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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师父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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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闻心踏进院门,院中竹林下坐了个人在悠闲煮茶。那人一身灰蓝道袍,头发半数已白,留了些须,颇有仙风道骨。
戚闻心走过去,唤了一声“师父”。
齐仁早已感知她的存在,笑呵呵道:“玲珑兽啊,谁这么有心?”
戚闻心对这老顽童的性子习以为常,道:“上官师兄救回来的。”
“挺好,挺好,”齐仁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扫到她腰间,顿时一惊,“你的护身玉符呢!”
戚闻心在他对面坐下,简洁道:“碎了。”
齐仁面色严肃:“发生了什么事?”
戚闻心顺着玲珑兽的毛,道:“遇到一只尸傀,还有一个炼制此尸傀的入微境高手,他意图活捉我,不成便下死手。当时还有一位云墟弟子在,我得他相救,联手将尸傀和那修士斩杀了。”
齐仁打量着她,眉头紧皱。眼下虽见她完好无损,但护身玉符都碎了,当时伤得又怎么会轻。
戚闻心接着道:“可是师父,真正令我担心的是他的目的。”
“你且将此事细细与我道来。”
于是戚闻心便从自己同城主府的人一起捉拿尸傀讲起,到那入微境的修士身死为止,概括了此间经过。
“他们从头到尾都只针对我一人,打斗过程中,那修士甚至还尝了我沾到他手上的血。师父,我怕他们是冲我的身份而来。”玲珑兽似乎感受到了戚闻心心中波澜,在她怀中轻轻拱了两下。
齐仁神情凝重道:“这只尸傀有问题。”
“小松也是这么说的。”
“你那只器灵别的都不知道了?”
戚闻心摇头。
小松从玉镯里钻出来一点影子,维护自己的名声,辩解道:“我又不是无所不知。”
齐仁没想到自己背后说道别人被听见了,面上也不尴尬。
戚闻心接着道:“对了师父,当时还有另一名修士牵扯其中,他说那入微境修士来自长生教,哄骗他尸傀吸取的精气可以转换为他所用,不断续命。我有种直觉,这只尸傀只是一场试验,而长生教,或许知道旸族的存在。”
齐仁沉思片刻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曾听说过长生教这个名字,想来不是什么大组织。如今古籍中还有旸族的记载流传,有人相信也正常。”
戚闻心沉默片刻,直视齐仁道:“我四岁身死,会和长生教有关吗?”
齐仁整个人僵住了。
“师父应该收到过我的传音符,我没说明任务结束后去的是哪,去的其实是聊州。那些事,我都知道了。师父明明知道,却不肯告诉我,是怕我困在过去因此生了心魔吗?”
眼前的少女眸色平静如一汪幽潭。从小到大,齐仁似乎很少在她脸上看见太多鲜活的情绪,或者说,她父离去后,自己千里迢迢接她回门派时,她就一直安静得不像个孩子。
唯有刚入门派那年,自己送她新年礼,她抱着却离剑,终于露出孩子才有的迷茫和不安。那是自己在找到畋猎大会受困深山半个月的她时,也未曾见过的。
齐仁心思兜兜转转,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长叹道:“你年纪还小,性子也倔,为师怎能不多虑?”
齐仁看着她,目光却又像是穿过她看向别的什么地方:“有些过去不必知道,不必记得,这样人才能向前走。”
戚闻心端起那茶喝了一口,心底无端放松下来。到底还是师父煮的茶好喝,这是她喝了八年的茶。
“可是师父,那是我的过去,我有权知道,也该去面对。”她面色也很惬意,嘴角甚至有淡淡一点笑意。
齐仁听见她这番说辞,意外地笑了:“你总能让我哑口无言。”
“师父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你曾走丢遇险。你娘因你而死。你爹最后一道传信说他遇到了危险,那时我尚在闭关,待我两年后出来已经联系不上他了,只能将你接回。他在信上告知了我你的特殊之处,要我保护你,引你入仙途,遮掩你将来的长寿。”
“他果真要逆天而行吗?”
“周兄他,执念太重了。”
风穿竹林,叶轻轻响。
良久的沉默后,戚闻心道:“我明白了。”
齐仁见她放下茶杯,也不再提过去,只问道:“你猜测你四岁身死与长生教有关,是何缘由?”
