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月传说》依染

9、张网捞鱼

　　微醺的醉夜一过，雄鸡便唱出了拂晓，月小舒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却是被一阵钟声敲响的。

　　她迷迷糊糊下床，推开窗户，只见窗外的村民都像赶集似的往一个方向跑去。

　　“出什么事了？”

　　月小舒揉揉脑袋，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回想了一遍，除了酒醉之后的已记不起来，其余的全都想了起来。

　　她推开门走出去，望着山野里的人们，原来他们都是经过了失去家园的痛苦才有幸活了下来的人。

　　伏仙山那里原本是他们的家，他们为什么会被这样赶走？

　　月小舒问着自己，问题相同，只不过把原来的“她”改成了“他们”。

　　“大叔您这是去哪里？”月小舒拉住其中一个走得疾的中年男子。

　　“你没听见这是庄里集会时才会用到的钟声，周庄主一定有事要向我们宣布。”

　　月小舒忽然明白，昨天夜里她和周子云、江陌辰三人正探讨关于建立帮派的事情。难到是她醉酒之后，那两个人坐在那里商量出什么好对策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助黑风庄重新夺回家园了，月小舒也必须尽自己的一份力。

　　跟着村民们的脚步，月小舒来到黑风庄半山腰较大的一处平台之上，平坦空旷，四野里已站满了闻讯而至的村民，很明显这是村里集会的场所。

　　高台之上站着的正是黑风庄庄主周子云，他还穿着与昨晚一样的行头，双目炯炯，举手投足间器宇轩昂，俨然一副英雄年少，不可一世的模样。这样的神情让台下的村民更加激动，他们以满怀期望的眼神望着高台之上的周庄主。

　　周子云一个挥手，台下的数百人立即再无喧闹，鸦雀无声。

　　“乡亲们，我今天把大伙召集起来就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我想大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们是怎么死里逃生活下来的，更不会忘记是谁让我们背井离乡，丧失温暖的家。”

　　周子云意气风发，挥起手来，指点江山，澎湃激昂，那个如冰下泉水般幽咽的声音顿时如滔滔洪水，击碎冰面，呼啸奔腾，势不可挡，一泻而千里。

　　“明潜山庄，恒诏门！”高台底下站在离月小舒不远处的一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叫唤开来，接着男女老少都开始跟着他大喊。

　　场面着实壮观，让月小舒为之一惊，周子云一个手势，底下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恢复到屏息凝神的寂静。

　　月小舒又是一惊，真没想到周子云年纪轻轻就能在这村子中如此有威信，现在就能够在小小的一方呼风唤雨，倘若是将来在武林之中更是可以成长为一代宗师。月小舒不禁感叹，这人的气质果然是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的，她活了十五年却还是一无所有，原本觉得自己很富有，很满足，很快乐，可现在才知道她所拥有的全都是假的，没有人会信任她，她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在想什么？”

　　眼前一只纤长的手指左右挥动着，月小舒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被这只手紧紧抓住，她几乎是被人托着从拥挤的人群中钻出。

　　“喂，你到底要干什么？”

　　待两人已经离开了集会的人群，月小舒一头雾水地盯着眼前的江陌辰。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微笑着扭过头来看着身后的月小舒，一副散漫的表情。

　　“周大庄主在讲话，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当然要仔仔细细听完。”月小舒奋力甩来江陌辰的手。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江陌辰也不再开玩笑而郑重其事地道。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月小舒一愣。

　　只听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震得月小舒的耳朵发疼。

　　“黑龙教万岁，周教主万岁！”此起彼伏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男女老少无一不是发自肺腑地喊出自己的心声，将自己的一腔热血倾注于此刻。

　　“黑龙教，是什么？”月小舒因着江陌辰的生拉硬拽漏了听关键的东西。

　　“我起的名字，是不是很有雄霸天下的感觉？”

　　江陌辰眨眨眼睛，立即变成眉飞色舞的样子，笑得花枝乱颤。

　　“你的意思是黑风庄以后要改名叫黑龙教了？”

　　江陌辰点头，月小舒捂着头笑道：“还真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

　　江陌辰摇头：“此言差矣，越是这种响亮、简单的名字越能走得远，像什么恒诏门名字很冷僻，一样会输给明潜山庄，如今江湖上连半个人影也不存在咯！”

　　“说吧，你要带我去哪儿？”

