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花》喜乐的心

35、第三十五章

　　正如黎志深所说，李爱华自小红为救他扑向那条凶犬，他的心中就没办法把她放下了。虽然没有明说，但小红的心意已显而易见，他也再不能对小红的感情视而不见了。
　　那天晚上，他来到小红家的门外，一直站到深夜。他问上帝，自己还会遇到比小红更爱自己的人吗？就是他决定离开心上人来中国宣教时，他的心也未如此乱过。自己该怎么办？如果要和小红在一起，会不会影响自己去最坚苦的地方宣教的心志？
　　最后，他做了一个稍有偏心的祈祷，求上帝通过小红来决定这一切。
　　今天忙完手头的一切，他便到后院的洗衣房找小红。
　　小红正在洗被单，午后的斜阳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身上，仿佛她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小红的右臂被狗咬伤不敢用力，力量都集中在左臂上，洗起来很吃力，也因此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李爱华走过去，说：“我来帮你洗吧。”
　　小红见是李爱华，忙摇头：“不用，你是院长，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客气什么，你是为救我才受的伤，我帮你洗也是应该的。”
　　“你自己不也受了伤？”
　　“我的伤在腿上，不碍事儿。”李爱华说着从小红手中夺过被单洗起来。
　　小红抢不过他，只好在旁边看着。见李爱华洗得有模有样，笑道：“想不到你还很会洗衣服呢。”
　　“一个人在外面，当然什么都要会。”李爱华顿了顿，说：“不过我也希望能有个人帮我。”
　　“那好说，以后你的脏衣服尽管拿来，我帮你洗。”
　　“我不是说这个，”李爱华站起身，面向着小红，“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帮我洗一辈子的衣服？”
　　小红愣了好一会儿，望着李爱华深情专注的眼睛，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她还是清醒了过来，转头避开他的目光，笑着说：“你这是做什么？只因为我去救你就感动到要娶我了？我都说了，那不过是为了还你的人情。”
　　“不是因为你救我，是因为我发现自己爱上你了。你看我都这样坦白讲了，你为什么还要隐藏自己的感情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隐藏？是不是因为我对你说，我对感情的控制已经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我那是开玩笑呢，就算是真的，我也没必要对你隐藏什么。”
　　“我相信你真的能做到这一点，我以前就一点也没有察觉你的心思。但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你又怎么藏？”说到这，李爱华眼睛湿润起来。
　　小红没看到李爱华泪湿的眼睛，却从他微颤的声音中感受到他心情的激动。但她还是淡淡地说：“我想你是误会了，你以前也为我挨过刀呀，那时我们都还不认识，难道你是因为爱上我才那样做的吗？”
　　“那次不一样，我是看那两个人并不像真正的匪徒，料定他们不会要我的命，而且也深信主必保护我，才敢那样做的。而这次，你所面对的是一条凶恶的狗……”李爱华的泪水溢出了眼眶，流淌下来，“我不是一个木头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怎么能不打动我的心？”
　　李爱华那深情的语音令小红几乎无法抗拒，她走到窗前，背对着李爱华，好让他看不见自己无法控制的泪水。她狠着心说：“就算我所做都是为了感激你，但那不是爱情。你虽然穿着中国衣服，说着中国话，但总是个洋人。我没办法去爱一个洋人，这样说你明白吗？”
　　李爱华的眼神灰暗起来，他失望地望着她的背影，问：“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没错，对引起你的误会我很抱歉，但我只能这样对你说。”
　　李爱华坐下去，继续洗被单。小红依然望着窗外，连转头也不敢。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黎志深拎着一些补品来到医院，固然为了看望受伤的李爱华，也是想借机约一下草上花。
　　他在办公室没找到李爱华，便满有理由地来请草上花帮忙。
　　打听了几个人后，两人在距洗衣房不远的一个角落，看见了李爱华。
　　李爱华坐在一张椅子上，仰头呆呆地望着天空。他面容憔悴，那双和天空一样蓝的眼中，似乎充满了忧郁。
　　草上花叫他说：“院长，黎先生找你。”
　　李爱华象是从梦中惊醒，站起身问：“黎先生，你有什么事？”
　　“哦，我给你送来点儿补品，刚才放你办公室了，你的腿受伤了嘛。”
　　“谢谢关心，我的伤没关系的。”
　　“我怎么看你不大对头啊，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黎志深略带戏谑地看着李爱华，“李院长，你是怎么了？是不是被小红的壮举感动到心神不宁了？”
　　“是的。”李爱华坦率地答道，“自从小红为救我扑向那只狼狗开始，我的心就没有办法将她放下了。我以为她喜欢我，没想到刚才向她求婚，被她拒绝了。”
　　这个回答大出黎志深和草上花意外，两人一时都愣在那里。
　　“等等，”黎志深说，“你说你向小红求婚？你说她拒绝了你？”
　　“没错，她说她不是喜欢我，昨天那样做不过是为了还我人情。所以，我才一个人在这里伤心。”
　　“她凭什么呀，从前不清白不说，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洗衣服的。”黎志深为李爱华抱不平，“李爱华，你是因为她昨天救你才做出这样决定的吧，你太傻了，你以前也替她挨过刀，你们现在谁也不欠谁的。不管怎么说，小红不答应是好事，因为她根本配不上你。”
　　“我不是因为觉得欠她才向她求婚的。”李爱华又坐了下去，怅然地说，“我真的爱上她了，所以我心里才会这么难过。当初她要求来做洗衣工时，我以为她不久就会因受不了苦而走人，没想到她一直坚持下来了，还做得那样认真。我从心里欣赏她，她完全配得上我。倒是我，一个立志奉献做传教士的人，注定终生漂泊无定，谁跟了我都难免受苦。或者，这是最好的结果。”他似乎想笑一下，眼中却涌出了泪水。
　　黎志深在他身旁坐下来，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草上花转身走开了。她要去问问小红，李爱华是多好的人，她为什么不答应他呢？话说回来，黎志深不也没有在意自己的过去吗？自己能相信李爱华的真心，为什么就不能相信黎志深的诚心呢？或者，自己可以考虑接受他的爱……

