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月传说》依染

12、所谓“负荆请罪”

　　月小舒被江陌辰拉着也像他一样飞跳起身来，顿时化成了一阵风。

　　这根本不是御风而行，而是他本身就是一阵风。

　　月小舒终于感受到那种无法超越的速度，她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黑风庄庄主家的侧墙外了。

　　平静依旧，根本看不出任何厮打过的迹象。两人隐在侧墙外的一处灌木林中，只听屋内传来动静。

　　“臭小子，你以为这样老子就会饶了你吗？”

　　屋内一个声音粗犷嘹亮，像黑夜里的飓风，听一遍就知道那是黑风老怪秦刀的声音。

　　“怎么会？”月小舒惊叹一句。

　　“嘘——”江陌辰捂住月小舒的嘴，侧耳倾听。

　　“那日剑魂大殿上小生一时莽撞，伤了前辈实在是心中一直有愧，今日负荆请罪，只求前辈能够原谅小生鲁莽，既往不咎。”

　　这个声音她同样一辈子也忘不了。

　　听见他的声音，月小舒似乎可以听到自己将拳头握得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

　　江陌辰的手轻轻拍在她的肩头，让她慢慢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月小舒微微踮起脚尖，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她看到一个男子负荆请罪的样子。

　　所谓“负荆请罪”这是真的，千真万确的。

　　只见洛长风跪在地上，上身赤裸，背后背着一捆荆条，双手抱拳，双目饱含真挚的光，望着身前的黑风老怪，目光莹莹发亮。就是这样的眼神欺骗了窗外的月小舒，他又要用这样的眼神来欺骗整个山庄的人吗？

　　这简直是做梦！

　　月小舒在心底不住地咒骂着。

　　黑风老怪冷笑一声：“你小子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逛就逛的菜市场？你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软柿子，想捏两下就捏两下。嗯？你也忒看不起我黑风老怪了，老子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慢着！秦护法还请息怒。”

　　一手挡住黑风老怪的是一袭青色长衫的周子云。

　　窗外的月小舒以讶异的神情望向江陌辰，江陌辰也耸耸肩，什么时候黑风老怪也有了个名号，升官为黑龙教秦护法了？

　　且听屋内那幽幽咽咽的声音响起。

　　“我看明潜山庄的大弟子如此兴师动众，来我这等小地方的真正目的不在于此吧！”周子云拉住黑风老怪坐下，清闲地喝了口茶。

　　“咳咳——周教主还真是个聪明人，我确有一事相求。只是能不能先让我穿上衣服，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洛长风跪在地上像是跪了不短的时间，黑风老怪想也知道不会轻易放过他，定是让他在那里冻着。

　　月小舒在心里算着日子，每月的月末洛长风的病都会严重些，但一般人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只有月小舒清楚。

　　今日也是月末，看来洛长风定是有些禁不住了。月小舒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身形远比曾经高大结实的身材瘦了整整一圈。

　　眼窝也深深陷进去了。

　　没有蘼芜作为药材他果然病情又加重了许多。

　　周子云摇摇头，看向黑风老怪。

　　“这……就得看秦护法的意思了，他若是不原谅你，我也没有办法。”

　　洛长风不由咽了口吐沫，笑道：“前辈可知那日与您一同被救走的那个女子，她人在哪里。她是我明潜山庄的罪徒，我想还是交到我们明潜山庄处理为好。”

　　周子云双目之中闪过仇恨的目光，却冷笑着道：

　　“原来就是为这件事情，我不如把实话告诉您吧，你要找的那个人，她已经不是你们明潜山庄的人了，我不会把她交给你的。至于罪徒的名声，也不用挂在我黑龙教二长老的头上吧。”

　　月小舒瞪大了眼睛，要不是江陌辰及时捂住她的嘴巴，她几乎又要喊出声来了。

　　她居然也有了个位置，长老啊！想她月小舒不过十五岁就又长又老了，以后在武林之中这辈分可都是多少人羡慕的事呢！

　　月小舒眼见洛长风的眼中有过诧异的神情，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僵硬的脸畔没有任何表情。许久他从嘴里淡淡地吐出几个字：“那她还好吗？”