　　月小舒赶紧将话题绕回来。

　　“请你吃饭。”

　　“什么？”

　　“不用你付账，这等好事还有人不愿意，天下怎么都颠倒过来了？呵呵——”

　　江陌辰笑着一个腾空施展轻功跳了起来。

　　“等等，你给我站住，到底有什么事啊？”

　　月小舒永远不明白，这个人总是在任何时候都这么一副不紧不慢，闲散的样子，他好像永远也不会有烦恼似的。

　　江陌辰的身法快得像一阵风，瞬间化为一缕青烟，难以捉摸，月小舒在后紧追不舍，可怎么也追不上。

　　想她月小舒原先在明潜山庄上身法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样的速度她还是不可能敌得过。

　　从山腰一直追到山下，月小舒有时觉得自己好像追上他了，手指就快要碰到他的衣角，再往前探一下身子就能碰着，却还是抓不住，一下都碰不到，太快了。

　　月小舒从没有见过这么快的身法，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月小舒一步没停，追着江陌辰像是追到了一片柳林，柳林间满眼青翠，嫩芽吐绿，沁人心脾，耳边风声四起，可她追着的那个人影已然消失。

　　月小舒停下脚步，左顾右盼，柳林间阳光从缝隙中投下点点光斑，映在月小舒的脸上。

　　寂静的柳林里黄鹂啼鸣，而月小舒却只能听见自己大口的喘息声，和怎么也慢不下来的心跳。

　　可恶！到底搞什么鬼？

　　月小舒在心底咒骂了那只孔雀不知多少遍。

　　突然一个流水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澈澄明，柳林间顿时吹来和煦的春风。

　　“快到了，就在前面的镇上。”轻描淡写，气息均匀，江陌辰倚靠在一棵柳树边上，正悠闲地揉着耳垂，皱着眉头，以无限落寞的神情盯着月小舒。

　　“呼呼呼——”月小舒则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月小舒双眉紧锁，瞪着江陌辰，她觉得如果再追下去真有背过气去的可能。

　　“这是教主吩咐我们去完成的任务，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江陌辰皱着眉头愁眉苦脸地道：“你的脚力还真是……”

　　“喂！你少瞧不起人了！”月小舒正一肚子火，她真没想到这个人这么讨厌，戏弄她不说还瞧不起人。

　　其实，江陌辰要说的那两个字跟这句话的语气完全不符，那是——“厉害”这两个字。

　　他愁眉苦脸的表情也是发自内心，因为他不愁不行，有人快要追上他了。

　　当今江湖之上能追上他的人至今还是空缺。

　　出了那片柳林，两人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小镇上，镇子不大，却也相当有人气，因为这个小镇紧邻着段州城。段州是中原武林的一块宝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当今江湖上十大门派之中的两大——明潜山庄与绪霞派便是这段州城中两颗耀眼的金星。这两大门派向来以仙风道骨，扶危济难著称更是让南来北往武林中人无限仰慕。

　　这个小镇名叫“隐仙镇”，与伏仙山交相辉映，正是寓意着这里是仙人出没的人间圣地。

　　月小舒左右瞧着，瞪大了双眼，不停地指东看西，激动万分。十五年了，她从未下过伏仙山，师父原先因为她是女弟子的身份不准她离开山庄半步。下山历练，走访其他门派，参加武林大会什么的都是由山庄大弟子洛长风挑大梁，那时的风师兄每次从山下回来都会带给她许多新奇的好东西，再给她讲很多令人心驰神往的江湖逸闻趣事。

　　月小舒跟在江陌辰的身后，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指着那些摆在那里的小玩意，新奇的饰品以及丝绸布匹，像是很没见过世面一样，说着那些不着调的话。

　　比如说：

　　“喂喂，你快看这个汗巾手感真好！”

　　小贩听后立即笑开了花：“姑娘，您真是好眼光，这百花碎菡巾是用极地冰蚕丝制成，又加以上好染料印染出百花花瓣的样子，自是质感好得没话说，要是扎在您的头上，那简直就像百花仙子下凡一样！”

　　“这是用来扎头发的？”月小舒看着自己的那两条小辫还真的无法与这条华美的方巾相配。她只是简简单单扎着两条彩绳，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当然姑娘想让它用来做什么就用来做什么呗！”

