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栖凤》野火_

1、小贼

　　唐宁还站在屋顶上吹笛子的时候，就听见后院窸窸窣窣的声响了，吹完半阙，还有凌乱的脚步声。他停下吹奏之时，恰逢那小贼溜出院子，后院门年久失修，万籁俱寂之下，随着小贼推门的动作，尴尬地发出一声响彻院落的“嘎吱”声。
　　他低头看过去，和那贼沉默地对视了半晌，那人在巷口的同伴见状，赶紧招呼着要逃。他叹了口气，一般有铺子的老板是不会住在铺子里的，不像他，住在铺子里一年到头总会撞上那么两三个贼人。他开的酒铺，仓库里左右就是些吃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可这个小贼业务实在是不够纯熟，若是对上了眼还叫人家跑了，岂不是他这铺子成了这些贼人来去自如的老家了。
　　唐宁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蹬脚，使着轻功从屋顶飞下，转瞬就落在了小贼的身前。那人看着他落下，还傻愣楞地瞪着大小眼看他，唐宁心想：真好像我把他欺负了去。
　　这样蠢的贼，他也不忍心抓了送去官府了，伸出手，看向小贼怀里抱着的东西：“偷了什么，自己交出来吧。”
　　他没想到，这下还真成了自己欺负人家，那小贼嘴巴一瘪就耷拉下眼皮，哀哀戚戚地叫起来：“大老板，行行好吧，我是真的饿的要昏了才来偷点吃食……”这人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一对圆溜溜的眼珠子却是在黑夜里转着光，抿着嘴，像条小狗，真有几分可怜模样。
　　他没见过这种撒娇似的的路数，也是愣神一下，小贼见他神色动摇，赶紧乘胜追击道：“我拿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菜和残羹剩饭，大老板开开恩，就当积善行德，让我们吃点好的吧。”
　　“不值钱？”他鼻子最灵，加上习了武的人有几分夜视能力，当他认不得那怀抱着的陶罐里是他也没舍得喝的好酒么？“这坛子花雕酒在我这酒铺子里不仅是数一数二，说是镇店之宝也不为过了，你个小乞丐还挺会挑东西。”
　　贼人讪讪地笑，把那酒坛子递给他过去，怀里剩下的那纸包里，还真是些他晚餐剩下的鸡肉碎和酱菜。他接手，那人还颇为不舍的挣扎了两下才松开手，眉眼嘴角一下子掉了下去，念念道：“上次喝到这么好的酒都是在一年前了……可惜……”
　　“可惜什么？”唐宁挑眉，“你穿得跟个乞丐似的，偷东西的业务也这么不纯熟，哪来的命喝这么好的酒？”
　　“说来你可能不信。”小贼摇摇手指，“我是个远游历练的世家子，若你现在放我一马，咱们交个朋友，等以后我回了家，定不会辜负你这顿餐的好意！”
　　唐宁失笑，眼前人的模样不说是凄惨，也是十分不体面了，衣服肮脏不堪不说，还破破烂烂挂着补丁和布条，更别说那凌乱打结的长发和脏兮兮的脸蛋，他摇摇头道：“哪个世家子游历会混成你这样子？”
　　小贼见他打量自己，也大大方方地由他看，自己还咧嘴笑了笑：“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收拾好了，还是很贵气的。”
　　他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珠子被卧蚕窝着，那口白牙印在他风尘仆仆的脸上格外显眼。
　　“嗯……”，唐宁点点头：“那就进来收拾收拾吧。”
　　“好咧……”那贼满口答应，话落一般又愣住，“你说什么？”
　　“我们店缺个小二，看你想不想在这留几日了……小少爷。”唐宁话毕，抱着酒坛就转身回去了。
　　那贼高兴得要跳起来，赶忙答应：“想，我想啊！“要追上人，又想起什么，转头冲着巷口喊，“老黄——”
　　“别喊了，”前头人声音传来，“我跳下来的时候，他就跑没影了。”

　　唐宁带他进了厨房，又热了点酱牛肉和馒头给他，他就着凉水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看起来确实是饿坏了。“别急着吃，”他手指扣扣桌面，“我总要知道我雇的人叫啥吧。”
　　那人费劲吧啦地从碗里抬起头来，咽下一口馒头，和他又对视了好一会儿，低头喝了口水，才慢悠悠得答道：“老板，我看你是个好人才告诉你的，本人……”他又往嘴里塞了口牛肉，卖关子似的嘿嘿笑了声，看得唐宁有些后悔了收留他的决定，见人表情不善了才缓缓开口，“乃北椋王世子，徐凤年！”
　　最后那三个字可谓是掷地有声，响当当地落在这小厨房里，弄得唐宁也呆了一刹，倏尔笑了出声：“嗯……天下第一纨绔，徐凤年？”
　　徐凤年打了个响指：“正是。”
　　唐宁也不说自己信不信，呵呵笑了笑，坐在他对面撑着下巴看他饿死鬼投胎的模样：“那我运气还挺好，一捡捡到了个徐凤年。”
　　“可不是，冲你这顿饭，你下半辈子都有着落了。”徐凤年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又往嘴里塞了几片牛肉，胡乱擦了擦嘴看向唐宁，“你能让我洗个澡吗？”
　　唐宁给徐凤年拿了套粗布衣服，留他在厨房自己烧热水，就上楼去了，今天的账还没算完，他把算盘拨得啪啪响，随后在本子上潦草地记了几个数就算工作完成了。他坐到窗边的塌上，厨房的烟气飘到后院。他往下看，不论这人是不是徐凤年，他大半信了他是世家子弟的说法，普通人家哪会不计较烛火钱，在深更半夜把厨房点得这样灯火通明。
　　唐宁讨厌烟气，看了两眼就关上了窗，塌上的矮桌上是一盘未完的棋局，他兀自研究了起来，一直到徐凤年来敲他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