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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章 一直绑在我心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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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红石城了,冯家老大老二一起来接擎朗。
冯若庭指着他二弟说风凉话,“哎呀,还是他朗哥有面子,能把咱秋秋从殊殊跟前抢走。”
冯剪秋笑在脸上铺开说,“那是,朗哥是我亲哥,你俩当初被调包了。”
冯若庭骂他弟一句“滚”。
擎朗听不大懂,问什么是调包,冯剪秋给他这个半东半南的朗哥解释说,“调包就是小孩儿下生后被家里抱错了,你家孩子抱成我家的,当自己家孩子养大。”
冯若庭一边开车一边骂了声“呸”,“冯老二你要点儿脸不,就你那长相敢说跟咱朗是亲兄弟,说出来谁信啊,你自己照照镜子看哪儿像?鼻子眼睛嘴有一个地方像我跟你姓。”
冯剪秋揪他哥小辫儿说,“你不就跟我姓嘛,拿姓说事儿你也好意思。输不起别打赌,我就瞧着我眼睛像我朗哥了,不信你问殊殊。”
哥俩呛一路,他俩说话总这样,就嘴上骂得狠,回头二弟有事他哥第一个冲前面。擎朗听着这个像不像的言论,不由得想起了妹妹晴暖,那才是跟自己长得最像的人,他跟他妹也总这样说话,只可惜现在没人跟他呛了,也没人再骂他“哥你是不是瞎”。
这次来的人都住在雅爷新置办的宅院里,宅院很大,在红石城郊外。
“这座古宅的第一位主人是当时的天下巨富冷沦兰屏。”到地方后,冯剪秋给擎朗讲着宅院的来历,“冷沦兰屏这人有点意思,他前半生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后来忽然有一天就开窍儿了,娶了个比自己小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冯若庭在前面走,扭头跟他弟说,“冯老二,你能不能讲正经的,说说宅子跑到人娶小媳妇上了,扯老祖宗花边儿新闻,你有没有德行。”
冯剪秋说,“我这不觉得花边儿比花儿香嘛。”
“一知半解就敢讲。”冯若庭跟他弟杠着说,“现在的宅子是四百年前重修的,这附近除了那座小南楼,其他早都跟冷沦兰屏没关系了。最早这里有一大片梨花林,史册上记载这地方叫梨园,因为跟香老板的梨花戏牵扯颇深,雅爷就选在这儿安家了。”
“就你知道多。”
“就是比你多。”
擎朗等哥俩吵闹够了才问,“这个冷沦兰屏跟兰屏院是什么关系?我记得史料上说,兰屏院是因为一个叫兰屏的人才起这名字的。”
冯剪秋“嗯”一声说,“是有这事儿,这俩兰屏是同一个人,但也确实奇怪,冷沦兰屏都死好多年了才建起的兰屏院。”
冯若庭在前面搭个腔,“有什么奇怪的,人死了才要纪念。当时建兰屏院的钱用的是冷沦兰屏生前留下的遗产,花人钱办事儿得给人留个名儿。”
冯剪秋又跟上来了,“哥,照你这么说。我跟殊殊死了把遗产留给咱大侄儿,你是不是让你儿子改姓秦啊。”
“臭小子。”
冯若庭转身要给剪秋一脚,冯剪秋躲得快,正巧秦殊也迎上来,剪秋像蝴蝶一样扑棱着飞他家殊殊面前去了。他真就一口一个殊殊叫着,擎朗跟他们呆没俩小时也改不过口,不叫什么小秦小殊的,跟着一起叫殊殊了,连对剪秋也改成了秋秋。
雅爷没在宅子里,人在戏馆为香老板忙前忙后。擎朗到没多久,楠樱跟老洛也来了,听说总军明天会到。这次相聚太难得了,不敢想多少年以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不。
楠樱带了个生人来,擎朗没见过,但乍一瞧有点儿惊人,他跟擎朗神似,说不出具体哪儿像,但就是给人很像的感觉。
连冯若庭都这样认为,捅冯剪秋一胳膊说,“你瞧瞧,人家一念跟咱朗才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就你这长相可别往前凑了,丢冯家脸。”
“我丢冯家脸,你不丢是吧。”
秋秋自己嘟囔说的,冯若庭已经迎客人去了。这样看冯若庭认识这人,倒也是,他在东陆混得风生水起,东陆但凡有头有脸的人没冯老大不熟的。
擎朗小声问秋秋,“楠樱身边那人是谁啊?”
