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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番外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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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书信中说好的日子,沈情带着一家人乘坐马车抵达瑜城。
香梅随沈恪去前厅迎接,看到沈三拉进许多红木箱子,都是带回乡里的礼物。
沈情弱冠考中明经,得沈恪安排到了观文殿藏书阁担任主事,三年后迁江州任别驾,谦谦君子玉树临风,时人都夸前途似锦。祝语诗是淞州知府千金,生在富庶之地,喜欢外貌俊秀内有才情的人而不计较家世。沈恪觉得二人正合适,于是请友人做媒促成了两家联姻。
沈情穿着曲领丝绸衫子,手秉折扇,笑容明快:“大哥!”
沈恪扶住:“二弟不必多礼,信中说了,家里什么都有,不必再带东西回来。”
沈情道:“诶,东西不必带,孝心总是要带的,这可替不了。”
兄弟二人走到前厅小叙。
香梅已经沏好茶了,但因沈情马上就要去拜见父母,这会儿不能久坐,就没有摆炭火。
“这位是……”沈情道,“香梅吧?”
香梅温婉一笑,点了点头。
前夜里他已经问过沈恪关于这位叔郎的情况,所以不多话。
沈情看了看沈恪,又看向香梅,目光直勾勾的。
叔郎这么盯住自己的长嫂多少有些不妥。
香梅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往沈恪身后站。
沈情笑着解释道:“香梅你别怪,你刚认得我,可我已经听说你许多回了,所以一见面就觉得熟悉。”
香梅道:“你如何会听说过我?”
沈情道:“大哥可算是把你找到了,不然每年的除夕之夜等父母大人去休息了他都要拉着我到小桌喝酒解闷,讲当年的状元红和舞杨花再也找不着了。”
香梅看向沈恪,动情道:“真的么?”
沈恪道:“他灌我的。”
香梅笑了笑,心道原来如此。
语诗牵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是龙凤胎。
男孩子穿着虎头鞋裹着厚实的绒袄,女孩子戴着一支小巧的珍珠流苏金簪。
香梅问道:“这是子阳和子萱吧?”
孩子的眼睛水灵灵的,目光很单纯,看着香梅充满好奇。
香梅道:“多大啦?”
子阳踮了踮脚,伸出小手:“四岁。”
香梅微笑想回应,刚张开口,见牵住子阳的那只手往后拽了一下。
语诗点头见礼,淡淡道:“小孩子不懂事没规矩,公子不要见怪,日后相处还望多指教。”
这声公子叫出来,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香梅以男妻的身份嫁入沈府自然就与语诗是妯娌,按伦理是这样没错。
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即使平时主内做家务事不觉男女有什么区别,真正和女人站在一起还是显得另类又卑贱,别的且不论,最重要的为丈夫生育子嗣这件事他就做不到。
偏偏语诗容颜姣好,一袭藕粉石榴裙端庄美丽,举止言语又礼貌得体,挑不出半点瑕疵。
香梅挤出一丝笑容,道:“以后你叫我香梅就好了。”
语诗微微点头,示意沈情该去正堂给父母大人问安,这里不便久留。
“大哥,那我先去见父母。”沈情与沈恪说了声,喝完香梅沏的茶,“这次回来还有一两件事想请你点拨,如今朝局真是越来越叫人看不清了。”
*
沈平和青萍对两个儿子的态度是不同的,对沈恪是器重倚仗,对沈情则是宠爱迁就。
沈情一回来,堂中的欢笑比平时多了很多。
下晌,待二房都用过接风洗尘的点心,香梅带语诗和侄儿侄女去西边厢房安顿。
语诗的行李很多,乐器有琴瑟笙箫,文房三四套,衣服首饰琳琅满目更多。
香梅帮忙摆置,打开箱子看到有一架梨木琴,很是稀罕,小心抱在手里拿出来。
正是这时,语诗瞧见了。
“你……”语诗皱了一下眉,“你小心些,别碰坏了,让彤儿来就可以。”
彤儿是语诗的丫鬟。
香梅抱着琴,放在案头,笑道:“我没碰到轸子,也没斜翻,只是想起来这屋的一张琴案和这很搭配。”
语诗这才放下心,又鳖了眼古琴放在琴案的样子,暗叹果然合景,脸色渐渐缓和。
香梅道:“这琴雕工灵秀,这案台曲线柔美典雅,正是契合呢。”
语诗道:“你习过琴?”
