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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我想跟你粘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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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弦乐鼓乐响起来了,给角儿们伴奏的师傅们在开场前排练。等开业典礼一结束,戏馆大门面向观客们敞开,这里就热闹起来了。座上的都是奔着香老板来的,香老板当年唱的最出名的就是胶片里那一首,擎朗叫不出名,但乐调一响他就听出来,此时戏馆里正在绕梁的就是那首曲子。悠悠绵绵,荡人心肠。
擎朗靠柱子站着,被他认出那个角儿由一位小弟子领着走出化妆间,他们奔戏台去了。擎朗刻意藏了藏,又把头低下,那人从身边经过时,留一股重重的脂粉味儿,这味道不是擎朗熟悉的。
剪彩时间不长,半小时就结束了。今天的重头戏在戏馆里,雅爷有请各位贵宾入馆,最贵的是走前面的总军和总军夫人。楼上雅房给贵客留了,一楼坐的是平常观客,三五成群落了座,擎朗也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他跟秋秋和殊殊坐一屋,海征军还来了些人,擎朗认识但不算熟,没跟他们坐一起。几位孤杀号的副舰长都是雅爷旧部,来了跟沈一念坐同一间雅房里,这说明他们关系挺近,间接说明徜徉跟沈一念也挺近的。
擎朗总忍不住想,一想心就乱,脑袋更乱。
戏台上正式开场的鼓乐奏起来了,化了戏妆那人没上台,刚刚开场前在台上走了几圈儿就下去了。
擎朗找秋秋要了张曲目单子,搭眼看全是古文字,他对东陆文字本来就不算精通,这一看更是满眼花。
秋秋在张嘴跟他家殊殊讨吃的,“要那个”。秦殊捡一颗秋秋指的果子塞他嘴里,秋秋眯个眼睛说“还要”,殊殊又给他喂一颗。俩人比那果子还甜。
擎朗等他俩甜够了说,“秋秋,你帮我认认这上面的字。”
冯剪秋笑嘻嘻看擎朗,“哪个字?”
擎朗抿了下嘴,不好意思也得问,“这上面的字我基本都不认识。”
冯剪秋笑着小声说,“朗哥,说实话我也认不得几个。”
擎朗“啊”一声惊着看冯剪秋,心想他还是东陆人嘛。冯剪秋把单子拿过来扔秦殊面前,“快,给朗哥翻译一下,从头到尾一个字不能落。”
擎朗更惊着看向秦殊,问秋秋说,“他认识?”
冯剪秋一边吃果子一边夸,“我家殊殊才华横溢。”又小声跟擎朗说悄悄话,“他们秦家人从小就得学这些古里古气的东西,大家族嘛。”
秦殊听剪秋话,真就一个字一个字给朗哥念出来。当念到“艳阳天”三个字时,台下的曲子已经换了个调。不用再念,擎朗看到那人上了台,就知道单子上写的艳阳天艳老板是谁了。
擎朗的目光移到戏台上,痴痴地听。剪秋心细,看朗哥神态变化,摆手让秦殊不念了。
台下奏起的是那首歌的前曲,那人稳稳站立台中央,摆出的架式有模有样,真跟个角儿似的。
擎朗从不知道他还会唱戏,也许不会,只是现学现卖。
第一句词唱出来,擎朗的泪就跟着下来了。
……每一次无眠,你都浮现……你驾你的小船,云里雾间……每一次危难,你都相援…….你无私的体贴,暖我心田。
多少年,情不断,多么想抱你怀间……
歌声在擎朗耳边断断续续的响着,他的心脉被那翻动的记忆阻断了。悠然又酣畅的声音时而远,时而近,像他们这些年走过的路,时而并肩携手,时而远隔山海。
……相爱人最怕有情无缘……长相思却不能长相依恋……
……这绵绵情怨今又重现。
这绵绵情怨今又重现……
台下掌声响起的时候,擎朗心里回唱着最后一句,一直到台上那角儿下了台,一直到眼前消失了那个今又重现的身影。
台上唱过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擎朗多想冲到戏台上,站他面前抱他在怀间,对他说“多少年情都不断”。
但他只敢这样大胆的想,想想就够了,他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后台化妆间,镜子里的人真像个角儿,他面上的妆花了,留两条长长的痕挂脸颊上,他刚刚回来之前走二楼经过了一间雅房,雅房里坐着那人跟他一样的。
红石城的聚会结束了,有聚有散才有再聚,万事万物都是这个道理。
冯剪秋跟秦殊要回天遗,非拉他朗哥一起去。跟其他人比起来,真就擎朗闲来无事,早几年就被盛情邀请过,再不去显得矫情了。
擎朗答应去天遗,走之前抽空问老洛,“你什么时候退?”
