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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番外十二 ...

  •   “……没料到他接连三日都等在店里,当那醉汉来挑衅,伙计都不知如何是好,他一眼就看穿是别家的诡计,当场找出破绽,替我平了这场风波。”

      香梅吞咽了一下,便是顶着沈恪审视的目光,说话从弱声渐渐恢复平时的音量。

      他是有些忐忑的。

      这辈子曾交付过真感情的男人有两个,一个当然是年少时坐着轿子在大雪天里遇见的躲在屋檐之下避寒的沈恪,那时他正当红,瞅着沈恪觉得喜欢便收留了一段时间,没有真指望将来托付终身,另一个则是曾在他逃难时提供荫蔽、在他生病时无微不至的刘冬生,却也是那个人,在把他的心温热起来之后不到一年就厌弃了他,只因为一次偶然看到他去邻居家里还东西说说笑笑摘了几支腊梅回来。

      他知道男人在这方面的器量很小,只是此刻沈恪难得吃醋的模样实在太诱人,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小爪子挠了一挠,只在心里告诫自己下不为例。

      沈恪拿起檀香书签,摩挲着,眼神还是酸酸的:“那他帮你找到幕后使坏的人了么?”
      香梅道:“让几个小厮得空顺着线索去查便是了,哪能一直麻烦秦公子,秦公子此番出游是来邀请宾客去芙蓉会的,又不是来破案的。”
      沈恪笑了一声:“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让你欠他的情,不得不应他的约。”

      书桌前的空间只够两人依偎着,初夏的天气闷热,三两句话的功夫又出汗了。

      香梅拿起蒲扇轻轻摇,身子却紧紧地贴着他的丈夫:“没有,秦公子才没那么多算计。”
      沈恪这一头冷一头热的,也无心读书,深吸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地问香梅:“所以呢,你是想跟他一起去还是跟我一起?你若要留着他的书签,我就不去了。”
      香梅听着这样露骨的话,心里如小鹿乱撞,不打自招就红了脸。
      沈恪没听见回答更是着急,把那对檀香书签丢在桌面上,转身揽住香梅。
      那样灼热的呼吸,几乎要煽起火来。
      “守之,我……”香梅很久都没有尝过这样被争风吃醋的酸甜了,一口就醉,颤着说不出话。
      想到沈恪居然会为自己这样一具残败的身子而吃醋,他幸福得找不找方向。

      蒲扇从手中掉落,落到水盆里。
      香梅哎了声,从沈恪怀里逃出来,弯腰去捡扇柄。

      几滴清凉的水随之溅洒在桌面的纸页上,染开朵朵印记。

      沈恪也是这一时醒了。
      他开始反思,或许是自己的管束太多才会让香梅如此难为,香梅虽是他的妻,但也曾是才华横溢万人追捧的佳人,佳人逢遇知己,外出交际,又有什么不对呢?
      爱一个人应给予自由才是。

      “香梅,是我太无礼了。”沈恪又小心地拿起檀木书签,吹去水滴,放到香梅的手里交换过那一把蒲扇,“既然你欣赏秦公子,接受了他的邀约,就不用再征求我的同意,只管放心去,我相信你,你也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有何娘和阿碧照顾孩子。”

      “守之,我……”香梅怔了怔,没什么心事地解开荷包,把书签放回去,“你的意思我,我明白。”
      他的心又突然空了。
      就像刚从蜜罐里捞出来,立即被泡回冷水里。

      两个人在这件事上起了些误会。
      沈恪听说秦真来访之事吃醋是真,舍不得让香梅为难更是真,他早已是成熟的人,一时难耐忍忍就过去,轻重还是拎得清的,所以再没有过问。
      香梅就可怜了,骑虎难下的,离了沈恪便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长夜漫漫,香梅伺候沈恪睡下,听着枕边响起平稳的呼吸声,一个人醒到天亮。

      沈恪早晨起来,也只是很平淡的洗漱更衣,用过早点就出门了。
      沈恪下晌回家,去大院子看父母,又到小书房考舟儿的学,走来走去的就是一句都不问绾馆的情况,也不问香梅为赴芙蓉会做了什么准备。

      香梅没有心思,做事情难免也出错,沏茶的时候忘记放茶叶,幸亏阿福提醒才临时补上。

      阿福似乎看出些端倪了,收茶杯的时候就试探道:“公子,咱们七月不是要去金陵么,那应该有许多要准备的,怎么这些天你不往绾馆去了?”