　　月小舒尴尬地笑了下，眼前立即出现“香草美人”纤吟姑娘扎着这条方巾时的样子，那才真的是天女下凡，清丽出尘。

　　月小舒撇撇嘴，回过头来看到正捂着嘴偷笑的江陌辰，兴致突然一下子全无，对那小贩道了声谢，抱着膀子冷笑道：“你说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关子卖了这么久不会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吧？”

　　“等办完了正事，你想买什么我帮你付账就好，只不过那条帕子是假货，极地冰蚕丝哪能这么容易就找来，所以你也不必为此伤神。”

　　“是吗？”

　　月小舒故作不屑地应了句。

　　“到了。江陌辰忽而道了句。

　　两人来到一处酒楼前，酒楼名曰：隐仙居，自然是跟这小镇的名号呼应的。

　　江陌辰眼望着酒肆的大门对着月小舒说：“这就是我要请你来的地方。这家酒店是这个镇子上最好的一家，想吃什么尽管点就是了。”

　　“任务呢？不要再开玩笑了好不好！”月小舒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始大喊。

　　忽听酒楼里面传来几个男子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没有，那裕州祁都美名满天下的苍龙镖局出了大事。”一个黑壮的大汉大喊了句，四下环顾又赶紧压低了声音道：“殷总镖头和数十个镖师全部遭人毒手了。唉，这年头，越来越不太平了。”

　　另一个瘦一点的啧啧叹道：“这江湖上也不知要捅什么大篓子呢！四个月后的瑛州大会又不知会有什么新变化。”

　　“我看啊，这中原武林迟早会自相残杀干净，要不就是被外族给生吞活剥了！”黑壮汉子喝了口酒，啃着一只鸡爪子，“呸”得一口吐出碎骨，一脸的不满意。

　　“你也别这么说，这苍龙镖局从不跟人结梁子，做事稳妥信誉又好，这事情还恐怕是有蹊跷，指不定还有哪个门派会遭劫呢。”

　　月小舒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心下有些讶异，她好像曾经听洛长风说起过苍龙镖局，那也是个大镖局，在行家当中威信极高，怎么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小二，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给我上上来。你还想吃什么尽管点！”江陌辰已经将月小舒拉到临近窗户的一处僻静地方坐下，接着笑道：“酒你还是免了吧！我还真怕一会儿得背你上山。”

　　月小舒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说的任务是不是与他们谈论的事情有关。”

　　江陌辰但笑不语，半晌微微抬起眼帘问月小舒道：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江陌辰将茶盏放进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杯中的茶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潋滟的清波在茶盏中随心所欲的荡漾。

　　“查出真凶，帮他们苍龙镖局报仇雪恨。”

　　江陌辰喉咙里发出一声喑哑的暗笑，将茶盏放在鼻前细细闻着，氤氲的热气蒸在他鼻尖，清香四溢，但他就是迟迟不肯用唇去碰那茶盏的边缘。

　　“怎么，那茶有问题？”月小舒看着江陌辰的样子开始起疑心。

　　“茶没有问题，只不过我爱喝的不是茶。”

　　一旁的小二低下头神色微有变化，立即笑道：“我们这是上好的茉莉花茶，怎么会有问题，二位客官还请放心饮用。”

　　说罢此话便立即告退。

　　“为什么要帮他们报仇，况且我还不清楚这些人究竟谁对谁错。”

　　江陌辰终究还是把茶盏放下了，一口未饮。

　　他抬头望向月小舒，月小舒也正托着腮帮子点头。

　　“可是这件事情跟黑风庄呃……不，黑龙教有什么关系？”

　　江陌辰摇头，淡道：

　　“江湖好比一张大网，我们每个人都是这网里的鱼，明潜山庄也好，苍龙镖局也罢，都逃不出这张密密麻麻织出来的网，倘若要想赢就得做这捕鱼的渔人，张网捞鱼。”

　　“张网捞鱼？”月小舒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是说无论这些人怎么斗，你都不管而是在一旁看着直到将他们的力量都收归己有？”

　　“聪明！”江陌辰轻敲茶盏笑道：“这就好比一个成语……”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月小舒来了精神，眼前顿时一亮，却又突然黯淡了下来。

　　“可你要捞的人是杀害苍龙镖局的凶手，他是谁还不知道，怎么捞？”

　　“孺子不可教也！”江陌辰晃晃指头，“你还真是不聪明，我干嘛要管这些闲事，那个凶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捞的人是苍龙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