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静中月

55、五十四章 刺青

　　风拂面，翠浮枝头，梧桐树上落着两只麻雀，因分食一只虫子拉扯不休，终于，一只麻雀得胜，嘴巴动了动，就将那条虫子咽下了，另一只麻雀在一旁拍打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着。
　　我拿起搭在肩头的抹布随意地擦着一张桌子，不知第多少次伸着脑袋朝门外看去，来来往往皆是人，却未盼到我盼的那个人。甚不耐烦的跺了跺脚，对着桌子旁坐着的一位客官道：“客官，您还想要点儿别的什么么？”
　　客官将白色的纱帽向下压了压，拿起桌面上的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道：“你……烦不烦……你不烦，我看着都烦！”
　　我压低了声音：“这不是着急么，都等了一下午了，我这招呼客人都招呼得嗓子哑了，怎么还没见他过来，还有……”我摸了摸段毓书的帽子，指着一圈窃窃私语的客官，“你小时候看武侠话本看多了吧，你以为戴个这种带帘帘的帽子就没人注意你了？你看看他们私底下都讨论你呢！”
　　段毓书“哧”地笑了出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掀起遮挡在眼前的那层白纱，扬起那张瓜子脸，笑了笑：“刚在街上看见的，觉得挺好玩就买下了，你若喜欢送给你好了。”
　　“我才不喜欢这个，忒俗！”我撇了撇嘴。
　　“那我不戴了。”说着，段毓书便伸手要解开系在下巴上的带子。
　　“算了算了，你若不戴这个，让那些人看见你这……你这狐狸精的模样，照样会议论纷纷！”我指了指最角落的那方木桌，“你去那，这样不显眼。”
　　段毓书认真的点头，一手扶着帽檐，一手拿着自己的茶杯移到了最偏僻的角落。
　　我依旧伸着脖子，依旧将那张桌子擦了又擦，这酒家的掌柜虽已被段毓书收买，不会计较我这小二多不敬业，可是看我如此行为，也忍不住一边播弄着算盘，一边摇头叹气。
　　角落的段毓书用指尖扣了扣桌角，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看向他，他传来密音：“等得时间过久了，他今天不来了也未可知，你过来陪我坐会儿，别忙活了。”
　　我想了想确实等了这么久，北弘国的使者今日可能真不来这里，有点失望地点点头，随即抓起桌子上的抹布朝肩头一搭，拔高了声音道：“客官，您稍等，我这就来！”我一溜儿行到角落里的木桌旁，在段毓书跟前一屁股坐下，托腮抱怨道，“段毓书，你到底行不行，莫不是那使臣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透过那半透明的白色纱帘，段毓书好看的唇角弯了弯，笑得颇为复杂：“你这话有两处说的不对，第一，你我也认识有几年了，我哪次办事出现过纰漏，所以你不该怀疑我给你的这个信息，使臣一定会来，只不过今天，不巧得很，你来了，他就不来。第二……小朱雀，在一个男人……还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男人面前……你不该问他‘行不行’！所以……我的这两种能力，你都不要怀疑！”
　　我霎时出了一身冷汗，干笑了一声，朝凳子边缘挪了挪。
　　“啊，不对！”段毓书突然低呼一声，拍了拍额头。
　　“什……什么不对？”我抓起桌上的凉茶，猛地灌了一口。
　　“我不该怪你，因为……你确实不知道我那方面的能力，不如……今晚我去——找你？嗯？”
　　我蹭地站了起来：“段毓书，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好好好——这玩笑都与你开了几年了，你还如此紧张做什么？”段毓书笑了笑，拉着我的手腕，让我重新坐下。忽然他安静了下来，只笑着看我，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服饰，标准的小二装扮，再看段毓书，他还是笑，但是眼神却从我的脸上转到我的手上。
　　我手上握着茶杯，青花瓷，非常精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地方，突然……我看到茶杯边沿上的水渍，霎时手中的茶杯就如烫手山芋，我恨不得立刻丢掉。
　　“这是继那夜之后，你第二次主动哦！”我非常清楚段毓书指的“那夜”，便是电闪雷鸣他入魔障，我为了保命主动去吻他的那夜。
　　茶杯是刚才段毓书用过的茶杯。
　　“段毓书，你装什么清纯，你抱过多少女人，这……就算我主动！”我晃了晃茶杯，脸别在一边。

