中间，每一次呼吸都觉得下一秒就要窒息，地狱的味道，真的宁可死也不想呼吸那种空气。我们都在哭，在挣扎，想逃跑……再后来，身边的小朋友们一个个安静了，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个人把我从那里抱出来，问我叫什么，我说邱欣，我叫邱欣——”她停下来，平视江洋讶异的神情，波澜不惊，
　　“没错，我才叫邱欣。那个人，躺在浴缸里的人，他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江洋心里最大的谜团突然透露一丝光明，虽然小丫头的话零零碎碎，至少困扰自己许久的谜团正在一点点剥离。“当时我就想是天使来了吗，还是警察叔叔来救我们了？”她摇摇头笑了，“他就是绑匪啊，绑匪里面的小跟班。”
　　“你说他也是绑架你的人？”江洋惊讶道，谜团又像滚雪球一样骤然压迫到眼前。
　　小丫头的眼睛似乎不适应强烈的日光，她抬手遮住眼，脸上留下一个残缺的手影，“他趁别人拿赎金的空隙溜过来救人，结果只带出了我一个活的，只剩我一个，他们都是家里面的少爷公主，最后死在那种地方，警察们找了好几天才找到……那时啊，”她摇摇头，闭上了眼睛。江洋忍不住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消瘦的肩胛骨硌在胸前，他把头埋进小丫头的乱发里，晒得半干的头发有潮湿的青苔味道。每一次两人的独处，每一次意料之外的对话，每一次他明明白白看见小丫头眼中深深的落寞，都想做而不曾做过的事，就在今天，在当下，他伸出手紧紧把小丫头揽进自己怀里。
　　“你也是公主，你也有家的。”江洋在她耳边承诺一般，她如同受惊的小动物在他怀中微颤，可是她讲故事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带我回家，家里却没有人，我们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等很久才知道，他们开车去交钱，大雾导致车祸死在了路上，爸爸妈妈，还有邱恬，都死了，就在我刚逃出来的时候。”
　　“邱恬……”江洋在心里默念，他轻轻拍她的后背，让她安静下来。“我总是想，如果当时生病请假的是我，被绑架的就是她，如果死掉的是我，那么她现在就会活得好好的；以前别人都说分不清我们俩的样子，其实她不像我，她很她乖，又听话。”
　　“没有如果，”江洋觉得这个想法很可怕，如果小丫头死掉，眼前怀里的这个人只是个有同样面孔的陌生女孩，那她还会是塔西巷30号的小丫头吗，“你以为是你在选择，事实上命运会把你领到唯一的路上去，只能接受，无他路可逃。”听到这儿，邱恬转向他，黑白分明的双眼直看到他的眼底。“你想逃了吗？”她突然问。
　　江洋平静地回答：“我能带上你吗？”

作者有话说

　　最近迷上《借枪》了，家境贫，开工贫，连说话也贫，看地下党员斤斤计较地过日子真叫一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