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为空》一目千空

4、第 4 章

　　汽车连着转了两个街道，车窗玻璃上慢慢起了雾。车内温度逐渐升高，楚潇妈妈于是把热气关小了一点。
　　快过线的那一刻眼见变了红灯，楚潇妈妈踩了一脚刹车，安全带没让楚潇滑落太久，楚潇只是感到背部轻微地撞了下座椅。
　　时间因为等待而变的漫长。楚潇妈妈盯着远处的一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楚潇耐不住好奇，怯生生地问道：
　　“妈妈，我们去哪里？”
　　楚潇妈妈听到声音，却没有看向楚潇。她语气不怎么好地回答道：“一会儿就到了。”
　　没有人再纠结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楚潇知道这是对方不愿意继续回答问题的表现。
　　尽管楚潇并没有得到来自于母亲热切的关心，这和她的预期并不相同。至少晚间电视剧里上演的情节里，女儿都是母亲的心肝。谁会不爱自己的女儿，就是不爱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虽然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痛哭流涕，那种电视剧里夸张的相见戏码一个都没有出现。
　　将近一年未见，楚潇妈妈依然像当时把她丢给姥姥那样冷静克制。
　　可当她握住楚潇的手时，楚潇还是能感受到那种心连心的感觉。
　　下车后，妈妈牵着她的手。二人进入一个单元楼。
　　楼道里还能闻到淡淡的油漆味。显然是刚装修完，一切如新。
　　每层楼有三间屋子。二人走到六楼中间，两道防盗门，里面的那扇已经被打开。
　　妈妈敲敲门，一个男人围着围裙，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他对着楚潇笑，说话还带了点儿方言。楚潇勉强听得懂。
　　他说：“楚潇回来了，快进来吃饭！”
　　妈妈突然弯腰，对楚潇笑得温柔，她用牵着楚潇的那只手改为推着她的背。
　　直到感到女儿颤动的身体，楚潇妈妈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楚潇的抗拒。
　　楚潇妈妈心中陡然生出不耐烦，温柔不过几秒，她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楚潇求助般地望向她，看到的就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进去吧。”楚潇感到放在背上的那只手在推着她向屋内走。她的抗拒反而让那份力量更甚。
　　相比之下，反而是屋内那个男人笑眯眯道：“别逼孩子嘛！第一次见面，孩子认生！来来来，潇潇对吧，我给你买了礼物，进来看！”
　　楚潇妈妈则率先走了进去，站在门外的楚潇还没对周遭一切反应过来，便被那个男人拉了进去。
　　防盗门在身后“砰”地被关上。
　　“潇潇在这里坐着，等我下。”那男人从客厅的桌子下掏出一个粉色的大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同样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娃娃，楚潇用两只手就可几乎可以全部握住。
　　娃娃有着楚潇没有的金色长发，还有很多可以换的衣服——甚至还有衣橱和化妆台。
　　“我听认识的人说，现在小女孩都喜欢这个。这个叫，叫什么比娃娃来着？”
　　楚潇妈妈已经换上了睡衣，适时接话道：“芭比娃娃。“
　　”对对对，哈哈哈，外国来的名字，不好记。“那男人冲楚潇讨好地笑，”是不是还挺喜欢的？“
　　楚潇捧着那个盒子，轻轻点了点头。
　　”哈哈哈，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来来来，饭做好了，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玩。“

　　吃过饭没多久，那男人就出门了。留楚潇妈妈和楚潇二人在家。楚潇还没有自己的房间，她暂时睡在主卧的沙发上。
　　说是沙发，却可以通过扳下一个机关将靠背平铺，从而将其当作一张床。楚潇没有午睡的习惯，于是她在拨弄那个新礼物，芭比娃娃。
　　锅碗瓢盆堆在厨房里，楚潇妈妈说放着吧，没让楚潇去洗，自己也没去。
　　过了一会儿，她也走了。只剩下楚潇一个人第一次在一个空荡荡的家里。
　　门被反锁了，楚潇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可能是太无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
　　醒来天已经黑了。这座在郊区的居民楼还没有入住几户人家，黄昏时刻，楚潇听不到四周的柴米油盐吵闹声，也没有姥姥在厨房忙碌的细碎声响。
　　什么声音都没有。
　　楚潇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起来。
　　她慌忙找到卧室开关，灯打开后，一整天的委屈才好像随着光的到来而被唤醒。
　　如果楚潇可以选择看一下镜子，那她就会看到自己眼泪鼻涕一起横流的狼狈摸样。
　　她突然很想念凤城路的喧闹，她很想念姥姥。