      香梅寻着这个口子,倾诉道:“也不知怎么,守之不管这事,我反倒心里慌得很,怕他因为秦公子的事情对我失望,其实我哪里是稀罕秦公子,只不过因为七楠先生曾教我绘画,想着再与他老人家见一面,顺便展几幅画,让佳作不至于明珠蒙尘……”

      阿福听得云里雾里的,跟着只点头。
      香梅叹口气,自嘲道:“都是我的错,好端端提什么秦公子,都不是那年纪了,还想看他为我吃那口醋,现在好了,自作自受。”
      阿福听到这里,抿不住唇,笑了一下。
      香梅道:“你还笑。”
      阿福道:“公子,要不就先从画入手吧,挑选几张要带去的,借机问问爷的意思。”

      香梅是惊弓之鸟,听到一条建议就像抓着救命的稻草,当天就付诸行动。

      挑画的时候,香梅特意按沈恪的喜好选了作品。
      他知道沈恪喜欢竹子,所以把《竹林雨声》放在第一张,替下了原本放在正堂的与秦真谈论过的《寒江独钓》。
      “都挺好。”沈恪淡淡一笑,语气不冷不热,“看来你很用心。”
      香梅道:“这位画师名号‘一人甲’,笔下的花草树木极为传神,正好带去让大家评鉴。”
      沈三并不知道这背后的九曲十八弯,跟着附和道:“是啊,公子挑得真好,若是自己画一幅就更好了。”结果话没说完就被沈恪一眼制止了。

      沈恪也挺苦闷,等香梅不在,让沈三陪他到街市的酒楼喝了两杯。
      “他想应那人的约去金陵芙蓉会,我已经允准,又还能怎样?”沈恪道,“拿画来试我去不去,难道还怕我说去了,他不自在?”
      沈三帮着琢磨,忽然开窍,嘶了一声道:“少爷,这去金陵得花不少银两,公子是不是囊中羞涩又不好开口,所以……”
      沈恪醉中叹道:“原来是这样!”
      不必打听也知道去金陵芙蓉会的都是些上流之人,他自己节俭归自己的,若只是表面允香梅自由,却不肯出这一路的花销,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沈恪想清楚这些,回头让沈三提账给了香梅一笔钱,用于此行的吃穿用度。

      ——“这么多?!”

      后园小径上,香梅怔怔地扶着假山石,不敢接沈三手里的银票。

      沈三于是把银票给了阿福。

      “公子,沈爷对你真是大方。”阿福笑道,“他肯给你花钱,那还用问么,当然是真心同意你去。”

      香梅摇了摇头,面色比刚才更苍白。

      阿福道:“怎么了公子?”

      香梅越想越害怕,这张银票唤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没什么心事地走着,绕过侧廊,不知觉来到前院的桑树之前。

      “这棵桑树……都这么高了啊……”

      他蹲身在树荫之下,捡起小枝在土地上刻起年月。

      进沈府一年半了,如果换算到扬州那阵子,正是刘冬生对他心生厌恶即将把他卖去妓院的时间。也是那段时间的挣扎,彻底把他从心高气傲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逸云折磨成了任人欺凌卑微到尘土里的香梅。
      许久不见刘冬生来,他也哭闹过,也纠缠过,只换得一张又一张银票,那时他还以为刘冬生回心转意了,没想到只是自己被抛弃的前兆。
      他做荷包绣香囊送去,被剪碎了一地扔出来;他煲鸡汤请人来,却独自在饭桌前等到天亮……
      其实他之所以跟刘冬生过,并不是因为多么喜欢这个人的样貌品行,只是纯粹地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好,居然愿意冒着被宣王缉拿的风险收留自己,实在有些感动,便以身相许了。
      谁曾想,只是从一个虎口落入另一个狼窝。
      后来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吸引对方的兴趣,就故意穿戴着一些歪瓜裂枣送的礼物想激起对方的醋意,却忘了叫人吃醋是要有条件的,首先得在那人的心里有足够的分量,其次是真的受尽追捧有备无患,否则只会被当成当街叫卖的徒增厌恶。
      他于是很深刻地记得,当一个人用银票去搪塞对另一个的陪伴之时,就是失望和厌倦的开端。

      手中的枝条握得越来越紧,指节都磨破发红了。

      这时屋子里传来脚步声。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阿福带着沈恪过来找人。
      ——“香梅,你蹲这儿干什么呢?”
      香梅听到沈恪的声音,手抖了一下。
      沈恪顺着那根树枝看见土壤布满划痕,不很理解,蹲下来陪在香梅身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香梅道:“守之,我不去金陵了。”
      沈恪道:“什么?”
      香梅道:“我,我离不开你的,一天都离不开。我不要银票,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知道这种话一旦说出口就是要被人拿捏一辈子,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敢再娇纵任性了。

