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花》喜乐的心

38、第三十八章

　　黎志深把草上花送回宿舍，然后一个人落莫地向家走去。
　　他一直没敢把自己和草上花恋爱的事情告诉林立诺，只是自欺欺人地认为林立诺早把草上花忘了。但他没想到，林立诺对这件事的反应居然如此强烈。对好朋友的愧疚感令他的心情矛盾至极。
　　若以他从前的个性，既然知道林立诺还喜欢草上花，他会毫不犹豫地自己退出。但这次，他是如此地舍不得！现在让他把草上花再还给林立诺，还不如干脆杀了自己更容易忍受。天哪，自己该怎么办？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发现李爱华正在那里等他。
　　“黎先生，我等你很久了。”
　　黎志深笑着说：“怎么，还想向我倾诉你失恋的烦恼？”
　　李爱华淡淡笑一下：“那些事不要提了，我来是向你告别，我明天要走了。”
　　黎志深一愣：“哦？你要回国了？”
　　“不是，我要到青海去传教。”
　　“什么？”黎志深瞪大了眼睛，“你要到青海？你知道那边有多穷，条件有多差吗？听我说，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姑娘不多的是？你没必要为一个女人做这样的决定。”
　　李爱华摇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失恋才做这样的决定，这其实就是我来中国的最终目的。我到秦海只是一个开始，我的理想是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传福音，就连我学医也是为了这个理想。小红的出现，差一点就动摇了我的决心，还好，她拒绝了我，倒使我可以没有牵绊地离开。现在，教会已答应我的申请，由副院长顶替我的职务，我也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黎志深听得有些心酸，说：“以你的才华，做什么不行，为什么一定要……”
　　李爱华打断他：“你也许觉得这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却是最神圣的事业。”
　　“李爱华，不是我想阻拦你传教，青海不象沿海这样开放，没有你们国家的使馆，没有人能保护你，那里的人也未必会象我们对你这样友善，你到那里会非常危险的。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的亲人想一想，他们一定盼着你平安地回去。”
　　“你知道宣教士的精神吗？他们离开家乡的时候，就没打算再回去。从利玛窦、郎士宁到戴德生先生，他们最后都是死在中国。上帝把传福音的使命放在我们身上，我们不能辱没这使命。那里没有使馆没有关系，只要有上帝。”
　　“但你在这里一样可以传教，这里一样有许多人需要你的帮助。”
　　李爱华摇摇头：“我的主意已定，现在这里教会已经办得不错，我要到更需要我的地方去。”
　　黎志深知道拦不住他，叹了口气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这只有上帝知道。”李爱华站起来告辞：“很晚了，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
　　黎志深起身送他到门外，问：“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我把医院的事交接完就出发，我特地来和你告别，你不用再送我了。”李爱华握着黎志深的手说：“我走了，再见。”
　　黎志深突然一阵心酸：“答应我，一定要回来看我。”
　　“那你就为这件事向上帝祈祷吧，我也会为你祷告的。”李爱华笑着拍拍黎志深的手：“愿上帝的爱与你同在。”
　　李爱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志深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似乎在为李爱华的选择不值。但他知道，在李爱华的心中，那是他最神圣、最值得自己付出一生的努力乃至生命的抉择。

　　李爱华从黎志深家里出来，径直来到小红家的门外。他在那里驻足良久，默默地向心爱的人告别。

　　李爱华回到宿舍，发现草上花站在门口等他。
　　草上花从凯莉那得到李爱华要走的消息，就急忙来找他。她觉得，不能再为小红隐瞒了，否则那将成为一个永远的遗憾。
　　“院长，你真的要走了？”
　　李爱华点点头，微笑道：“凯莉真是的，告诉她先不要说，等明天到医院和大家一起告别的。”
　　“你走了，小红姐怎么办？她那样爱你，你就这样走了，她得多难过呀。”
　　李爱华苦笑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拒绝了我的求婚。她对我所做的只是出于感激，不是爱我。”
　　“不是的，小红姐拒绝你，是因为她太爱你。她因为自己做过舞女，怕别人笑话你才说不爱你的。她还说，你这么好的人，应该和一个纯洁美丽的新娘走进结婚礼堂，她不忍心破坏那美好的一幕。”
　　李爱华完全愣了，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是小红姐亲口对我说的。她拒绝了你，自己伤心得要命，却不让我告诉你。可是你现在要走了，如果我再不说出来，就没机会了。”
　　李爱华的眼中泛起泪光，他缓缓摇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不会因此留下来。去青海是我早已计划好了的，因为爱上小红，我曾动摇过，但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要走宣教的路，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包括爱情。”
　　李爱华那心痛的声音令草上花的心酸酸的，她问：“那你带着她一起走不行吗？”
　　“可以吗？”李爱华轻轻叹息，“就算她愿意跟我走，但我又怎么能让她跟着我去那些又苦又危险的地方，过漂泊无定的生活呢？能拥有这份爱，我已经非常感恩了。先不要告诉小红我走了，这件事，就这样吧。”他推开门，“太晚了，你快回去睡吧，别耽误了明天的工作。”
　　“可是……”草上花想再说些什么，李爱华已经进去，把门关上了。
　　她没有看到，李爱华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泪水已滑落下来。

