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番外十 ...

  •   三月的天气,路途春光明媚,开在官道旁边的客栈人来人往气氛热闹。

      沈家一行共五人,沈恪与香梅住在一屋,随行还有沈三、阿福和阿碧。阿碧是沈三新招来的丫鬟之一,以后便是在孙少爷和孙小姐房里伺候的了。这人数按江南习俗也有讲究,去时成单,回时带两个孩子加一位乳母,八人成双。

      香梅起得不算早,坐在床上支起旁边的窗子,看着街市升起的袅袅炊烟。

      他看到街角有一家卖烧麦的,大锅炉上少说摞着十笼蒸屉,招牌写的馅料五花八门,很想去吃。

      沈恪侧了个身,揽住香梅的腰:“想吃什么让店家送上来便是了,再睡会儿。”

      香梅拿开沈恪的手:“送上来的都没热气了不好吃了,就得要坐到摊子上现成吃才好,快起来。”

      沈恪苦笑了一下,撩起被子又侧到另外一面,背对香梅道:“好,等我消停了陪你下楼去吃。”

      香梅看见沈恪的动作,再仔细一想这话,很快就明白了。

      原本两人在家里是隔日就要做一次的,出来这几日他因事多忙碌就给推辞了,可又没有别人替代排解,他的丈夫定然是有些憋闷,大早上刚醒还正是涨得难受的时候,怎么能那么快消停。

      香梅的脸渐渐红了。

      他把手摸向窗台,轻轻抽掉支起窗户的那支小木棍,然后呲溜钻进了被窝里……

      炉里的红香又烧过小半截儿,房间里静谧地回荡着恩爱的声音,经过好一番切磋琢磨,鸳鸯绣被终于掉落,露出床上仰面躺着心满意足的两个汗涔涔的人儿。

      “香梅……”沈恪枕着手臂,看头顶摇晃的青纱帐,感叹道,“你真好啊……”

      *

      等收拾好东西来到烧麦铺子,排队的人已经不像清晨那样多了。

      小二吆喝着端上热气腾腾的盘子。

      ——“虾仁冬菇十只~糯米鲜笋十只~~~”

      沈恪拿起筷子,先给香梅碗里拨了一半:“州城里的吃食还算好,等到了海边那个小渔村就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你快多吃点。”

      香梅笑道:“够了够了,守之。”

      沈恪道:“这次来,我看你收拾的行李都是些旧时穿的衣服,便知道你的心思和我一样,不想张扬显摆徒让人家难受。”

      香梅咬了半口烧麦,目光逗留在晶莹剔透的糯米馅儿上:“我倒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以前不少收童养媳的收娈童的都会来勾栏院挑人,那场面记忆犹新,孩子们没爹没娘平时吃不饱穿不暖的,哪个不是争抢着表现想要被收养?看着别人都被挑走去过衣食无忧的生活,剩下的哪个又不是闷在被窝里偷偷哭?过继其实是人家帮咱们,可不能让其他几个孩子觉出差别恨命运不公,那是要纠结一辈子的。”

      沈恪听完香梅这番话,心里很是欣慰:“你说得对,你有这样的见地真好,礼物等接到了孩子私底下再给不迟。”

      香梅安安心心吃掉剩下的半个烧麦,喝了口茶水,微笑道:“我和你想的一样。”

      *

      一行人离开宁波府继续往东走,经过两座县城,来到港口边的北仑村。

      香梅还从没有看过海。

      这片海白茫茫的,靠近岸边的浪花泛着青黄,远望才是传说中的蔚蓝色。
      渔民的小屋密密麻麻分布在港口周围,五颜六色像破旧衣服的补丁。海面上立着一根一根桩子,桩子之间拉着细网,曲折绵延十几里,渔船穿梭其中洒鱼苗,一派忙碌景象。

      村头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穿中灰长衫的男人。
      男人的面庞棱角分明,面颊透出长年被海风吹拂而呈现的褐红,但那匀称的五官还是很好辨认的。

      ——“堂兄!”

