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兴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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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骑了一会儿马就烦了，他在王府的时候是很少出门也很少骑马的，更何况身后的唐宁不依不饶，一路不肯松手，捂着他一截腰身都发起烫来。于是半路，唐宁就被徐凤年扯着下马，前后掉了个位置。
唐宁行路比吊儿郎当的徐凤年快的多，几个时辰的路硬是给他压缩着，在日头毒辣起来前到了知章城门口。他下马让官兵检查了行囊，也就是挂在马屁股两边的木箧子和几件衣裳。过了检，进了城，他也没回到马上，知章城比他之前待的边陲小城大了几倍有余，他是想好好逛一逛的。
徐凤年就坐在马上，由唐宁牵着走，他两腿晃来晃去的，第一次干干净净、还坐着马进城，不必腆着脸被官兵当乞丐一样打发，他心情很好。他看着唐宁的背影，一半乌黑的卷发披在背后，头顶发髻被镂空发冠束着，插着那根嵌了翠玉、挂了珍珠链子的银钗，说实话，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徐凤年知道这是个价值不菲的宝贝，不应当属于一个小酒馆老板，但他也没多问，只当是祖上富过的传家宝贝。除此，唐宁的衣服倒是普通，只是一身黑色的内裳，配了件蓝色的广袖外袍，但是这一身显然是比马上穿着客栈小二旧衣服的徐凤年要富贵得多。于是，骑着马的徐凤年和牵着马的唐宁引得了路上不少侧目。
徐凤年这么看着，又想到自己这一路承了唐宁不少恩，之后可能还得吃他的住他的，毕竟自己确实没什么赚钱的本事，最多偷两件道袍在街上给人胡诌算过命，哦，还在巷子里摆过他二姐发明的、还未在民间流传开来的十九道围棋，想着能靠自己的智慧赢点小钱，结果高手在民间，还给几个精通点此道的里巷小人弄亏了几个铜板。这一想完，徐凤年顿觉唐宁甭管是不是对自己不安好心，反正徐骁不能让自己死了，至少这一路照顾下来，他真是个顶天的大好人。
唐宁刚想问徐凤年要不要就近先吃个午饭，甫一回头，就看见这人用恶心吧啦的眼神盯着自己神游天外，没好气地拍了下徐凤年乱晃的小腿问他：“你饿不饿，不如就在附近先吃个晚饭，等老黄进城。”
徐凤年头次挨了打还乐呵呵的，看得唐宁一阵怪异，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俩人很快找了家饭店坐下。
唐宁点了几个简单的菜，要了一壶茶，徐凤年哪怕是吃了早饭出发的，这段时间常常是饿狠了的，难免养成饿死鬼似的吃饭方式。他风卷残云地吃饱肚子，瘫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还做出点评：“不如你的手艺。”
唐宁正慢悠悠地挑鱼刺，贺州有广陵江支流，河鱼很是美味，他听了徐凤年赞赏，分出神看了对面人一眼：“我的手艺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的，除了你，也只有我娘亲。”他手没停，三两下挑好了一块完整漂亮的鱼肚肉，“你不爱吃鱼吗？没见你怎么动筷子。”
徐凤年摆摆手道：“像我这样吃饭的人，是没空去挑这鱼刺的。”
唐宁即将送进嘴里的鱼肉非常自然地弯了个道，行云流水地送进了徐凤年的碗里。
他言简意骇：“吃。”
徐凤年看着碗里细白的鱼肉没明白，刚才在马上的疑问又到了嘴边：“唐宁，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唐宁保持着那个挂在他脸上几乎半永久的温柔笑容：“我指望世子殿下许给我的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呢。”
徐凤年刚要反驳两句，身后突然闹开了来。一个店小二拖着个衣着破烂的男人，手上的餐盘直打那男人的脑袋，嘴里骂着：“叫你吃霸王餐！叫你吃霸王餐！一开始就不该让你这乞丐进我店门！”
那男人举手护着头，一边躲着店小二劈头盖脸的打骂，一边嚷道：“我不是吃霸王餐，你先前不是说这酒一壶只要两个铜板吗，怎么平白贵了这么多！再说了你先给我赊着不行吗！三天！三天里我肯定还上钱！”
人大抵都是爱热闹的，闻见声响纷纷侧目，徐凤年更是兴奋起来，吭哧吭哧跪到椅子上去望热闹。唐宁不是个喜欢管别人事的人，他更讨厌吵闹，但是徐凤年兴致勃勃，他也不能拉着人就走，更何况饭还没吃完呢。
徐凤年望了两眼，和唐宁说：“诶，你看，他干嘛带着个木剑啊。”
唐宁头都没抬一下：“兴许是没钱买剑，又羡慕江湖的佩剑大侠，只好自己削一把木剑过个瘾。”
徐凤年不知道唐宁的随口一猜，倒猜中了九成。他看这人穿的灰衣服破鞋的，还故作潇洒地在背后背一个木剑，煞有其事地拿布条缠上。这惨样倒十分像遇到唐宁之前的自己，不由得心里多了几分可怜。
