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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从酒楼出来,街边的人群已经散去,空荡荡的路面上还残留着鞭炮的碎屑,被暖风卷起,再打着圈儿落下,飘到我脚下。我狠狠一脚跺上去,踩个扁平,再一脚踢开。

      远飞的碎屑打在前面一个人的裤脚上。那人便转过身朝我们走来。哎哟,找我们的麻烦来了。我不好意思地看岳明树,他却没在看我,目光直视前方。

      对方倒是先开口了:“这不是岳二少爷岳明树么。”

      我抬头眯着眼睛看他。似乎,也很眼熟,只是想不起来这是谁。

      岳明树作揖回礼:“童师兄。”

      童师兄?那岂不就是童玉章那个顽劣的家伙吗?我嗤笑一声,自己当初最看不惯的就是他,常常欺负的也是他。这一天真是缘分,什么七七八八的人都见着了。

      这一声嘲笑恰恰落入对方耳中,童玉章便仔细打量我两眼,似乎终于认了出来,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木子多嘛。”

      我学着他的语气道:“哟,这不是童玉章嘛。”

      童玉章自小便恨我,大约是由于我总是装乖在先生面前告他状吧,害他平白挨了无数手板。现在更是连着我身边的人一起都恨上了,夹枪带棒地说:“和小情人一起来观礼啊,真有闲情逸致。”

      我冷笑道:“我们只是顺路看看而已。哪儿像您,有父亲养着,家里也没有夫人管着,自然有的是闲情逸致。”

      童玉章今年算算也有二十一二,无奈太混赖,脾气不好又好酒,醉了便会摔东西打人。因这个,没有一家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这是他的一桩心病,被我这样捅出来,登时怒道:“我再有闲情逸致,只怕也比不上你们优秀的岳家大少爷!”

      我骤然变色,冷冷道:“你说什么?”

      童玉章冷哼一声道:“说的就是你们家岳大少爷。他不是举人吗,怎么又成了庶人?听说这次还在军营里受了笞刑。谁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真真一个词来形容,衣冠禽兽。”

      他一句话没说完,被岳明树一拳砸到了脸上。

      我从来没有看过岳明树动武,此刻见到他把童玉章按在地上,一拳一拳地狠狠打往他脸上招呼,对方手臂被他双膝扣住,挣脱不得,毫无还手之力。愣了片刻便也冲了上去,一脚狠狠踢在童玉章的膝盖上。一脚不过瘾,又去加了一脚:“叫你乱说!再敢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童玉章被岳明树打得哀叫连连,待他被手下把岳明树拉开救出来的时候,已然站都站不太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血迹斑斑,一张脸肿的猪头一样。

      我身子微微颤抖,却指着他的鼻子骂到:“这次我饶了你。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再有下次,等着给你自己收尸吧!”

      童玉章被他的小厮扶着,也微微颤抖着身子:“你们给我等着。”撂下一句狠话便迅速溜了。

      岳明树站在一边,双手握拳垂在身侧,眼睛紧紧闭起。我走向他,扶起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握得发白的指节,笑着赞道:“明树,打得好。”岳明树便抬头冲我笑了一笑。这一抬头,却望着我呆住了。

      他缓缓抬起手抚在我脸颊上,拇指轻轻擦过我的眼睑,安慰道:“子多,你不要哭。”

      我在哭吗?我都不知道。我还以为我在笑。

      我从未在他面前哭过。我从来都是嚣张跋扈嬉皮笑脸的样子,此时我却在哭。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过我低垂的睫毛,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滴在他的鞋子上。

      岳明树连呼吸都变得轻了,手忙脚乱地抚着我脸上的泪水。可是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是喝了酒也罢,是被刺激到了也罢,我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心痛过,苦苦的酸涩哽咽在喉,仿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我嘴一扁,头垂得更低,抽泣声越大。我哭着哭着,忽然抬起头,扑进岳明树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岳明树身子骤然一僵。在这样的大街上,做这样亲密的动作,似乎也太……大胆了些。可是我什么都不想管。什么礼教体统,什么授受不亲,统统见鬼去吧。

      无论怎样也好,让我靠一靠,让我哭一哭吧。

      岳明树僵了片刻,抬手把我紧紧抱住。手臂渐收,温暖而安心。

      这一刻,我想,也就是他了吧。也就是他了吧。

      我在他胸前蹭蹭脸,慢慢收了泪。挣扎两下,岳明树便松了手。我一直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直到此时才觉害臊起来。岳明树抽出帕子来给我擦脸,我脸上一烧,抢过来自己动手。把脸上的泪痕摸净,我说:“这帕子,我洗净再还你吧。”

      岳明树突然从我手里一把夺了过去,噎着道:“不,不必了。”

      这句话说得又生硬,又心虚。我顿时起了疑心。把方才的痛苦伤心抛到一边,我板起脸来冷冷地看着他道:“这么珍惜,莫不是什么人送的礼物?”

      岳明树脸上神色越加奇怪,躲躲闪闪支支吾吾。我气得七窍生烟,又失望,又愤怒,再也懒得说话,拔步便走。岳明树赶忙上来拦住我,脸上红彤彤一片。我冷笑不语。他许是看我脸色确实不虞,叹口气把帕子抽出来递给我。我不接。他便自己把帕子一抖,摊开在我面前。

      我欲要不看,又实在忍不住。一眼望去才觉这帕子十分眼熟。那帕子上绣着一朵水仙,一针一线都熟悉至极。正是那一回我被父亲勒令关了禁闭,窝在房里盯着吟儿一针一针绣成的。

      这帕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该是送到岳夫人手里的。如何会在他这里?

      面对我审视的目光,岳明树视死如归地叹了口气,梗着脖子道:“那一日我在母亲那里见到这个,听说是你绣的。我便讨了过来。”

      “哦。”我恍然。从他手里把帕子拿过,低头翻着看。只可惜这个的确不是我绣的。我第一次这样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好的绣工,能给他绣这样一块手帕。

      当天晚上,童玉章的家人便把这件事捅给了我们两家。

      在长辈的严加拷问下,两位肇事者都保持了很可贵的沉默。任由父母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恩威并施文武并下,始终不发一言。

      这件事的结果,是我和岳明树都被关了禁闭。唯一不同的,是我被关得久一点,岳明树被关得时间短一点。三年一次的武试眼见毗近,这是习武者的科举,自然重要非常。自此岳明树每日起得更早,练武更勤。

      只是这场武试,岳怀素也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我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岳怀素永远是最用功的一个,成绩最好的一个,武艺最高的一个,兵法最熟的一个,先生寄予厚望最高的一个。但现在他却在远方军营里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我都不知道他过的是不是很苦,是不是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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