　　除夕夜那天他们三个也在家吃了饺子，鞭炮声轰隆轰隆响个不停，原来这个小区还是有不少人住的。
　　但楚潇没有出门的机会，妈妈和那位叔叔很忙。大多时候都是楚潇被繁琐在家。
　　在这个所谓的家里，楚潇每天的日子很平常。
　　男人不是常住在这个家里，偶尔那个叔叔会在家住，不过叔叔会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但是每次来，他都会带一些礼物。
　　家里的电视不能像姥姥家那样搜索到很多频道，除了中央一台。但那位叔叔有一次带来了影碟机，放进去光盘，就可以看动画片。
　　刚开始的时候，楚潇觉得很新鲜。但直到同样的动画片她已经看了不下五遍的时候，楚潇立刻又觉得无聊了。

　　下第一场雪的那天，楚潇和妈妈正在商场里买鞋子。
　　那天早上，楚潇妈妈和楚潇出去买菜，楚潇妈妈看到楚潇在穿的鞋子已经灰尘扑扑，她才后知后觉想到过年是不是应该给楚潇买点新衣服新鞋子。
　　那是这几天来第一次，楚潇妈妈对楚潇产生了愧疚的情绪。
　　她们打车来到市中心，过年期间没什么店开着，大家都来逛商场。
　　促销依然如火如荼，楚潇妈妈拿了一双红色的小皮鞋问楚潇喜不喜欢。楚潇说不清楚喜欢还是不喜欢。可是这双鞋让她的脚很舒服。
　　服务员看着楚潇脱下来的鞋子惊呼：”这孩子脚都已经34啦，怎么还让孩子穿小了两个码的鞋子呢？！“
　　楚潇妈妈尴尬笑笑：”平时忙忘了。”
　　接着服务员又摸着楚潇的头，像每个自持好意的人说道：“你也是，穿的就不难受吗？都不知道和自己妈妈说啊。”
　　楚潇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盯着红色皮鞋上拴着的蝴蝶结发呆。

　　本来打算继续逛一会儿，秉承着那句“来都来了”，哪怕没什么要买的，逛着逛着说不定就有了呢的想法。结果一场大雪洋洋洒洒下得欢快飞扬，但却让整个城市交通立刻瘫痪。
　　商场关门也早，她们没怎么逛就被商场广播通知马上停止营业。接着楚潇妈妈接了个电话，说要回公司。于是她们出门准备打车先送楚潇回家。

　　装着防滑链的汽车在路上艰难的挪移，交通广播里滚动播报天气信息，并建议司机减速慢行。
　　路边的出租车寥寥，不时有黑车停到路边，摇下车窗招呼着楚潇妈妈：
　　“去哪里？”
　　楚潇看着后座已经挤满了三个人，司机还在热情地揽客，“不用担心，挤一挤能做小，小孩子不占地方！”
　　楚潇妈妈说了个地名，司机一口价五十。这个价格在当时已经算是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
　　楚潇妈妈摆摆手，目光看向别处。
　　司机还不死心，使劲儿喊道：“过年费用就高！雨天车少，我这都算便宜了！”
　　后排三个人明显表现出不耐烦，一个男的拍拍司机椅背：“走不走，赶时间呢！一会儿雪越下越大了。”
　　司机见楚潇妈妈不为所动，只好摆摆手，嘴里呢喃着”不走算“。估计心里还在想着，”一会儿更不好打，有的你后悔去。“他一脸晦气地摇上车窗，黑色小轿车缓缓移动。楚潇看着车窗映照出的妈妈和自己的脸随着汽车慢慢挪移、平行、扭曲。妈妈说，”往前面走一点，前面那个路口汽车多。”
　　他们城市里有很多这种没有挂牌的司机，也在做着出租车的活。大人们都叫这种车为“黑车”。
　　结果快走到了路口，也没打上一辆车。就连黑车都没有几辆招呼二人——似乎知道她们生意并不好做。

　　雪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落在地上化成了水。楚潇妈妈让楚潇把帽子带上，自己的头上却落满了雪花。
　　她想伸出手帮她拍拍头上的雪。楚潇妈妈则自己甩了甩头，她用手握着楚潇的手，没带手套的掌心也是温暖异常。
　　街上有很多人像他们两个这样，互相搀扶着沿街走着。偶尔有人会向旁边的的士招手，却没有一辆车因此停留。
　　汽车里都载满了人，楚潇觉得奇怪，他们是从哪里打到车的呢？明明这街上还有这么多人和她们一样走在路上。不过看旁边汽车行驶的速度，还未必有走路快呢。

　　最后两个人还是没搭上车，是那位叔叔来接他们的。上车后楚潇才发现小皮鞋不怎么防水，自己的脚因此已经冻僵了。
　　她安静地坐在后排，车里原本没有开暖气。坐在副驾的妈妈上车后才打开，楚潇在等着热气慢慢传来，然后试图活动自己已经有点失去知觉的脚趾。
　　那叔叔转头先问了楚潇冷不冷。楚潇下意识点点点头。他对楚潇说他和妈妈需要去公司一趟，
　　“但不会太久。”他对楚潇说，“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