“军中的你不认识?”看来秋秋也认得。
擎朗说来惭愧,有两年没离开极寒大陆,军中新上来的人他都陌生。秋秋在旁边给他介绍说,“沈一念,两年前楠司长从北冥军挖上去的人,一直在海训司呆着,我听大哥说,楠司长有意培养他做下任海训司司长,给新总军搭班子。”
擎朗听秋秋的话心一紧,说不上来是哪种不好受的滋味,反正闷得慌。擎朗问,“楠樱也要退役?”
秋秋看他朗哥一眼,“这还用问,他家先生走哪儿他跟哪儿,总军要退楠樱肯定不留。”
说话间,楠樱一行三人已经从进宅院能看见的地方快走到擎朗他们眼前了。冯若庭一直走沈一念旁边,说着谈着。擎朗抓住最后这点时间问秋秋,“你哥是不是对人有想法?”
“我哥见漂亮的就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机会说更多了,擎朗盈着笑招呼楠樱和老洛,对沈一念只看了眼,他对陌生人向来这样,不熟不招呼。
楠樱给他们做介绍,“一念,这是擎院长。”
沈一念很客气地来跟擎朗握手,嘴里说着客套话,“久仰擎院长大名。”
擎朗不得不伸手,因为不大情愿脸上带不出太友好的笑脸。尤其听老洛在旁边说“老擎你跟小沈还真像”,擎院长的脸刷地就沉下来。
老擎?小沈?这对比太扎心了。擎朗没跟沈一念说几句话,寒暄一两句就刻意躲着了。
老洛这直肠子还在擎朗耳边吹气放毒说,“之前楠司长就说你俩像,我还没觉得,今天站一起看是挺像啊,他就是没你这卷头发。哎,现在不是能烫卷发了吗,弯的也能拉直,要不你们明天换换,看总军来了分不分得清。”
擎朗越听越气,瞪着老洛说,“你这意思是我跟他一样年轻还是他跟我一样老呢?”
擎朗说得明显是气话,是个东陆人都能听出来,可惜洛林卡是西陆人,根本听不懂东陆的话外音。老洛很诚实地说,“你比他老,这不明摆着嘛。”
擎朗攥拳头想打人,一想是在雅爷宅子里,算了吧,何况多年没见,也挺想老洛的。
晚饭这些人聚一起吃的,雅爷还是没回来,她真忙,宅子这边的客人都交给冯若庭招呼了,冯老大到哪里都是张罗事儿的。
吃饭时,冯若庭坐沈一念旁边陪人说话,擎朗看着倒挺高兴,还时不时跟楠樱旁敲侧击打听几句。
他这种只是所谓的旁敲侧击,楠樱还能听不出来,擎院长明里暗里就是想问沈一念跟徜徉的关系有没有能让他误会那种。
楠樱瞧出这人歪着心思,故意跟擎朗说,“念哥之前在北冥军做副帅,家里有母亲要照顾不想来海征军的,也就两年前吧,他母亲去世了,我当时跟徜徉一起代表海征军去参加葬礼,我就想着问问他,愿意来当然好,没想到跟他一说他就答应了。这人厉害呢,都没参加特训,先生特批他直接入军籍,跟你当初一样。”
擎朗听完这些话,脸色实在不好看,都喝半杯酒了还惨白惨白的,以往他喝一口脸就红扑扑的。
楠樱看着他问,“朗哥,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又是一句扎心话。
饭后,擎朗回客房休息。雅爷回来了,大家又重新聚到客堂,擎朗没出去,一人躲屋里装睡。
楠樱还说,“朗哥身体不太好,别叫他了,明天还能在戏馆见着。”
擎朗憋在房里哪睡觉了,睁眼睛瞎想呢。
楠樱叫他念哥,楠樱比徜徉大,这人也一定比徜徉大。徜徉从小没娘爹又不疼,就喜欢岁数大的,这人挺合适。楠樱只提到这人母亲,没说其他家里人,父亲有没有不知道也管不着,这人肯定没有妻儿或者伴侣,再看冯若庭跟个蜜蜂似的围着人家嗡嗡飞,单身是一定的了。徜徉升任总军,楠樱卸任海训司司长让这人接班,就是说未来很长时间里,徜徉要跟这个人一起共事,虽然总军在岛上,司长在军港,但他们之间的往来会是最密切的……
