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为空》一目千空

5、第 5 章

　　在楚潇五年级的时候，这个城市才有了第一家肯德基。在汉堡可乐成为青少年们好吃排行榜NO.1时，那时候的“吃好吃的”意思就是下馆子。
　　几个人只要坐在餐桌上，等服务生将饭菜端上来，进而大快朵颐即可。
　　而说着带楚潇吃好吃的，也不过是顺带那个带，并不是说请楚潇一个人吃。同席的还有很多叔叔和阿姨。那是一场饭局。
　　那位叔叔介绍妈妈和楚潇的时候，用的称呼是“老婆”和“孩子”。

　　刚开始的气氛还有点局促。听着男人女人推杯换盏间的客套。楚潇只能低头盯着盘子里的菜啃。大人夹给她什么，她便吃什么。
　　客套的话题不可避免的从生意到家庭在到孩子，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孩子，楚潇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话题对象。
　　有人朝她打招呼，说：“是叫楚潇吗？真乖！白白净净的真好看！”妈妈说这是“何阿姨。”楚潇知道现在该自己出场了，她应该说一句“何阿姨好，我叫张楚潇”。但楚潇不直到为什么突然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呆呆地望着那个年龄和妈妈差不多大的阿姨却张不开口。
　　楚潇妈妈看着楚潇木讷的模样，对这个“不争气”“上不了台面”的女孩实在是又急又怒，何阿姨察言观色，立刻说道小孩子看来比较认生，没关系。我是何阿姨，和你爸妈关系可好了！阿姨不是坏人。她就坐在楚潇旁边，说罢像安抚楚潇似的，给楚潇夹了块鱼肉。
　　“没刺的。”
　　楚潇小声道：“谢谢阿姨。”
　　也许何阿姨听见了却不在意，也许饭桌太吵所以没听见。何阿姨对楚潇的话没什么反应。她侧身又在和另一位阿姨攀谈。

　　饭局结束，雪也停了。厚厚的积雪让天地间茫茫，倒是把黑夜也衬地亮了很多。
　　已经有人喝的东倒西歪，但还扯着嗓子说要去唱歌跳舞。
　　“哎呦。董老板，这都几点了，你可快回家吧。你老婆上次快把我家电话打烂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笑那董老板，这反而让那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矮胖男人气势更足。“去不去，你们都不去？都不够意思啊！是不是兄弟都？这才几点都回家呢？！“
　　几个男人跟着起哄说要续场，像叔叔这种带着家属来的，都不敢把话说的太直接。
　　有些女人倒是开明：”他们去玩他们的，咱们玩咱的。你们打麻将吗？组个局上我家打！“
　　有的人作势就要跟着走：”那我坐你的车。“
　　有的人没说话，笑得很敷衍。已经快九点了，北方冬天寒风瑟瑟，其实已经是休息的时间。
　　楚潇妈妈就没说话，叔叔过来摸着楚潇的头，然后凑近对楚潇妈妈说：”我去陪一下董总，你们先回去。“
　　酒气熏得楚潇妈妈皱眉，她压低声音说：”喝的差不多了吧。我觉得。“
　　接着是一段沉默，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但最后大家也没唱歌也没喝酒，因为那位董老板的老婆后来直接开车来把那位喝的烂醉的男人接了回去。

　　喝的七荤八素的男人本来应该回去倒头就睡的。不知怎么他突然起了兴致。在客厅里坐着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却端着杯子没有喝，他盯着刚洗漱完准备睡觉的楚潇的身影，扬声道：
　　“楚潇，过来！”
　　突然被叫到的楚潇不知所措，楚潇妈妈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冲着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没好气道：“张兵你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嚷什么呢？”
　　“我叫我孩子呢啊？做父亲的不让叫自己孩子吗？”像是叫板一样，张兵直接起身把楚潇拉到自己跟前，“楚潇，叫爸爸。”
　　楚潇妈妈彻底怒了，她一把推开张兵，又拽过楚潇，对楚潇道：“你去睡。”
　　张兵喝了酒，神智不清，也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被楚潇妈妈这么一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酒精冲昏了张兵的头脑，他想也不想地也推了下楚潇妈妈：“靳明月我告诉你，楚潇叫我一声爸爸也是应该的！你是知道的！”
　　接着他转过头，努力从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尽管双目赤红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扭曲了。张兵朝楚潇“柔声”说道：“是爸爸不对，爸爸刚刚声音大了。但楚潇，我姓张，你也姓张。不是我们张家的孙女。我是爸爸。”

　　那晚楚潇第一次做了噩梦。
　　她能到有一天回到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从白天等到天黑，但妈妈没有出现，叔叔也没有出现。她给姥姥家打电话，电话里却一直显示占线中。
　　她想被遗弃了，她放声大哭。哭了好久下感受到有人在拍她的背。
　　楚潇睁开眼，看到妈妈坐在她床边。阳光透过窗子，将屋内照亮一个角。妈妈说楚潇发烧了。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她去做。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左右，叔叔已经不在卧室，应该早早就出门了。
　　楚潇第一次看到妈妈的眉眼变得柔和，她说吃什么都可以。但她脑子好沉，她想再睡一会儿。
　　“睡吧，乖。”楚潇妈妈摸着楚潇的头，她枕着这个温度，没有再做噩梦。

　　之后张兵没有在提那晚的事情，但也没有改变对楚潇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对楚潇关怀着。
　　楚潇其实很想问妈妈，自己爸爸是谁？就是这个张兵吗？
　　因为有记忆起，楚潇就只一直和妈妈生活。那会儿她们住在工厂宿舍的单间。后来妈妈说要去做生意，她便住到了姥姥家。
　　没有任何人和她谈论过“父亲”。好像楚潇没有爸爸和别人有爸爸这件事是一样的稀松平常。这个话题在亲戚口中也是讳莫如深，他们只是会眼神复杂地看着楚潇，却不说任何。好像楚潇是多么可怜的人，但对这样可怜的小孩，一个眼神的怜悯已经是他们目前为止能做出的最大关怀。
　　他们还没打算付出什么行动。因为出于各种考量，他们想亲情关系还不至于、不到那个份儿上，让他们“舍己为人”。

　　直到有一天，楚潇和妈妈二人在家，两人在餐桌上，楚潇妈妈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张兵…就是你叔叔，你不要再叫叔叔了。”楚潇妈妈把鱼翻了一个面，然后用筷子把盘子推到楚潇面前，“是你爸爸。我们之前一直在外做生意，没怎么照顾你。现在一家人住一起了，叔叔叔叔这么叫的不像话。”
　　楚潇“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楚潇妈妈吃了几口饭，又继续解释道，“之前刚见面，怕一下子和你说，你年纪小接受不了。现在我看你们相处的挺好的，之后你就和妈妈爸爸住。”
　　楚潇点点头。
　　她对家庭概念还是模糊的。但听到能和妈妈住下去，她忍不住内心惊喜。
　　只要能在妈妈身边，楚潇觉得怎么都好。
　　“下次见到他，我会叫爸爸的。妈妈，你别担心。”
　　楚潇妈妈局促地朝楚潇一笑：“我吃完了，有事先走。碗如果不想洗就放着吧，晚上我回来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