那小二得理不饶人，见男人还要还嘴，呵道：“我说的是一壶酒三两两个铜板，不小心舀多了自然就得多算钱，谁叫你全喝完了！该给多少给多少，你休想抵赖！”
徐凤年啧啧叹道：“这也算一种讹诈啊，心真黑，看到没，这就是江湖。唐宁，你不觉得他很可怜？”
唐宁一把打断他说的话：“你别想出头，我可没钱再多养一张嘴。”
这确实是金主，徐凤年无法，撇撇嘴就要坐下。
但他没想到，旁边一桌那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怒地推开桌子，拨开人群，大步走到小二面前。她拽过男人，对店小二义愤道：“你这店这么做，不就是讹人钱财吗？一壶酒多少便是多少，这也忒不厚道了！”
唐宁顺着青衣姑娘看过去，勾了勾嘴角：“看，又一个冤大头。”
徐凤年疑惑：“什么叫又，还有哪个？”
唐宁撇了他一眼，道：“我不就是个你的冤大头吗？”
那姑娘还真不是过去讨两句话，她见小二不依不挠，说什么“喝了就是喝了”，只好替男人给了钱，男人自然是千恩万谢，跟着那姑娘回了桌。
他们就坐在徐凤年和唐宁隔壁，徐凤年这才正眼看到她，他心里有点佩服，整好这姑娘长得真有几分美貌，风流的小世子端着杯茶就屁颠屁颠地蹭过去。
“女侠真是豪气，”徐凤年朝人虚虚举了下杯，“在下就佩服女侠这样的正义人士，来，咱们交个朋友，敬你一杯。”
这姑娘不知道听了哪句话，又或者只是徐凤年长得实在好看，不仅没有奇怪他的唐突，还一下子喜笑颜开，也端了个杯子回敬他：“举手之劳而已，我姓李，我就喜欢别人叫我女侠！你这朋友，我交了！”
于是等老黄进了城，晚饭桌上莫名就多了两个人，甚至都从小桌坐上了大桌。老黄左看看，徐凤年和可爱的李姑娘聊得正欢，对方好像也是个家境不错的，离家出走要闯荡江湖做女侠；还有那位背着木剑的温华，时不时插两句话，说的都是行走江湖的趣事，听得李姑娘忍不住要鼓掌。老黄右看看，唐宁在一边，脸上还挂着面具似的温柔笑容，正烫着碗具，但老黄就是莫名觉得他脸黑得要打人。
唐宁喜欢清静，他忍得了徐凤年和他念念叨叨的马夫老黄，不代表他还忍得了这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和徐凤年一拍即合的俩人。他礼貌地同意了徐凤年说要一起吃个晚饭的请求，当然是别指望他下厨了；但他现在正咬着牙想，要不然给这扰了他清净的俩人毒了扔出去拉倒。
但是饭毕，格外兴奋的李姑娘拍桌就要请客，这让唐宁心情稍稍好了些。他优雅地擦了擦手，及时捂住了在北椋打赏惯了差点抢着请客的徐凤年的嘴，冲李姑娘和温华点了点头，说了一番“认识你们很高兴”还有“舟车劳顿需要休息”这类的客套话，就把徐凤年拽回了客栈。
徐凤年回了客栈，冲了个澡就跑到了唐宁房间。唐宁对于这种不请自来的行为非常习惯，在酒馆时，徐凤年嫌老黄唠叨，天天晚上跑来他房间拉着他看书聊天下棋，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这人眼里大约也是个“唠叨”的存在。
徐凤年很没坐相地瘫在椅子上，也很没气势地质问他：“你刚才干嘛捂着我嘴巴？”
唐宁在给自己的头发梳花油，徐凤年之前就为此调侃了他好几句，觉得他娘得不行，但是他是绝对不会因为旁人几句话改变自己习惯的。他头也不转地回道：“怎么，给你做冤大头还不够？”
徐凤年叹道：“唉，可是那李姑娘多漂亮啊，你不想在美人面前出出风头吗？”
唐宁笑道：“我可不像你，不是时时刻刻都对美人感兴趣的，至少现在我是没兴趣。”
“那你现在对什么有兴趣？你不会对我有兴趣吧？”徐凤年想起中午的对话，无端对自己的说法一阵恶寒，“虽然我不喜欢男人，但我有个发小，就喜欢找兔儿爷。不过我长得这么好看，你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唐宁看他贱兮兮地笑，走过去没好气的弹了下他脑袋：“很巧，我也不喜欢男人。”
他们起得早，又赶了半天路，徐凤年聊了两句就要回屋睡觉了。唐宁在他走后没多久也吹灭了蜡烛，他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徐凤年。不是他真的对人有了兴趣，只是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事；徐凤年大概不知道，他们其实认识了很久，在北椋王府，尚且年幼的徐凤年就很嘚瑟的站在他面前，锦衣华服、白净圆滚的小男孩叉着腰说：“我这么好看，你喜欢我很正常！”
他觉得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徐凤年认不出他，也从那个王府上的主子变成了要向他深手拿钱的小乞丐，什么都变了，但这人臭屁的样子却还是等比例放大一样，一点没变。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