“小松说,我四岁身死时,被挖走了第二颗心。那人一定知晓旸族的存在,就和现在的长生教一样。”
齐仁沉吟片刻道:“你切莫擅自去查,离此事越远越好,为师会多留意的。至于护身玉符,我还是替你再做一个,以防万一。”
戚闻心听到最后一句,当即拒绝道:“不用了师父,这对你的修为大有损害,我以后多注意安全便是。”
所谓护身玉符,是一种被动防御的灵器,不论境界高低,可挡致命一击。它的炼制一来需要极品的玉做容器,二来需要足够多的修为封存其中,且抽出自身十分的修为,最后能存入其中的也不过十之六七,得不偿失。这种灵器极为少见,因为没人愿意抽取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修为。
齐仁道:“我本就难再进阶,一点修为不算什么。”
戚闻心坚持道:“正因如此,师父才更不能折损自己的修为,我不需要师父这样的牺牲。”
齐仁知她性子,也不再费口舌与她争了。碎掉的那个玉符是畋猎大会后自己做来送给她的,彼时她不知道,还很欣喜,等后来年纪稍长了解玉符是什么,便说过下不为例的话。
师徒俩聊了些修炼上的事,随后戚闻心就闭关去了,闭关前发了个传音符告知上官璟,以免中途他来找自己,又白跑一趟。
等她再次出来时已过去了两个月。
师父不在,不知人跑哪里去了。闲来无事,左右她很久没去过去藏书阁,便寻个时间一起将借的书还回去。
阁楼坐落在碎云峰半山腰上,楼顶隐在缥缈云雾中。
戚闻心带着身份牌走进去,阁内宽阔,层层叠叠高有十七楼,极目才能望见楼顶,最高三层以法阵锁住,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上去。
弟子们御空穿梭于巨大的书阁里,场面好不壮观。偶尔有那不小心撞上的,或相互道个歉,或对骂几句,实在是门派中独有之景。
一名弟子找到想要的书后落回一楼,这才叫人看清,他脚底踏着的法器是砚台模样。他将法器缩小在掌中交回前台,登记过后与戚闻心擦肩而过离开了——这是藏书阁特有的御空法器,名为浮砚。
戚闻心交还上次所借的书后,也向掌书取了一块浮砚。
每层楼每块区域都井井有条摆放了不同类别的书,戚闻心常去的是四楼。她落在四楼梯台,收起浮砚,过桥到了廊上。
挑了一本剑法心得后,她又四处看了看,目光最后停在一个角落。那本书十分破旧,厚重得很,边角卷毛,页面泛黄,一看便知未用法术加护。
书名《异谈》,作者解升。
戚闻心取下书来,翻开第一页,开头写了这样一段自述:“余乃疯癫之人,所见皆为疯癫之事,磋磨半生,才知世事不过虚幻一梦耳。”
戚闻心暗自心惊,这短短几十字,处处透着荒诞凄凉之感,仿佛有什么吸引着她似的,她接着翻看下去。
书中讲到,世有灵气,后方有灵力,而灵气皆源于一处神隐秘境,宇宙的心脏便在此跳动。
这段描述倒是与戚闻心了解的有所出入。世人普遍传说,界有界核,灵气来源于此。从界核上又会生出许多界灵,如树之根系,伸进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听小松说,界灵曾在旸族圣都被人发现,那段时间旸族将它供奉在一座宝塔之中,后来大战爆发,它受战争极为强劲的灵力波动影响,扭曲空间消失了。
书中其后又讲述到诸多世界,或似花蕾一般等待绽放,或似熟透的果实一般慢慢腐烂,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世界都走向了灭绝的尽头。
在作者眼中,世界仿佛是有生命的,会呼吸、生长、老去。这惊骇的内容实在无法以常理看待,难怪此人自述为疯癫之人。
不过界外界的存在倒是没说错。致虚境拥有踏破虚空的能力,足以在时空乱流中穿行。上古时代致虚境修士多如牛毛,其上更有离成仙一步之遥的无臻境修士。
只是没有坐标,进入异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没有本界的坐标更是会永远迷失在时空乱流之中,再也回不来。是以即便强大如无臻境修士,也很少撕裂时空穿行。
这个世界在经过历史断层的黑暗时代后,流传下来的东西少之又少,现今很多人都不相信界外界的存在,但戚闻心知道,那是真的。
写这本《异谈》的人,如果他不是胡编乱造,就一定生活在上古时代,或者说至少了解上古时代。
戚闻心摩挲着书页,将这本书一并带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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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齐仁满面春风地回来,回来时掏出一张烫金请柬给戚闻心,道:
“明天可愿随我去趟安平城?”
她接过请柬打开来看,原是华家家主的独子大婚,以朋友的名义宴请师父个人。
安平城乃华家地界,是最为繁华的大城之一,面积广阔,平原绵延无尽,可谓富庶之地。其内的居延湖盛产海物,师父第一次过年送她那根簪子上嵌的一颗南明珠就是出自居延湖。
不过戚闻心向来不喜欢凑热闹,她开口便要拒绝:“可是师父——”
齐仁笑着打断她:“就当是出去游玩一趟,安平城你还没去过吧。”
戚闻心还在犹豫,小松却在她脑海里兴奋地直拍手:“好啊好啊,你就答应了吧!”
在一大一小的怂恿下,她到底还是点头了。
宴席定在半个月后,昀陵距安平城不远,师父打算明天动身,提前去见见故友。
上官璟最爱热闹,戚闻心犹豫着要不要发一道传音符告知他,未料到他先传音来问自己是否同去。
原来门派也接到了华家的请柬,将由两个长老出面参加,其中一个长老正是墨宣阳师父。
戚闻心了然,便回复说自己和师父先行一步了。
师徒二人第二天正式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