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栖凤》野火_

2、下棋

　　唐宁提声道：“进来吧。”
　　徐凤年进屋，乖乖巧巧地在他对面坐下。唐宁分神瞥了他一眼，如他本人所说，洗干净的徐凤年穿着这身粗布衣裳，虽然还难说得上贵气，白白嫩嫩的也是娇养出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在外风餐露宿了这么些日子，皮肤还是一样柔软白皙，在灯焰下泛着光。
　　“老板，”徐凤年叫他，“这衣服吧，大了些。”
　　“这衣服是我给我的小二准备的，本来就打算招个能干活的粗汉子。”唐宁笑道，“你太瘦了，我想你吃不了这个苦。”
　　“其实不瞒您说，我在您店里可能呆不了几天。”徐凤年自知承不了人家的恩，半讨好地笑了笑，“毕竟嘛，我是出来游历的，我不要工资，每天给个床吃点米饭——有肉就更好了，休养几天可能就要走了。”
　　他倒是直接。唐宁挑眉：“你现在说出来，不怕我把你扔出去？”
　　徐凤年知道，他肯留自己下来，大约也不是真的缺一个工人：“您是个好人，肯收留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偷，怎么会把我扔出去呢？你看现在这么晚了，我露宿街头多不安全啊……我那见死不救狼心狗肺的朋友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唐宁听他撒娇似的夸他，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得可爱，他抬起头，盯着徐凤年勾了勾嘴角：“你说你是徐凤年……你不怕我是有所图谋吗？”
　　他反倒咧嘴笑了：“冲老板您刚才那盘酱牛肉，被图谋也值了。”
　　“好啦，”唐宁又低头看自己的棋盘去了，“你的房间在上楼梯左边，以后别叫我老板了，我叫唐宁，宁静的宁。”
　　“非宁静无以致远，好名字啊。”徐凤年冲唐宁比了个大拇指，他见人还没有要睡的模样，言语里也没有驱赶的意思，就想着和金主套个近乎，“唐兄喜欢下棋，我也可以自荐一下……”
　　他原本只想找个和人拉进点关系，好歹这棋他也算从小下到大，但一看这棋局，还真有几分熟悉。
　　徐凤年回忆了一会儿问道：“这棋局可是出自李义山先生的弈谱？”
　　“嗯，”唐宁轻轻哼了声，语气里没有讶异也没有疑虑，好像这是世人皆知的事一样，“这里刚好到了中局，你觉得这棋该怎么下好呢？”
　　徐凤年半分犹疑也没有，纤长的手指挥在棋盘上方，又点在一角：“这里白子企图挂黑子一个空角，但是不注意下方黑子已经连成型了，黑子腹地的白子却不成一气；单看这片，白子是得了实地，但纵观整盘，白子几乎输定了。”
　　唐宁不置可否，只是似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他：“让你执白子，你可有翻盘的机会？”
　　徐凤年低头，指尖捻着棋，思索一番道：“唯一的胜机就在腹地这几个子，趁黑子取外势的劲头，舍实地，延此气，打吃逃跑，里应外合。”
　　唐宁看着他笑了，徐凤年发现，这人虽是下垂眼，眼皮又浅，但狭长的眼角让他笑起来是有几分狡黠的味道的。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愉悦，本来就温柔的声音又柔和了几分：“可若我与你对弈，就不会去取这外势了。我会让你边吃边跑，跟着你的步子，我喜欢守株待兔。”

　　徐凤年住的这个屋子，唐宁说“简约了些”还是有点过誉了。床也没有，靠窗的位置砌了个炕，剩下就是一张方桌，两条凳子；桌上有个烛台，旁边放了一根新的蜡烛，别的就再没有了。但比起荒郊野外枕着黄土的环境，还是好了许多。他身上没有行李，铺上被褥就算收拾好了，但他迟迟难以入睡。方才他与唐宁聊完棋，又扯了些有的没的，他发现唐宁房间里放了好些书，都是他看过也觉得受益匪浅的，倘若不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他，他还会觉得两人真是一见如故。
　　唐宁好像有很多闲情雅致，他棋下得好，笛子也吹得不错，举手投足的气质太不像个酒铺老板；他有铺子，却没有自己的家，只能说要不他实在热爱工作，要么就是临时来这里开的店。但他几番试探也没探出什么，这人回应他的每句话都是一模一样的温和，他也算个人精，是一点没在唐宁的语气里听到些别的味道，就算这人要绑了他徐凤年，是不是也太不屑伪装了点？简直从头到脚写着不对劲。
　　他此行路线十分隐秘，徐骁再多不是也绝不会拿他的安全开玩笑。他心里跳了跳，总不会是徐骁派来监视他的吧。
　　正胡思乱想着，身边的窗户倏然传来了两声动静，像是有人正在爬他的窗子。徐凤年吓得赶紧从床上跳起来，他跳下床，摸索着去拿桌子上的烛台，他心想：失策了，不会这下真是羊入虎口吧。
　　沉静了半晌，那窗户嘎吱一声，伴随着一阵穿堂阴风开了，背对着月光，窗台上果真爬着一个人影。
　　徐凤年被风吹得一阵哆嗦，马上撺紧了手里的烛台，那人好像也没猜到能和他打上个照面，俩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人影突然犹豫着开了口：
　　“……少爷？”
　　“草！老黄？”徐凤年听到熟悉的人声，松了口气，扔下烛台，冲来人翻了个白眼，“你还记得我是你少爷？”
　　老黄嘿嘿地笑了声，利索地翻进窗户，跑到徐凤年身前，搓了搓手道：“少爷啊，老黄没陪着您的这几个时辰，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不提倒好，提了徐凤年就是一肚子火，拎着拳头就要打人：“去你的！无事喊少爷，有事就你跑最快！”
　　拳头还没落下，老黄就嗷嗷叫着好像被打得多疼：“少爷啊，老黄让您留下来这才有吃有喝、还有床睡，这是因祸得福啊！”
　　两人又是打闹了一番，老黄说原是以为徐凤年被店老板抓走了，看烛火熄了一会儿，才想来把人捞出去，没想到他在这吃好喝好，还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徐凤年困了，但他嫌老黄没洗过澡，不让他来床上睡，夏末天还热着，给人赶去睡了地铺。
　　他俩都躺下时，天已经很晚了，徐凤年撑着眼皮和老黄说这个老板的不对劲，反倒是老黄安慰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爷绝不会置少爷于险境之中的。睡前徐凤年朦朦胧胧的闪过一个念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唐宁，但他觉得自己记忆力是很好的，过往里确实没有这号人物。他没想多久，熟悉的人在身边，徐凤年心下踏实了很多，一下子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不会下棋，胡诌的，欢迎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