　　草上花无奈，只好回到宿舍。但她的心完全无法平静下来。她叫醒凯莉，把李爱华和小红的故事讲给她听。
　　“凯莉，我真为他们的爱情感动，他们不能在一起不是太遗憾了吗？”
　　凯莉锁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我了解李爱华，想让他留下来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就只有从小红那儿想办法了。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于是，两人深夜来到小红家，把李爱华要去青海的消息告诉了小红。
　　小红呆了半晌，说：“你们半夜三更地来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把他留下来吗？他有他的理想，我爱他，就不该去妨碍他。”
　　草上花对小红的反应感到诧异，问道：“难道你就不想跟他在一起吗？”
　　小红淡淡一笑：“不管他人在何处，他总是在我的心里，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可是你知道他要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环境吗？”凯莉说，“青海的条件已经很苦了，但那不过是他打算初步去的地方。他对我说过，他的目标是青海周边那些有异教信仰的民族，包括西藏。”
　　小红吃了一惊，问：“那他不是有生命危险？”
　　“没错，他现在离开，也许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难怪。”草上花说，“当我问院长能不能带小红姐走时，他说不能让小红姐跟着他去那些又苦又危险的地方，过漂泊无定的生活。想不到，竟是……”
　　“我跟他去。”小红突然说。
　　草上花没想到小红态度有如此转变，说：“小红姐，你不必这样。我原来想让他带你走，是不知道他要去什么样的地方。小红姐，你劝劝院长吧，他何必要那样做呢？大家平安不是最好的吗？”
　　小红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我说过，我不会妨碍他去实现理想。既然他要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人愿意陪他去了。所以才能轮到我啊，我去哪怕是帮他洗洗衣服，做做饭，也强过他一个人不是？”
　　“姐姐，我支持你。”小海从屋里走出来。
　　草上花说：“小海，你姐姐要是走了，你怎么办呀。”
　　小海说：“我都这么大了，早就不用姐姐照顾了。从前姐姐忙的时候，都是我做饭给姐姐吃呢。我知道姐姐只有跟着李大哥才会幸福，我希望有个幸福的姐姐。”
　　小红眼中泛泪：“小海，谢谢你。”
　　凯莉笑着说：“你放心，小海是不会缺少姐姐的，我和小花都是他的姐姐。”

　　虽然李爱华说不要送行，但黎志深、曲若水、凯莉和草上花还是送他到火车站台。
　　李爱华的眼睛里含着惜别的泪水：“能交到你们这些朋友，我真的很开心，无论我到哪儿，都不会忘记你们的。”
　　黎志深握住李爱华的手说：“别太勉强自己，如果不能适应那里，就回这儿来，我们随时欢迎你。”
　　“我知道，我会常常在祷告里提到你们。”
　　列车员已经在催旅客上车了。
　　李爱华与他们拥抱作别，然后提起行李：“我走了，再见。”
　　他转身向车门走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刚刚在医院和大家告别，竟然没有看到小红的身影。这样也好，相见不如不见。但那种从此与心爱人天各一方的揪心此刻是那样的清晰。
　　这时，她听见凯莉在后面喊：“李爱华，我和小花送了你一份礼物，就在第七节车厢里，你可要保护好她哟。”
　　李爱华转头微笑：“你们送的礼物，我当然要珍惜。”

　　列车徐徐开动，渐渐远去了。站台上，黎志深问凯莉：“你们究竟送了李爱华什么礼物？为什么不当面交给他，放到车上不怕丢了？”
　　凯莉微笑：“我们送的礼物，可以让他旅途不寂寞，以后还可以帮他洗衣做饭，让他工作起来更有劲儿。”
　　“什么？你是说……”
　　“没错，是小红。小红得知李爱华要去那样贫困又危险的地方，就决定跟着他去。”
　　“真的假的？小红不是不喜欢李爱华吗？”
　　草上花说：“她说不喜欢，是怕自己的过去对院长有损。但现在不同了，她相信只有她才肯跟着李爱华去，他们也终于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曲若水叹道：“小红真是傻，她不会让李爱华留下来吗？那样两个人可以在一起，也不必去遭罪了。”
　　草上花说：“小红姐真的很爱院长，她不但不让自己去阻碍院长追求自己的理想，还愿意去帮助他。她真是处处替院长着想的。”
　　黎志深问：“你们让小红先上车，就是要给李爱华一个惊喜吧？”
　　凯莉说：“有这个想法，最主要的，我们是怕院长不肯让小红跟着去。”
　　“为什么？李爱华不是也爱着小红吗？”
　　“是这样的，”草上花接道，“昨晚我问过院长能不能带小红姐走，他说他不能让小红姐跟着他受苦。”
　　“太感人了。”曲若水擦着眼睛，“我从没见过李爱华和小红那样感人的爱情。”
　　黎志深叹道：“你们这个礼物，确是比我送的金表贵重多了。真想看看李爱华见到小红时的表情……”

　　李爱华在车厢里走着，寻找那份礼物。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先生，你在找什么？你的座位在这里。”
　　李爱华呆住了，小红坐在窗边，正带着动人的笑容望着他。
　　他反应过来，把行李丢在地上，过去抓起她，厉声说：“你这是干什么？快下车！”
　　小红微笑：“晚了，车已经开了。”
　　“你以为这是开玩笑吗？你知道我要去哪儿，知道有什么事在等着我吗？”
　　“我知道，凯莉和小花都告诉我了。如果你回去继续做你的院长，我立刻离开你。但你去青海，去西藏，我一定要陪在你身边，除非死能让我离开你。”小红坚定而深情地望着李爱华，“你说过的，希望有个人帮你洗衣服、做饭……”
　　李爱华的眼中早已浸满泪水，他猛然伸出手臂，把小红紧紧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