香梅道:“略会一些。”
语诗道:“这琴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方才怕被你弄坏了所以语气不太好。”
香梅道:“没关系,只是相比于我们搬弄的这一两下,路途颠簸才更要紧,你快试试,看弦伤着没有。”
语诗在软垫坐下,双手平放在琴面,一勾一挑听音。
果然如香梅所料,琴的声音变得尖锐,不好听了。
语诗的神情有些失落:“本来想在除夕之夜为父母大人弹奏一曲的。”
香梅道:“这种用天丝做的弦途中振动一旦松开就会变形,摩擦刮碰又要受损,真正用起来小半年就要一换,最是娇贵。”
语诗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惜了。”
香梅道:“不过我知道有个办法,虽不能完全复原,也可以恢复□□成音色。”
语诗挑了一下眉毛:“你?”
香梅笑着点头。
对于语诗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轻视,香梅心里虽苦涩,到底也能理解。
谁刚听说他的身份能不存芥蒂呢?
他是曾经风光过,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过着比语诗这样的州府千金还奢侈的生活,可那都是十几年前了。
现实早就把他的骄贵磨得一点都不剩,满身疮疤早晚都在提醒他,他没有抱怨的资格,他的身子早被人玩烂了,能再遇到沈恪是烧八辈子高香才能换来的运气。
沈家的恩情他报不完,沈家所有人他都应该尽心照料,更何况语诗为沈家延续香火,功劳可一点不比他少。
香梅想清楚这些,主动揽下了帮忙修复琴弦的差事。
隔日,香梅到城里的铁匠铺去了一趟,因为他知道有一种淬火用的药剂能起到作用。
他把弦拆下来浸润在调配好的药剂里,一根一根把那蚕丝抽拨出来又一根一根涂抹油脂,再把这几千根蚕丝扭束在一起,两端固定拉到琴上同样的长度,浸泡到新药剂里。
这个方法是他在芙蓉楼学到的。
好的东西总是容易损耗的,为了能用得起名流的天丝琴弦,前辈们发明了这个方法,这样就能靠回收废弃的琴弦来贴补开销。
香梅记着时间紧迫,连夜做工,终于赶在第三天把琴弦做好,安在了琴上。
经过一番蜕变,新弦的音色听起来清澈饱满,拨动起来充满弹性。
“香梅,你真有本事。”语诗在惊喜之余也改变了偏见,“竟是我浅薄了。”
语诗的性子外冷内热。
一开始听沈情说沈家长房居然娶了一个过气的相公做男妻,心中实在有些鄙夷,不过是从小的教养让她保持着礼貌,不招惹是非便罢了。
然而经历过这件事,她意识到香梅不仅仅是性情温顺任劳任怨而且也是有见识的,对香梅的态度比见面时好了许多。
*
是日,香梅坐在内院门口看着舟儿带领子阳和子萱一起堆雪人,内心感到宁静而幸福。
他拿出袖子里的三个香囊,招了招手,让孩子们过来。
舟儿道:“香梅,这是什么?”
子阳和子萱眨巴着眼睛,好奇但不敢说话。
香梅笑道:“过新年,这叫压岁礼。”
香囊打开,琳珑剔透的金玉夺人眼球。
舟儿捧起手,接住一只金包子。
子阳抓走金镶玉的碗。
子萱怯生生地躲在哥哥后面,盯着一只翡翠手镯。
“还是子萱品味好,不像他们俩以后长大了定是俗人。”香梅笑着,把翡翠手镯套到子萱那嫩如莲藕的腕上,“子萱最好看了。”
这些首饰是香梅把沈恪每月给他零花的钱攒下来买的。
他当然知道在除夕的年夜饭上沈恪会以沈家大房的身份给晚辈正式的压岁礼,只是当真喜欢疼爱几个孩子,所以没告诉沈恪自己再多送了一份。
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也能和沈恪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
除夕之夜阖家团圆。
庭中欢腾一片,正堂摆满佳肴。
香梅把米糕端上桌,便坐在沈恪的身边,与沈平、青萍、沈情、语诗共用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