老洛早就说要退,一直拖到今年还没走成。擎朗这么问,老洛倒心眼儿活,跟擎朗说,“你帮我在新总军面前美言美言,放我退役得了。”
擎朗眉一皱,“这什么话,你是他老舰长,找我美什么言?”
老洛嘿嘿笑了声,“老总军不放人,新总军也不放,他俩吸血鬼想把我耗死在军中。”
擎朗哼一声笑了,心想拜野号全军最大的舰队,总军换任之际没个老人压着哪能行,两位总军的决定都是非常正确的。擎朗收起笑脸对老洛说,“你就好好呆着吧,投票我也不同意你退役。”
“这。”老洛哑住一声,“我退役什么时候还得你投票了。”
擎朗去天遗,才上路就后悔了,他在秋秋和殊殊面前完全是多余的,那俩人腻得他嗓子疼,擎朗一度怀疑俩人是故意来气他的,让他看看有个伴儿多好,有个甜蜜伴儿更好。
到天遗短住了几天又去山里,上山采菌子打野蜂蜜,身边多个当地的向导小哥,擎朗总算摆脱了第三者的尴尬。
“朗哥。”这天山上采菌子,剪秋跟擎朗一起走。
擎朗问他,“你俩怎么分开了?”
“我们今天要采粘粘菌,一起走采不到。”秋秋一边走一边盯着地上草丛,寻找他说的那个粘粘菌。
“朗哥。”秋秋回头看一眼后面走着的擎朗,“你知道同子会唱戏吧。我哥不说我根本想不到台上那人是他。你当时就看出来了吧,我见你听得可认真了。”
擎朗随便“嗯”了声,想快点跳过这个话题。剪秋却拎着说起没完了,“我听香老板说同子找她要了张唱片,跟着学挺长时间了,上次见面还跟香老板学了台上功夫,你看他那出一抬手一落足还真有个样子。同子就是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我记得他早年我来家跟我爹学推拿,我爹夸他比我跟我哥都强,穴位找得准,手上有劲儿还能使对地方,这让我爹夸的呀,总念着要收他做徒弟。”
剪秋的话无意间句句刺着擎朗的心,徜徉跟香老板学戏,徜徉跟冯老师学推拿,哪一桩都是跟自己有关的。再一想到冯晤恩不在了,当年就没在这山路上,擎朗心更痛了。
“那天他来戏馆唱了一出就走了,也没跟大家打声招呼。都说做好事不留名,他唱一出戏也玩儿这套路。”冯剪秋走前面还在说着。
擎朗替人解释一句,“毕竟身份不一样了。”
“也对,十多年前还是个小屁孩儿,一眨眼的工夫就长大了。”秋秋弯腰拔了几枚菌子随手扔后背筐里,还不是他要找的。站起身接着说,“我还记得当初刚认识同子跟他堂哥,那时候我认为飞哥更威风,冷冷酷酷的也不多话,谁能想到时过境迁,常与飞早亡,同子能走到今天。听我哥说,他这些年没少吃苦受罪。”
“嗨!”秋秋长长叹了口气,他大概是采到了哪枚伤心菌,跟着感伤起来,唉声叹气地说,“活人不比死人好过啊,人活着都不容易。”
伤心菌可能是有的,采到它的人会情绪忽然低落,像猛地被一段最痛苦的记忆砸了脑袋,陷进悲伤里。
走了好长一段山路,冯剪秋才缓过劲儿来。他找到了寻觅许久的粘粘菌,他顿时摆脱了不开心,像只兔子一样蹦过去,采到了捏手里欢跳着跑回来,“朗哥,我找到了!快,我们下山,殊殊也一定找到了。”
