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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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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梅从绾馆收藏的画作中挑选出十八幅,分别知会画家,分为山水花木、人文习俗等多个品类装箱,还细心地交代要放石灰防潮。他们推荐的画作并不会放在设宫宴的正园而是在西侧供民间画馆陈列展品的岫玉苑,考虑届时百家争鸣,他又花了一番心思找匠人在瑜城本地特有的白竹板上一一篆刻对应作品信息,以便让游人浏览过后能留下更深的印象。
所带书童学徒六人,也是在店里专门选拔培训过,面貌上佳,能说会道。
香梅给他们统一裁制衣衫,选粉青缎面,戴头巾。
筹备下来,也就到六月底了。
出发之前,香梅在绾馆召集众人做最后的交代。
“我不在的这些天绾馆闭门谢客,值守的负责看管灯烛。”香梅道,“此行远赴金陵,每个人的言行都关乎绾馆的声誉,切不可做投机取巧、偷鸡摸狗、损人利己之事。”
众人应是。
香梅点了点头,转身踩小凳登上马车,掀开帘子坐进车厢里。
沈恪早在车厢里等着。
见香梅安排得有条不紊,他很是欣慰。
不过他不是管事来的,也没有把自己随香梅同行的消息放出去,而是像承诺的那样,一路大事小事都听香梅安排,他只负责照顾香梅的情绪,让香梅开开心心的。
沈恪道:“可以出发了?”
香梅捋一遍清单,道:“可以了。”
马车开动的瞬间,沈恪拦腰把心上人劫入怀中。
香梅啊地一声笑了,抓着沈恪的手,胡乱踢脚:“守之,亏你还是大东家,快放开我。”
沈恪道:“这里没有东家,只有你的美夫郎,你说了算,我供你使唤。”
香梅笑叹一口气,也无力挣扎了,就仰躺在沈恪的身上,攥起衣袖对着印花烫金的袖口看了又看:“我可不敢派活给你,弄脏这丝绸衣衫,整个金陵也找不出第二套了。”
沈恪道:“诶,那我做你的侍卫如何?”
香梅道:“越扯越远,好啊,只怕有刺客来,我会挡在你的前面。”
沈恪搂紧身前的人儿,亲吻那片百尝不厌的后颈。
一路颠簸,车厢里翻云覆雨,等到了驿站,两个人都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互相笑对方。
香梅遇事是有主张的,跟崔尚做过一段日子的学徒之后,处理问题也颇有条理。
一回,船工在搬运箱子的时候不慎撞开盖子掉出两卷画来,磕破了卷轴。
香梅劝开学徒和船工的争执,先查看卷轴损坏的程度,确定无法修复之后立即派人去城中的书画店进行更换,然后把箱子和绳子等物证依次摆好,唤船家来当场验看。香梅的态度不卑不亢,言语能点明要害,让船家不敢轻慢,一个时辰内就按要求进行了赔偿。
因如此,沈恪窥见了香梅另一面的美。
那是一种踏实淡定的含着人间烟火味的美,不在于皮囊,也有别于琴棋书画阳春白雪,而独具生气,鲜活灵动,让整个人的面容和形体都连带看有了精神。
船在江上缓缓行驶。
沈恪午睡刚醒,迷糊之间看到几案上有一队蚂蚁在搬运糕点碎屑。
由于船身摇晃,杯里的水流出来在几案的表面形成一道水迹,正好截断了蚂蚁的去路。
过了一会儿水干了,蚂蚁却因为闻到相同的气味不敢跨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急得团团转。
“今晚不靠岸。”香梅坐在一面铜镜前,手拿镊子耐心地挑出髻边发白的头发,边道,“船家说明天一早就到金陵,可从水门进。”
沈恪道:“香梅,过来看个好玩的东西。”
香梅侧过脸:“是什么?”
沈恪道:“蚂蚁。”
香梅笑了:“蚂蚁有什么好玩的。”
沈恪道:“你都没看呢,怎么就知道不好玩,快来。”
香梅放下镊子,把盘子里的白发扫起来装进梳妆盒,才挪到沈恪的身边。
沈恪道:“你看这些蚂蚁,知道它们为什么被困吗?”
香梅道:“它们……不太聪明的样子。”
沈恪道:“原先那儿有水,它们过不去,可现在水已经干了,只留下一个印子,它们却还以为过不去,所以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香梅道:“真可怜。”
沈恪道:“是啊,如果它们始终意识不到这一点,就会一直被困其中,直到消亡。”
香梅听出些意思了,用手按压着额角,想起那些白头发……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只蚂蚁呢?
年少时风流骄纵没有存蓄,直到遇人不淑容颜衰老才知道还不起债是什么滋味。一百两银子曾经挥一挥手就有无数人争抢着给,哪料后来为了吃一块肉都要强作欢颜摇尾乞怜。
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巨额债款已经如一座山压了下来,他没有时间学一技之长,没有本钱走别的路子,只能被逼着干老本行一点一点填补窟窿。
他就像那群蚂蚁,曾被水墙挡住去路。
“守之,救一救它们吧。”香梅道,“再这么下去,它们会累死的。”
“好。”沈恪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抹掉那道水痕,“可是能不能逃出生天还要看它们的觉悟。”
水痕已被抹去,蚂蚁在接触到全新气味的时候仍然不敢跨越,只在边缘不停地徘徊试探。
香梅盯住带头的那只蚂蚁,眼中十分关切,手都不自觉攥紧了。
终于,那只蚂蚁的小小触角在经历过一番肉眼可见的艰难抉择后,越过那道本不存在的界线,探到了开阔的彼岸。
香梅开心地拍手:“成了!”
