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月传说》依染

36、天玑神女

　　一艘华美的楼船顺着清波逐流而下，两岸偶尔有猿声相合，更衬得黑夜的深谷幽深静谧。冰蓝色的长裙拖在锦绣红毯之上像是随时都可能融化的冰晶，耀眼却不失柔和，幽幽淡淡的色调如同天山雪莲般有着尘世之外的美丽。
　　一人负手立于船头，颀长的身形，人影瘦削如故，似一柄直直的长剑，柔和的下颌微微上抬，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一轮满月。
　　满月，大到触手可及，时不时地会有轻纱一般的云雾迷恋她的容颜，轻抚她的脸庞。这样的圆月惹人心境开阔，好想好想伸手触摸却又担心会摸坏了，碰碎了。
　　站在那人身后的女子，身着冰蓝色的长裙，明如秋水的杏眸却始终盯着那人的衣角，不曾转睛。
　　楼船开阔宽敞的船头，以大红绒毯铺制，锦绣华美，红毯之上置一紫檀小案，案上瓷壶里刚沏好的茶水蒸出氤氲的雾气，缭绕而上，围着立于船头的两人。
　　笛声悠扬，婉转如春莺啼啭，和风细柳，淡月伊人。那吹笛的人不是女皇，只是一个女人。
　　一曲停罢，天莺的两片薄唇轻柔地离开笛孔，她伸出如流水般细腻的手指，上下抚弄着那支玉笛，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未吐出半句言语。
　　河水湍急，奔流不息，滔滔然的响声在静夜里听得那般真切。
　　她在等，等待这个男子先说出他内心的想法，可是江陌辰没有。
　　“你果真生气了？”
　　天莺收起玉笛，伸手勾起耳边的一绺长发，扯出一个微笑，淡淡问道。
　　江陌辰闭上眼睛，沉静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
　　他轻轻转过身来，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瓷壶，反复勾勒着壶上的花纹。尔后只尝了一口，淡道：“没有酒好喝。”
　　天莺敛起长裙，倾身而坐，笑道：“你是在怪我没有帮你吗？想我不计前嫌出手相救，而你就不能正眼看我一眼吗？”
　　“你这么做分明是害了她，我真没想到连天莺谷主也是这般没有良知的人，要知道起码她也该唤你一声姨的。”
　　江陌辰枕着袖子，任夜里的浓风弄乱他的长发，他手指轻敲着桌角，有一搭没一搭。
　　天莺冷笑了一声，单手托腮，望着江陌辰慵懒的样子，眼神之中晃出一抹凌厉的色彩，好似又回到了女皇应有的深邃与魄力。
　　“你在说的是亲情这种东西吗？亲情，又算什么？这辈子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姐姐她一生究竟是值得的，她想得到的她什么没得到过。金钱，武功，名利，血洗江湖的威严甚至是她要得到的爱情，知她懂她的恋人。而我呢？凭什么只能在她的手下做一个小小的角色，甚至连自己的爱人都争取不到。如今一无所有的人是我。就因为月小舒是你心里的那个人，所以她只能是我的敌人。”天莺抚摸着自己如锦缎般的长发，微微低垂下眼帘，淡道：“这不怨我，只怨她。”
　　“我一直当你是值得信任的朋友，相信你会出手相救，并且已经答应你去帮你收集你喜欢的美石，可没想到你竟然使出这一招，也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江陌辰仍旧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安静如静夜里的一汪深潭，幽深静谧，不起波澜。
　　他只是在回想，自己是不是赌错了，有时候女人的嫉妒心可以让所有的一切颠覆。
　　江陌辰当时并非真心想与明潜山庄的两位长老大打出手，可小舟之上只有他三人，明显势单力薄，必须拼死一战，说不定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然而当他听到远处传来的玉笛之声，他依稀猜到是天莺谷主跟踪他而来的。彼时他便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若是能得到天莺谷主的帮助，定能跟随天莺的大船顺利逃脱，免得大动干戈误了时机。想到此处江陌辰便果真弃舟泅水游向天莺谷主的那条大船。
　　然而让江陌辰没有想到的是天莺谷主虽然欣然答应，却立即横笛吹了一曲《珠玑曲》。

