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表予心》厌食症患者

9、第九章

　　八月初，赵清辞生了一个男孩。她临产前一个月便派人送了信去军营，从此天天望着门口等人。只是直到她生产完毕，岳怀素也仍旧没有回来。小孩子团团白白，可爱得紧。我和岳明树都十分喜欢。

　　后来听说岳怀素刚刚升了百长，虽然是军中未如流的最小官职，大家也都很为他高兴。

　　八月十五，岳家早早送了月饼去军营，我那久未见面的兄长木潼嗣也说公务繁忙，不能回京。哥哥年龄大我一轮还要多，二十岁时便娶了傅知州家的四小姐，还是当今丞相大人亲自做的媒。据说两人婚后举案齐眉，倒是一段佳话。他如今在杭州做官也有六年多了，据说是断案公正，体恤民情，为四方称颂。入夜时，我们一家三口团坐赏月，也算其乐融融。只是想起亲人，难免唏嘘。人虽别离，共赏一月，也算聊寄牵挂吧。

　　十五一过就是武试复选。武试选人严格，初试乃是千里挑一，家世案底都挑过一遍，只选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是以入围复试的武士也只三百人，这其中也只取前三十名过关。精英相较，更是惨烈。但只要过了复试，无论名次都有官做，至少也能捞个校尉。

　　复试的前一天晚上，岳明树不在家里好好休息，夜半时分跑来找我。我正睡得熟，还是被吟儿硬生生地从被窝里挖出来的。他牵着我的手在院子里假山石下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那一天晚上月光很白，他的眼睛也很亮。我强打精神睁着一双惺忪睡眼，有点晕，没记清他究竟说了什么。

　　后来夜深，他红着脸翻墙跑了。

　　临行时他丢下一句话，把睡意朦胧的我炸得立时清醒，脑海里一片糨糊。

　　他说：“此次武试我志在必得，之后……我去求父亲，准许我们……成亲吧。”

　　我原本困得很，但为了他这一句话，辗转反侧一整晚。天蒙蒙亮时才勉强睡过去。睡梦中又被吟儿挖起来，我看天色仍早，懒懒地躺着不想动，翻个身打算再眯一会。吟儿毫不松懈，继续摇我道：“小姐，起了。”我赖道：“我睡着了。”

　　吟儿嗤笑一声：“小姐再不起，只怕明树少爷要等得发霉了。”

　　我翻身而起，惊道：“明树来了，什么时候？”

　　“来了有一会了。听说小姐还在睡，特意嘱咐了不要吵你，让你再睡一会。现在还等在湖边呢。”吟儿颇有不满地说。

　　我看着她就笑了：“也不过只是让你的明树少爷等了一会，瞧你这张脸臭得。”

　　吟儿正把一条毛巾浸在热水里，闻言把手里的东西一丢，愤愤道：“小姐您不打趣奴婢不行吗？”

　　我穿衣的手顿时停住了，见她今天态度强硬不似以往，半惊讶半探究地盯着她看。吟儿却别着头不看我，转身整理床铺去了。我不能理解她的反常，怯怯地叫了一声：“吟儿？”

　　吟儿背对着我，似是叹了口气：“小姐，以后别开这样的玩笑了。吟儿当不起的。”说着转身回来拧干毛巾，递给我道：“吟儿乱发脾气，还望小姐不要见怪。”

　　我接过来捂在脸上，心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吟儿便说：“小姐快些吧，那厢……还等着的。”我低低地“嗯”一声，扣好衣服去梳头。拢起头发挽一个松松的髻，再拿根簪子一挑一压固定住，简简单单。吟儿接着把一颗颗明珠夹子扣在我发髻上。端详片刻笑道：“行了。”

　　她的笑容落在我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勉强，偏偏又透着倔强。我一向知道吟儿这个丫头是个有主见的，也有些心气儿，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吟儿大方一笑，拍拍我手臂道：“小姐快去吧。”

　　我点点头。临出门回头又一望，吟儿已然收拾起屋子来了。

　　朱红栏杆上伏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似是探着身子看湖里的游鱼，正是岳明树。我以往见着他，必定会隔着老远便喊他的名字，今日却感慨万千心事重重。离他约百步远便停下脚步。岳明树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许是远远地便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冲着我笑。

　　我努力把心中的情绪压下去，走去他身边道：“我还打算趁你不备推你一把，怎么你倒发现了。”

　　岳明树对我的态度向来不错。无论我说什么他几乎都会很配合：“那，我们重来一次。我装不知道。”见我笑了，他又问：“吃过早饭了吗？时间尚早。”

　　我说：“不饿。我们走吧。武试结束，你请我吃大餐。”

　　“也好。”他又露出那个憨厚无比的傻笑，把我逗得一乐。他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看来这一次他不是翻墙而来的了。除了车夫，车上一个人都没有，可叹他连个小厮都没带着。我想招呼吟儿一起去，她却摆摆手，笑着摇头。我只好作罢。

　　本朝的科举选才相当透明。赛场周围设了坐席供官员或家属观看，任何比试都一览无余。武试原本胜负便分明，这样一来，更无舞弊的可能。可是到了会场我们才知道，女眷不能上看台，只能在场外侯着。岳明树为难地看我，满脸的抱歉。我笑着把他赶走，叫他不必担心，我自己完全能照顾自己。

　　此时场馆周围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大多都是像我一样来加油助威的亲属。富贵草根，一眼便看得出来。有的怒马鲜衣，骄傲气派，有的麻衣步履，朴实无华。为图公平，比武时所有武士都会换上统一的服装。到时候身份家世一概抹净，谁都高不过谁去。

　　我素来不爱人多吵闹，在原地站得又觉无聊，便吩咐车夫原地等候，袖手往场侧空旷处走去。这时节暑热已过，阳光暖在身上十分和煦，心情十分的好。走进一片小树林，我铺了手帕垫在地上，倚树坐下。透过细碎的树枝缝隙，恰好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天空，空旷深远，湛蓝清澈。

　　没过多久，场中锣鼓一敲，高台上一位武士模样的人嘹亮地高呼一声：“入场——”鼓点声疾，听得人心也振奋起来。看台上的人不自觉地起立鼓掌，外场围观的女眷也都站了起来。武试拉开帷幕。共赛四场，分别为策、骑、射、武。韬即韬略，考的是兵法和法律，骑术射箭自不用说，比武则是结结实实的对打。每一场结束后都有专人唱和报名次，是以纵然看不见，也并不是十分要紧。

　　至于岳明树，我也并没有十分为他担心。他即说胸有成竹，我自然也信他。若他失手未中，那也并不是十分要紧。

　　总之，怎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