　　“这位爷，您来啦！”
　　傍晚的霞光红似流火，铺散在蹁跹的紫色衣角上，整个人不真实得犹如从天际走来，浮光掠影间，显得侧脸颊上的蓝色的蔷薇愈发妖冶邪气。
　　原本因讨论段毓书而略显浮躁的酒楼，因那个人的到来突然变得异常悠远清静。
　　“当啷”，茶杯从手中滑落，杯中的几滴茶水撒在桌面上。
　　段毓书在我手上捏了一捏，我这才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张笑脸，熟稔地将抹布往肩头一搭，快步行至北弘国使臣面前，躬身弯腰，极狗腿地道：“这位客官，里面请！”
　　使臣正举步要上二楼雅阁，兴许是我的突然到来令他措手不及，他负手在我眼前停了一停，淡淡“嗯”了一声，才继续往雅阁走去。
　　我跟着使臣就往楼上走，不想被他带来的两个跟班挤到了后面。哦，原来出来吃饭也不想让别人近身。
　　到了雅阁，使臣往桌前一坐，我便热情地拿出菜单让他点菜，他也未看菜单一眼，又淡淡地道了一句：“与昨日一样。”
　　“好嘞，客官，您稍等！”我应了一声，又低着头跑了出去。
　　关上雅间房门的一刹那，我靠在立柱上仔细思索使臣方才那一句“嗯”和“与昨日一样”这一句半的话语。
　　此人的音色低沉略沙哑，且惜字如金，我琢磨了半天也不敢确定他“是”或者“不是”韩奕宏。但是……当我知道使臣往日来这个酒楼点的菜品时，我心里矛盾的情绪愈发严重，这……几样清淡的小菜，完全不是韩奕宏以前的口味。
　　要知道年少的韩奕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要勤于练武，增强体质，自然饭食少不得大鱼大肉，平日跟着他吃多了这样的饭食，我委实觉得太腻，有时会嘱咐膳房厨娘单个儿为我炒个清淡的小菜，韩奕宏就跟个小哈巴一样，将脸凑都那盘素炒三丝上，嗅了半天，撇撇嘴道：“静女，看你吃这么香，我也想吃，可是闻着……我就觉得这菜不好吃！”韩奕宏口味重，自然这等清减的菜肴是入不了他口的。
　　而此时，我端着这盘清炒小白菜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不知……景王找个和韩奕宏模样相像的人来南宣国做什么。

　　“客官，菜齐啦，这是您要的花雕，小的给您满上！”举起酒壶为使臣添酒，却见使臣放下了筷子，坐直身子看着我。他身后的其中一个跟班道，“小二你下去吧，我们大人不需要伺候了。”
　　韩奕宏最喜欢热闹了，哪怕是吃饭也希望我们围在他跟前。
　　小跟班说着从怀中逃出一吊钱，放在我手上：“走吧！”
　　我抬起头，自使臣进入酒楼我第一次正面看他，大概离得太近，我竟然能清楚地看到使臣侧脸上那枚蔷薇刺青的纹路，蓝色的蔷薇无声地盛开，闪着清幽的光芒，
　　在使臣披散的发丝间隙，隐约可见脸颊上的花藤顺着耳后一直蔓延到脖颈处，消失在素白的里衣下。
　　这蔷薇刺青还真够大！
　　眸眼晦暗，如寂寂古井。我这才发现我盯着使臣的时间太久了，忙握着使臣跟班给的小费，放下手中的酒壶，又十分狗腿地赔笑点头：“多谢这位爷，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转身拿起托盘离开，衣袖甚为无意地掠过酒壶，眼看着整瓶酒都要洒在使臣衣衫上，使臣微一侧身，躲过从桌上滚落下来的酒壶，漂亮的转身，半滴酒都未沾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小的眼拙手笨，有没有伤到这位大人！”我慌张地放下手里的托盘，赶忙抖落着抹布朝使臣衣衫上擦去，那使臣躲避不及，硬是让平整的衣衫被我揉搓的越来越皱，还蹭了几处油渍。
　　我哭丧着脸，拍着脑门极懊悔地道：“大人……大人……这，小的，小的，真不是故意的，这么名贵的料子，这让小的弄成这样，这可……这可怎么办？”
　　“你放肆！”使臣身后的小跟班一步走上前，挡在我和使臣中间，狠狠地将我推了一把，我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那小跟班凶悍地道，“你这不长眼的，又笨手拙脚，撞翻了酒壶不说，还用那么脏的布子擦我们大人的衣物，你知不知道，你冲撞的是什么人！你怎么在这里做的事！快去，将你们掌柜的叫来，即刻就把你绑了赶你出去！”说着，伸出脚就要向我心窝踹。
　　我下意识地用手挡在脸前，心想，做劳动人民就是可怜，还得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这一脚免不了要挨上了。
　　“算了！”使臣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低沉。
　　那小跟班这才不清不愿地收了脚。
　　“你回府上为我取一身衣物，让李典送来！”使臣对其中一个跟班道。
　　李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