　　草上花来洗衣间找小红，想要问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李爱华。
　　小红仍站在窗前，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你为什么拒绝院长？”草上花直接问她，“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小红泪眼朦胧地望着前方，“虽然我知道他为我挨那一刀不是因为爱上我，但从那一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从前所追求的的金钱、享受，突然都变得毫无意义。只要能在他身边工作，哪怕是这样一个出力的工作，我也是做得很开心。我从前最怕狗的，可是为了他，我竟然敢和狗打架……也正因为这样，我不能害他。就算他不在乎我的过去，可别人会在背后笑他的。”小红苦笑一下，“就在出事前，我还听见黎先生和曲先生的对话，他说李爱华是多干净的一个人，小红算什么？”
　　草上花一呆：“你说黎志深这样说？”
　　“他没说错，李爱华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应该和一个纯洁美丽的新娘走入结婚礼堂，我怎么能破坏那美好的一幕呢？”
　　草上花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收紧。
　　“我能感觉到他很伤心，我真的不想让他伤心……”小红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可是我必须这么做。小花，答应我，我对你说的这些不要告诉李爱华好吗？因为我骗他，说我不喜欢他。”
　　草上花迟疑：“一定要这样吗？”
　　“是的，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答应我。”
　　“那……好吧。”
　　草上花刚刚好转的心情又糟糕起来。看来黎志深对一个女人的过去还是很在乎的。小红有这样大的变化，他还是要那样说小红，在他的心中，小红永远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同样，在他心中，自己永远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就算他现在对自己动了情，却不表示他不在乎自己的过去，否则他就不会有那些挣扎了。就算他对自己的感情一时占了上风，等到他的热情消退，就一定会后悔……好，就算这感情永远不变，自己能忍心让他和自己这样一个已不纯洁的女人走进结婚的礼堂吗？自己又怎么忍心让他被别人笑话？
　　像黎志深条件那样好的人，应该有一个美丽纯洁的新娘。自己是不该去破坏这一切的。
　　小红是对的。
　　她的心里有了决定，不再犹豫了。尽管她的心是那样的痛。

　　黎志深陪李爱华坐了一会儿，李爱华说：“你是来约草护士的吧，快去吧，不用陪着我。”
　　黎志深摇头：“这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陪你。咱俩出去喝几杯怎么样？”
　　“你还是去约草护士，我没事，主会给我力量的。”
　　这时，草上花从洗衣房出来，从他们面前经过，却没向这边望一眼。
　　“草护士。”李爱华喊住她，“你等一下，黎先生有话对你说。”
　　草上花停了停，头也没转一下，冷冷地说：“我和他没有什么好说的，该说的早就说过了。”她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黎志深傻在那里，一腔的希望立时破灭。
　　李爱华看看他，叹着气说：“走吧，我陪你去喝几杯。”

　　两个情场失意的男人进到一间酒吧里，互吐苦水，互相安慰，又互相取笑，直到半夜才各自回家。
　　曲若水还在等黎志深，见他神情低落地回来，问道：“怎么大哥，又碰钉子了吗？”
　　“嗯，不但是钉子，还是很绝的钉子。她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了”
　　“可怜的大哥。”曲若水同情地望着黎志深，“不过大哥，你有进步啊，遭到拒绝，还能这样冷静。”
　　“本来心里挺难受的，但刚才在酒吧和李爱华互相倾诉了大半天，已经好多了。”
　　“和李爱华互相倾诉？”
　　“是啊，他向小红求婚遭到拒绝，说起来他比我还惨呢。”
　　“他向小红求婚？”曲若水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早就说嘛，小红那样做，李爱华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被打动了。没想到的是，小红竟然拒绝了他。”
　　曲若水干笑两声：“的确是想不到。不过李爱华求婚虽然结果是失败，但瞧人家这效率，这干脆！对了，你说你们一直在酒吧？怎么没喝醉？”
　　黎志深苦笑：“我倒想喝醉，但和李爱华在一起怎么喝醉？他说圣经上写着不可醉酒，喝了两杯就再不肯喝了。他不喝，也不让我喝。”
　　“对，没错。”曲若水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也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大哥，你可不能放弃，依我对女人的了解，就算她开始不喜欢你，但追的多了，她也会对你产生感觉的。”
　　“是吗？”黎志深摇头叹息，“但我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不轻易放弃的？听我说大哥，太容易到手的爱情就没意思了，越是经历挫折才越有趣……”
　　“你这是什么理论？我去睡了，明天要有一个新的开始。”黎志深说着大踏步地回房间去了。
　　黎志深躺到床上，感到自己很累了。原以为草上花对自己动了心，但她今天的态度又变得那样坚硬。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还要为她痛苦多久？李爱华已经打算放弃他的爱情了，自己还要坚持下去吗？去追一个可能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真的有意义吗？
　　明天，真的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