想到密切这个词,擎朗拿被蒙住头不敢再想了,他心里刀绞着一样疼。说实话,当初把徜徉让给妹妹,他还是能接受的,那叫成全自家人。但现在真要让给一个外人,他只会越想越憋屈,完全不豁达。
可转念再一想,什么叫让给外人,徜徉早不是自己的了,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让”这个字。
擎朗闷被子里又想了一大通,直到把自己憋得透不过气才掀开被子。真老了,薄薄一层被都能阻断他呼息,他这身体是真的不好,心情也不好。
第二天一早,总军赶在戏馆开业前到的,大家都在戏馆里面候着了。雅爷因为昨晚擎院长不起来照面这事儿埋汰他一早上。冯若庭把总军接回来,楠樱直冲冲就扑了上去,当着众人面跟他家先生来了个见面吻,他俩不害臊,臊的都是别人的脸。
总军快五十岁了,但一点儿看不出来,说他三十都有人信。总军三十八那年娶了他家夫人,这十年像是倒着活一样,越活精气神越足。相比之下,擎朗倒显老了。这就是有人疼和没人疼的差别。
少夫人挽着老先生落座,典礼还没开始,大家先聊聊天。
擎朗注意到了,总军来徜徉没来,他们昨天还一起在上京的。擎朗本来也没盼着徜徉来,人不来更好,这两年他呆独了,越是一个人呆着越不想见人。他怕见徜徉的,都站会场外了也只敢隔门听个声,连往里面瞧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没人问,总军也没说徜徉去哪儿了,新总军的行程确实没必要摆桌面上给大家做话引子。最能说的冯家老大老二都没提,擎朗更不会问,就憋着吧。
开业前这点时间里,跟总军聊最多的是沈一念,他们在聊海训司的事。擎院长插不上话,就坐那儿干巴巴喝茶。等典礼开始的时候,他倒想方便了。大家都去了戏馆外面的小广场,只有擎朗去舒园。
这是东陆古时候给厕所的雅称,现在早不这样叫了,但雅爷好古,偏要给自家戏馆里里外外都打造得古香古色,厕所盥洗间也要用“舒园”这种雅号。
擎朗从舒园方便出来,弯弯绕绕的亭廊走得他迷糊,拐错一个弯就分不清方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哪儿去了,路越走越窄,无路可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到了戏老板们换衣服上妆的地儿。
大大小小的角儿在里面忙碌着,时不时有人从门口进出,有人抱着箱子就会让擎朗让一让。擎朗没想偷看谁,除了林香他谁也不认识,何况上了戏妆更认不出脸来。但有的人,即使化成灰都能认得。擎朗只往屋里瞥了一眼,一眼瞥到那人身上,就认准了。
坐妆镜前面正上妆的,大半张脸已经化完的那个角儿,就是徜徉。
擎朗跌一脚撞旁边柱子上,他急促呼吸着,不这样会窒息的。两年过去了,他再见这个人还是放不下的感受,放不下却又不敢面对,像软软的心上拴着绳子吊着一块很重的石头。他不敢动,动一动那绳子就能勒断他的心。
他这时才明白,徜徉啊徜徉,你就是那块石头,一直绑在我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