　　“好得很呢！没想到吧！也真不知道是你们李太玄庄主的武力下降了还是什么，她没死，而且还活蹦乱跳的。你们想把人从这里带走那也得问问教主同不同意！”黑风老怪秦刀眉宇间闪烁着得意的神情。

　　“哦，原来如此。”

　　洛长风又连连咳嗽了两声，月小舒却分明看到他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开来。

　　“洛少侠还是请起吧！穿上衣服才好，不然落得我们黑龙教不会招待客人可不好。我已经叫人为您准备了姜汤，一会儿送过来暖暖身子。这明潜山庄大弟子的身子在我这等小地方冻坏了，我可担待不起。不过，这荆条还请问可否留下来，也好作为我们之间第一次见面的见证。”

　　周子云一把将洛长风从地上扶起来，命人将荆条从洛长风的背上取下。

　　洛长风身后站着的两个明潜山庄弟子赶紧过来给他披上衣服。

　　洛长风着好衣服，向周子云躬身拜了两拜，笑道：“我们既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在江湖上遇见了，也好有个照应。明潜山庄向来喜欢广交善缘，还请教主您不要记恨这等小事，过去的事情都让它过去，以后可不要忘了我们是朋友。”洛长风一个招手：“广源，广智，将这些补品搬进来。”立即又对着周子云笑道：“一点薄礼还望笑纳，留给前辈养伤治病也好。当然还有小师……不，是二长老，希望她也能早日康复。”

　　“礼倒不必了，情我领了。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恕不远送了。子竹，送客！”

　　周子云拼命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洛少侠，这边请！”

　　周子竹领着洛长风出屋。

　　“这礼……”

　　“我们教主说了，不收就是不会收下！我们黑龙教也不需要这些东西。还是带回去孝敬李太玄庄主的好，他可是得好好养养身子骨了。”

　　“喂！你怎么说话呢！”洛长风身后的弟子忍不住嚷了起来。

　　“广智！”洛长风一声喝了回去。

　　他点点头笑道：“也好。”

　　洛长风裹紧了衣衫，身影瘦削如剑，衣袂随风，他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一个人的影子。

　　月小舒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面的灌木丛中钻了钻，两只眼睛隔着树影，望着那个背影。那是她曾经最爱看的背影，高大的背影像是什么苦难都能撑得起来，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如今再看看却觉得那个背影也不是那么完美了，变得瘦弱了，变得总喜欢弯下去一点。

　　“咳咳——”他弯下腰去，手捂着嘴，大声咳了起来。

　　“大师兄！”广源一把扶住洛长风的胳膊。

　　“一定是刚刚冻得了，负荆请罪，还真是个要命的差事。”洛长风苦笑道，连连摆手。

　　“走吧！”他重新挺起腰杆往山下走去。

　　月小舒一直望着那个背影，直到它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你不会是在担心他的身体吧？”蹲在月小舒身旁的江陌辰侧脸笑着问月小舒，眼睛瞪得很大，像是在等待一个他满意的答案。

　　“笑话！我月小舒不咒他早死都是他万幸！”月小舒站起身来，将身上的灰尘掸干净。

　　“你的心情全写在一张脸上了，想瞒是瞒不住的！”江陌辰笑着伸了个懒腰。

　　“真没想到明潜山庄竟然倒怕起了小小的黑龙教，你不觉得奇怪吗？”月小舒支着下巴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在怕一个人。”

　　“谁？”

　　“不告诉你。谁让你明明担心那个家伙还故意装作恨他的样子。”

　　江陌辰突然变得像个孩子似的，把玩着颈边的一缕碎发，不高兴地甩开袖子跑开了。

　　月小舒在心底冷笑，洛长风别让我再碰上你，有朝一日让我碰上了，非得手刃了你。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日剑魂大殿之中，洛长风那冰冷的表情，和唯一一句落井下石的话。

　　她不可能再相信他，她对那人只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