      沈恪确认过样貌,认清此人正是多年未见的闷豆儿沈岚,上前打招呼:“泽源从弟!”

      堂兄弟许久没有见面,二三十年过着不同的生活,寒暄之后忽然也不知从何说起。

      沈岚还是那不爱说话的厚道性子,在听沈恪介绍香梅的时候,眼神都不敢往人身上放,就是简单地问了句好。

      “泽源,我们在信中也都知道彼此的心意,自己人不必客气。”沈恪道,“先带我们去家里吧。”

      沈岚点了点头,在前引路。

      地方不算偏僻就在村子主路旁边,只是还没进去,隔着篱笆就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声。

      原来这里家家户户都结婚早生得多,沈岚的情况在四邻之中已经是稀松平常。

      香梅随沈恪走进沈岚家的院子,见到虽然只有两间屋子一个棚子没有什么装饰,但是渔场作业的工具比如渔网、笼箅等等都摆放得整齐有序,像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

      家里来了远方的亲戚,沈岚一家子人包括几个亲兄弟和内兄弟此刻都在前屋等候。

      乔念是沈岚的妻,皮肤泛红身体微胖,宽松襦裙已经掩盖不住她隆起的肚子,只是她似乎早已习惯在家做事,忙活得停不下来。

      沈恪按族谱一一和亲戚们相认,然后坐下慢慢叙话。

      香梅陪在沈恪身边听着当地风俗历史,渐渐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感觉这个村子的人虽然贫穷但品行都很周正,言谈未必见得妙语连珠出口成章,却说的都是质朴简单的道理,以自己劳动养活自己为光荣,以投机取巧偷鸡摸狗为耻辱。

      只是近几年官府收税越发严苛,天公又不作美连续三年海啸飓风,导致渔业收成惨淡,许多人家为生存都欠了外债。

      乔念把前屋照看完了,解下头巾来到香梅面前,友好道:“我们去后屋。”

      香梅和沈恪交流过眼神,便知道这是要带他去看看孩子。

      *

      后屋显然经过精心的收拾,掀开帘子,见榻上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个女孩儿哼唱曲子哄着襁褓中的男孩儿。

      乔念道:“旺秋。”

      旺秋下榻来,怯生生地对香梅问了一声好。

      香梅连忙答应,露出亲切的笑容。

      在这一刻,他只觉得怦然心动,也无法形容是什么样的奇妙的感受。
      旺秋的那双眼睛水灵灵的清澈动人,唇角还有两个小梨窝,笑起来甜美可爱。
      旺春是个有想法的,一直很认真地吮吸着自己的手指,遇生人也不理,只有旺秋逗他他会笑。

      乔念让旺秋继续照看弟弟旺春,便搬来小几放在榻上,与香梅说起两个孩子。

      “生旺秋那时候是夏天,身体也更好,生完只躺了半天我就能下地了。”乔念道,“生旺春就没那么容易了,寒冬腊月遭好多罪,家里又请不起稳婆,都是我一个人挺过来的,也苦了这孩子。”

      香梅道:“怎么说?”

      乔念叹了口气:“不瞒你,旺春这孩子出生只有五斤多点儿,先天不是很足,你也看得出来,按理说两周岁应该会跑了,可他才刚断奶,还经常发烧精神不好。”

      香梅于是把旺春抱起来放在怀里,仔细打量着那张小小的脸,却叹其眉眼竟和沈恪也有几分相似,越发怜爱。

      “不过你放心好了,你们家里那么好的条件,怎么也能养活。”乔念见香梅在想心事,还以为是怕孩子不好养,连忙补充道,“他只是体弱,脑袋反而比一般孩子聪明,才半岁就会叫人,一岁便咿咿呀呀会串词,听人说这样的以后会读书呢。”