第一只蚂蚁爬过去,后面的蚂蚁跟着也顺利地通过考验。
秩序井然的搬运队列重新形成,对于蚁群来说,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胜利。
“怎么样?”沈恪拿起一块糕点,悠然问道,“好玩吗?”
香梅收敛笑容,眸中划过微澜。
他忽然明白了沈恪的意思。
早在沈恪为他赎身的那一日,他所背负的债就已经全部还清,没有人再逼着他靠卖身来过活。哪怕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非要在心里把这笔债的债主换成沈恪,也不必再靠给自己的一切都打上沈家的标记来偿还。
他完全可以像普通人那样做生意赚钱,也可以凭技艺换取更有价值的筹劳,虽然身体瘦弱举止稍显阴柔,但不影响他是一个自由独立的人。他和沈恪在一起是因为真心相爱,他对沈恪的付出是为家庭兴旺,他只有自己摘掉那无形的锁链,才能谈得上真正的报答。
“不好玩,蚂蚁有什么好玩的。”香梅从中汲取完养分,一把抢过沈恪手里那块绿豆糕,嗔道,“潮了你还吃,小心吃坏肚子。”
沈恪笑着笑着,突然捂住肚子,唉哟一声弯下腰去。
“守之你怎么?”香梅又被吓看,赶忙拿出手绢贴到沈恪身边,让他把嘴里的吐出来,“快别再往下咽了。”
他正担心沈恪吃坏肠胃,全然没有觉察到沈恪此刻已经偷偷地抱住他的腰。
——“啊。”
下个瞬间,沈格把香梅翻过来一整个儿仰面跌在床褥里。
薄薄的一层丝绸衫子掩去了疤痕,隐隐透出璞玉般纯洁的样子。
沈恪抓住香梅两手手腕拾到头顶,用发带系于床头,然后俯身,隔着底衫一寸一寸舔湿那具胴体,如品珍馐。
“守之,别,别。”香梅左右扭动,受不了刺激连连求饶,“我午后还,还没有擦洗过。”
皮肤蹭过丝料产生快感。
纤长的颈子后仰,一颗喉结上下划动。
他感受着船舱摇晃,对这从未有过的姿势异常兴奋。
完事后,一身香汗淋漓躺在床上,手腕还被吊着。
“守之,守之。”香梅抿了抿唇,柔声呼唤,“替我解了。”
沈恪看着他,微笑道:“我没系死结,你是可以自己解开的。”
香梅听此,转过手试着抽了一下,那发带果然很轻易地就松开,哗,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视线模糊了,不禁又想到方才那群蚂蚁,面颊发烫。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在沈恪的温柔对待之下发生着变化,如蚂蚁突破死界迎来新生,过去的习惯被击碎,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快乐。在这样的快乐之下,他自诩经验丰富的身体其实根本撑不了多久。
香梅真正体会到此番有沈恪陪伴的好处则是在这场房事过后。
一天下来沈恪没让他下过床,不仅端饭端水,连端尿壶都没有二话。
遇到需要决策的事情,沈恪却丝毫不干扰他的思路,对他布置的一切事项原样照办。
*
次日,行船顺利抵达金陵水门。
香梅穿着沈恪送他的那件青丝长衫走出船舱,站在伞下,闻到了空气中甜润的荷香。
——“香梅公子!”
蔡真按信中约定时日在客船码头等候,一眼就在千帆之中看到了衣袂飘飘的那人。
“来,公子小心。”蔡真热情地伸出手,想把香梅扶到岸边,“我都安排好的,一会儿带你们去办公验,不用排队等候,中午就能到客栈歇息。”
沈恪这时撩开帘子走到船舷,正瞅见这一幕。
沈恪自然知道蔡真什么身份,可蔡真从未亲眼见过沈恪,只知这次他的上司金陵知府本想请一位沈公为座上宾却被拒绝了,不知其人就在跟前,更不知其人与香梅之间何等关系。
香梅背对沈恪亦没察觉,对蔡真躬身行过礼,听说如此方便,连连道谢。
但就在他要伸手应蔡真时,身后刮来一阵风……
沈格一把牵过香梅的手,扶稳腰身把人接到岸上,完全不在乎周围目光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蔡真眼中一亮:“这位兄台是?”
沈恪道:“公子的侍卫。”
香梅被这话呛了一口,掩袖咳嗽。
蔡真反应片刻,想到香梅曾说过要一对书签,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位兄台定就是香梅口中的美夫郎了,果然仪表堂堂,还是个诙谐风趣的人。
“淮水帝王州,金陵绕丹阳。”蔡真笑引古诗,慷慨道,“香梅公子以及这位‘侍卫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