当地人天没亮就上山采菌子,回来刚好做了当早饭吃,采得多能吃一整天,第二天再上山采,南路省雨季到来时,千越族人每天都这样循环着生活。
今天早饭,秋秋和殊殊两人采回来的粘粘菌被扔锅里煮了。菌子上桌时,他俩兴奋得不行。
秋秋说,“采了几年都没碰到,今天运气太好了。”
殊殊说,“那还是朗哥运气好,带给咱们的。”
秋秋点头,“你说的对,吃水不忘挖井人。”剪秋面向擎朗说,“朗哥,粘粘菌给你吃,汤我俩喝,不能分给你了。”
擎朗看剪秋把桌上的菌汤小心挪到自己面前,他实在不懂两只菌子他俩怎么就乐成这样。秦殊就着剪秋的话说,“朗哥,我得跟你解释一下,可不是我俩小气不让你喝汤,粘粘菌又叫夫妻菌。”
剪秋拍秦殊一下,“改了,到咱俩这儿叫夫夫菌。”
秦殊笑着在剪秋脸上捏了一下,“行,改名叫夫夫菌。这种菌子两个人一人采到一只,回来煮汤两人一起喝下,这辈子就再也分不开了,所以才叫它粘粘菌。但是,一定不能吃菌肉,吃一口再相爱的人也能变仇人。”
剪秋补一句说,“当地的夫妻要是不想过了,仇恨大的也会上山找这种菌子,采回来煮熟了吃,吃完就各奔东西,老死不往来。”
擎朗一边听着一边把面前那盘菌子推开,离自己远一点,听俩人这么一说,他也不想吃这菌子了。
秦殊跟剪秋合起伙来笑他朗哥,秋秋说,“朗哥,你吃没问题的,你一个人吃,它就是山珍美味,你找人来跟你一起吃才会变仇人呢。”
这样啊,这样我也不吃,擎朗暗暗地想。他是研究院院长,平常研究的就是那些花草虫兽,万物有灵这道理他最懂。粘粘菌的传说是古代流传下来的,现在的人很多都不信了,可擎朗信。他还后悔那年跟徜徉在辛夷寨时间有限,能多呆一天他也会上山找这种粘粘菌,喝了菌汤再不分开,也就没后来那些事儿了。
擎朗跟着秋殊两人来天遗,进山过了个假期,好像拾回了一些勇气。接触天地山野,大自然会给他力量。要不是那粘粘菌非要两个人一起采,擎朗能煮一锅菌汤带走,送徜徉面前逼他喝下去,再对他说一句“我想跟你粘一起”。
回极寒大陆以后,擎朗精神许多,这次来东陆,看总军都快五十了还活得跟三十一样,他才四十一想活成二十也不是不行。
擎朗除了开始调整自己,不再摆烂摊子一样活着,他还多了件事儿,私下里悄悄打听那个沈一念。用情敌的眼光看人,难免哪哪儿都不顺眼。叫什么“一念”,名字好土。听说是他母亲怀孕时本不打算生他,不知因为什么一念之间又改了主意,孩子生下来就叫了一念。
这是从冯若庭那儿打听来的,冯若庭电话里问擎朗,“你总跟我打听他干嘛?”
擎朗“啊”一声说,“没事儿,随便问问。”
“你这都随便问几回了,每次给我打电话都问一念,咋的,你看上人家了?”
擎朗没好气甩冯若庭一句,“我照镜子看自己变丑了不嫌烦啊。”说完就挂了电话。
冯若庭一脸懵,左思右想没明白擎朗最后这句什么意思,照镜子变丑了?冯老大困扰了好几天,一天午夜梦回时忽然想通了。
他朗哥说话有长进啊,这小话绕的,骂人没脏字儿,损人又利己,高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