      香梅道:“阿念,既然我们诚心来了,不管孩子的身体怎么样都不会嫌弃的,只是想着怎么给他调养,再者说我倒不觉得旺春先天有什么不足,反而觉得他挺神气的,谁都不理就理旺秋。”

      乔念道:“这是的,之所以让旺秋和旺春一起也是这个考虑,他们姐弟天生感情好。”

      说话之时,里面那间屋子的帘子突然动了一下。

      香梅顺着望去,发现另外五个孩子此刻正叠罗汉似的挤在门口偷偷观察他们。
      乔念嘘了一声,孩子们又都钻回去了。
      香梅道:“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也让他们来呀。”
      乔念用平常的语气道:“天还没有很暖和,衣不蔽体的不敢叫他们出来,见笑了。”
      香梅才知道,这家人为今天能穿出一身像样的衣衫、办一顿像样的酒席来体面地完成过继礼已经是煞费了苦心。

      爆竹声响起。

      前屋来人唤乔念带孩子去正堂行礼。

      香梅刚起身,总觉得似乎还亏欠些什么,便看见乔念突然把旺春和旺秋搂进怀里紧紧地贴着胳膊都咬了一口。

      乔念的眼眶里没有眼泪,胸脯却在剧烈地颤抖,啜泣的声音清晰可闻。

      香梅为之动容,趁这个空当先把沈恪交给他的信封压在被褥下面,然后扶住面前还怀着六月身孕的伟大的母亲,安慰道:“我和守之会照顾好他们,他们和亲生的孩子一样。”

      放过爆竹的院子铺满红纸。
      酒席已经摆好了。

      奶娘一手抱着旺春一手牵着旺秋来到前屋。

      沈恪沈岚兄弟二人在众多亲族的见证之下焚香向祖先跪拜,在红纸立下继书——兴家业,承子嗣,恪守族规,承接香火。

      过继礼结束之后,两家人都将各自履行义务,养父母行养育教导之责并主持子女的人生大事,养子女行孝道之责并在成年之后赡养父母。

      旺秋和旺春从此离开原有家庭,认了新父母,来到新的家庭。

      团圆饭很热闹,大家说这是一件好事,对于沈岚而言既对家族做了贡献又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负担,对于沈恪而言则是中年得子老有所依,兄弟俩彼此都满意,也都喝了很多酒。

      这一夜是沈恪、香梅和孩子们在北仑村度过的最后一段时光。

      空气腥咸,能听见潮汐和海风的声音。
      ——“堂兄。”
      沈恪起夜回来,正扶着扶手走上木阶,醉意朦胧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住了自己。
      “这是阿念收拾里屋被褥的时候发现的银票。”沈岚的手中握着一个信封,神色已全然清醒,“是你让香梅藏进去的吧?”
      沈恪顿了顿,假装还没醒酒,含糊其辞。
      沈岚定然道:“堂兄,你想帮衬我们家的这片心意我领了,但这个钱我们是绝对不能要的,人穷志不能穷,年景不好顶多艰难一阵子,可这要收了性质就变了,是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说我卖孩子的。”
      沈恪听完这番话,有些歉疚地收回银票,叹道:“泽源从弟真乃大丈夫,反而是我考虑不周了,见谅。”

      *

      天明,鸡啼。
      远处海平面升起一轮红日。

      沈恪和香梅带着旺秋旺春两个孩子辞别沈岚一家,从北仑村踏上回州府的路,准备与沈三等人会合。

      “守之,到宁波府,我们就把礼物送给孩子们吧。”香梅坐在前头,时不时要回看后面的那辆马车,“路上可以走得慢些,旺春身子弱怕经不起颠簸,正好我也可以和他们培养一下感情。”

      沈恪点了点头:“稍等我几日,去州府找几位朋友谈点事,办妥之后就来陪你。”

      香梅趴在马车窗边,开心地憧憬起未来的幸福生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