      夕阳照在院子里,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树上的知了此起彼伏地鸣叫。
      阿福担忧道:“公子……”
      “阿福,你先回去。”沈恪凝视着,“饭菜放一会儿没关系。”
      香梅这时才有反应,笑了笑道:“啊,我没事,我们去吃饭……”起身得太快,一阵眩晕,没站稳就跌进了旁边那人的怀里。

      沈恪此刻才明白,为了那天晚上的几句话,香梅忍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
      他感受着香梅在怀里细微的颤抖,意识到应该是自己某些做法又让这个可怜的人想多了。

      “香梅,看着我。”沈恪不去问是什么,只把香梅的脸颊捧在手心里,“看着我的眼睛。”

      香梅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自己的丈夫,看到那双形如柳叶的眼眸里映着温暖的阳光,那张五官英俊的脸,美得不真切。
      沈恪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像那个人那样对你的。”

      香梅招架不住,红了眼眶:“我,我那天真的只是想,想……”
      沈恪道:“什么?”
      香梅抿了一抿唇:“想吃橘子。”
      沈恪皱起眉毛,脑海中浮现出有关橘子的一系列故事,感到陌生又熟悉。
      忽然他想起自己吃燕儿剥的橘子惹香梅吃醋的片段,一下子豁然开朗,把这谜团全破开了。
      ——橘子,如此独特的暗号,芸芸众生却只有彼此能懂。
      “现在才初夏,橘子还在树上呢。”沈恪满眼都是对香梅的疼爱,笑道,“不要想橘子了,我们换吃樱桃好不好?”
      香梅道:“真的?家里什么时候有樱桃的?”
      沈恪笑得更迷人了:“家里没有,我们去金陵吃。”
      香梅道:“去金陵……”
      沈恪道:“你不是一天都离不开我吗?那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也不回金陵知府了,就凭秦公子给咱们的书签入园,做你的影子尾巴,陪你看望故人,陪你摆摊展画,陪你尝遍樱洲的樱桃,然后一起回家。”
      香梅被这一连串的美好灌得意乱神迷,忘了还要回去吃饭,只知道一个劲的应好。
      沈恪道:“但只有一样,以后不许藏心事了。”
      香梅不假思索:“好。”
      应完这句,才感觉到自己居然被沈恪像哄孩子一般安抚了,不禁臊得慌,低头撩了一下头发。

      两个人敞开心扉说完话,各自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回屋吃饭。

      这时,沈恪发现舟儿躲在栏杆后面,正鬼头鬼脑地探看前院的动静,像是怕被发现什么。

      沈恪道:“舟儿,过来。”
      舟儿啊了一声,自认倒霉,跑过来。
      沈恪道:“干什么?”
      舟儿道:“是我干的。”
      沈恪一时不解,没反应过来孩子在说哪件事,于是向香梅投去求助的目光。
      香梅也不知所云,但由于经常带几个孩子,大概猜出来一些什么。
      他定睛一瞧,果然,只见桑树的树杆被刮了几道痕,倒不难看出是一只乌龟的形状。

      “舟儿,你让开,别挡着你沈大哥。”香梅指着罪证,“自己交代是怎么回事,也不许包庇弟弟妹妹。”

      舟儿道:“就是我干的,不是旺春,也不是旺秋。”

      沈恪这下子完全看明白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这几日旺春学会走路了,总缠着旺秋带自己到院子里玩,两个孩子都对新家的环境很感兴趣,偶尔大人打盹没看住,花花草草就遭了殃,而舟儿显然已经到了男孩子讲义气逞英雄的年纪,不仅不按大人说的帮忙看管,还各种包庇纵容,想借此树立自己在弟弟妹妹眼中的高大形象。

      沈恪咳嗽一声,板下脸道:“成何体统,下次再被发现,你也别吃饭了,罚抄当日功课一百遍,抄不完不许睡觉。”
      舟儿道:“沈大哥放心,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被你发现的。”

      香梅道:“舟儿。”

      舟儿拉下眼皮,对着沈恪吐了吐舌头扮鬼脸:“你管我,我又没认你做爹……”
      说完撒腿就跑了。

      “你小子知不知道这棵树是谁种的,啊,这么小就这么孝顺。”沈恪也不慌不忙,只卷起袖子,迈开步伐,直往后园提人去,“好好好,今日我就叫你认一认爹。”

      “诶!守之!”香梅喊道,“算了!先吃饭!”

      *

      伴随着误会的解开,香梅和沈恪之间又多了一层特殊的亲密感情,二人将同去金陵参加芙蓉会的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番外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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