　　江湖旧闻，曾有相传：

　　珠玑一曲，玲珑天地。
　　天玑神女，云上无双。

　　天莺谷主双手捧起那青玉色的茶盏，放在嘴边轻咂几口，而后银铃般的笑声便在雾中飘荡，不断萦绕于两人耳畔。
　　那笑容之中竟然有些许轻蔑的意味。
　　“江公子，你有没有想过姐姐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你当真以为她会在临死之前将她毕生所创的武功绝学藏匿在明潜山庄那种地方，她怎会相信那群狗贼？简直是荒唐可笑之极。”天莺言道此处单手拍案，冷道：“那些传说统统是假的！你可知道？”
　　她的双眼盯着江陌辰，只是她猜错了，她拍案的那一掌并没有使那个男子睁开双眼，他还是优哉悠哉地打着个大大的哈欠。
　　“我只是猜想姐姐一定会将她这辈子最最满意的武功绝学——落梅九决，传给一个人，一个她唯一信任的人。而这个人只可能是她最亲近的人，也就是她唯一的女儿月小舒。或许姐姐知道自己欠下的血债太多，保护不了这个小丫头一辈子，就让她拥有自己一半的内力，将来也好保护自己。所以想是月小舒刚刚出生就已经被姐姐输入强大的真气护体，并且将落梅九决这最最令人着魔的内功悉数传与月小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月小舒才能一直拥有如此强大的内力做掩护，凭此抵挡住李太玄那充满张力的青岩三叠掌，要不然单凭她瘦小的身板如何也逃不过残废的宿命。”
　　天莺静静梳理着自己的发丝，唇边勾起一丝冷笑：“不过这些都只是我曾经的猜测罢了，从来没有一次机会证实，如今你终于给了我这次机会，我又岂能放过？这次我吹的《珠玑曲》是姐姐为了那个男人吹奏的，曲调柔和飘渺，能够扰乱人的心神又与落梅九决的精髓相通，倘若月小舒体内真的残有姐姐大半的内力，心智自然会被这笛声勾起，逐渐显现出落梅九决应有的魔性，杀人于无形，甚至是无意之中！”
　　江陌辰勾起一个充满冷意的笑容，似乎没有料到天莺会走这步棋，太过残忍的一招，很可能会改变月小舒的一生，甚至是整个江湖的命运。
　　被绝世禁功牵制的月小舒是否还会是原先的那个单纯的小丫头？
　　他也不得而知。
　　江陌辰只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赌错了，第一次输，却输给了一个女人。一个外表美似天仙内心却永远黯淡痛苦的女人，只是因为她的妒心太强。
　　这辈子天莺只恨两个女人，一个是她的姐姐，天玑永远是神女而她充其量只是个女皇，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她注定是隐藏在她姐姐宿命里的配角。
　　另一个是月小舒，她不顾一切礼法的限制，世人的冷眼疯狂迷恋着的那个男人，那个她最想征服却惟独征服不了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却偏偏钟爱这个傻里傻气的小丫头。
　　更可怕的是，这两个女人还是母女。
　　江陌辰不停描绘瓷壶纹理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的眉心之间有了那么一丝愁楚。
　　“唤醒她体内的魔性，你难道不怕她将来会滥杀无辜，血洗江湖，成为下一个天玑吗？”
　　“不会。”天莺非常肯定：“别忘了她的体内还流淌着月兮凡的血液，那个正直善良的老好人，所以月小舒不像姐姐，她做不了天玑神女，只不过，这个小丫头以后有的只能是痛苦，她永远会徘徊在杀人与不杀之间的……”
　　天莺的话还没有说完，江陌辰瞬时睁开双眼，那瀚海般的瞳仁里翻滚着惊天的骇浪。他侧过头来，手指迅速向天莺袭去，作势向她的头顶猛击一记。然而他的指尖碰到她的发丝之时，却变了方向，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竟拔下她插在头顶的一支玉簪。
　　之后他抖手向后一抛，便将那玉簪扔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嫉妒心太强的女人我不喜欢……”
　　江陌辰甩开衣袖，站起身来，从天莺的身旁擦过，宽大的衣袖鼓动起来绮丽的温风正磨擦着天莺的脸颊，使她燃起阵阵的燥热。
　　而后江陌辰依旧是弯着眼睛淡笑，眼睫遮住他眼中的光芒，但那淡笑之中却又分明透着些许慵懒的模样：“这次虽然帮了我的忙，却又害了我的人，那么我们可算是扯平了，那收集奇石美玉之事就得依我的心情而定了。”
　　此时，天莺满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在空中蹁跹飞舞，她转头望向河面，河面之中那碧绿色的翡翠簪格外青翠，闪动着晶莹的光泽美如梦幻奇境。玉簪顶端镶的那枚猫眼石，明亮如暗夜星辰，犹似会说话的眼睛。
　　天莺绷起脸来，神色浑然不若刚刚那般淡定娴雅，那支翡翠玉簪曾是江陌辰为报答她的雪豹雪儿曾经的救命之恩送给天莺的，然而如今她一直戴在头顶，被她当做稀世珍的玉簪竟然就这样被他所抛弃。
　　这意味着，她并不值得得到他的爱。
　　天莺站起身来，手指攥着腰间那宝蓝色的飘带。
　　“我说不定还帮了那个女人，要知道一旦她内心深处的魔性被我唤醒就等于修炼成了落梅九决，以后这江湖之上忌惮她的人就多了起来，这样她就不会那么轻易死了。”
　　“她死不了，只要我不死。”
　　“你的死活有可能会攥在我的手里，所以你趁早还是向我低头比较好，那个丫头的命终究不会和你系在一起。”
　　“你或许应该喊她一声外甥女呢！”
　　“你是在嫌弃我人老珠黄吗？”
　　“不敢。”
　　“那你……”
　　天莺谷主望着迈着步子进入船舱之中的那人，冷笑了一声淡道：“我会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倘若我得不到，月小舒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有没有想念我啊？快喊几句表达一下乃们的思念之情吧！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亲们呢！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