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雨 ...
-
雨势很急，原本连夜搬迁营地的计划不得不暂停。
对于鸟巢山多雨的气候，李霸地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不然，这里可养不出那么大片的湿泥滩。
也是因此，他才主张尽快将营地搬迁至新的地点，以免夜长梦多。
这几天下来，也许是隔离起了效果，重症病人好转的程度比预估的快上许多；省下来的药物，也能匀一些出来，分给中度病患。
如此一来，营地成员的总体健康程度算是上升了一些，大部分可以在山路上连续行走一个时辰左右。这加快了营地的迁移速度，但如果遇上今夜的雨……
谁也没辙。
这是一场豪雨。沉重的雨点砸下来的同时，雨幕便铺天盖地落下。深蓝色的云雾在雨的深处蔓延，更添人身上湿衣的冷意。
李霸地扯了片芭蕉叶顶在头上，冒着雨来到新营地的重症营区，清点人数，筹备物资。
武敛君不在，因为大部分人和东西仍然留在旧营区，需要他去统筹。新营区的重症病人，比起物资更需要心理安慰。每一个隔离区的病人，都反复问着李霸地：
“副盟主还要往哪去？留着吧，雨太大了。”
“小伙子，我这里什么都有，不用担心……你真的不多待一会？”
“哥哥，我最怕晚上一个人了，你再陪陪我好不好？”
李霸地只好挨个回答，不必，不用了，很抱歉。
新营区的重症病人，有稳固的木板，温暖的火炉和足够的吃喝，起码能保证安全。
旧营区的大部分人，头上顶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坍塌的隐患。
他必须趁夜赶回去才行。
出了营地，进了山区，怎样宽大的叶片都不抵用了。沉重冰冷的雨水趁风一阵一阵泼在身上，护身气罩也防它不住，李霸地很快就被浇了个透。
更难缠的是山石。雨水把它泡得光滑，刺骨的雨顺着石缝向下流。李霸地不得不按下焦急的心，俯下身子，甚至手脚并用地翻越它们。
他是上坡，迎面而来的不只有山石，还有泥水。路面被雨嚼得稀烂，黑色的泥水从缝隙中流下，像山在雨中垂泪。
李霸地越过丘顶。
乌桃村的灯光在飘摇的风雨中朦胧地亮着，看起来十分温暖。李霸地犹豫了一会，要不要去找村长求援。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直接路过乌桃村。
雨势很大，像鸟巢山这种地形，水灾会造成怎样的危害，乌桃村人再清楚不过。此前玄之玄的恶语相向，让他们对尚同会没有好感，指点一片适宜扎营的地方已经足够仁尽义至。
还是不要过于依赖他人的好。
下山的坡更陡，也更危险。李霸地左右看了几条路，怕被泥水冲下山，最后还是摸上乌桃村口的那根绳子，紧拽着它滑下山壁。
旧营地的这一侧，泥层更湿、更软，也更难行。李霸地扶着树，眯起眼睛，努力在雨雾中辨识方向。
他没敢用踏光。毕竟他拿不准，曾经记得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他紧紧攀住树干，在雨水冲刷下一步步向旧营地挪去。他拽紧草梗，抓稳树枝，脚下踩紧每一处探得着的实地——
向着旧营地，更近一步。
旧营地门前火盆的微光，在他眼前闪烁。木炭在雨中倔强地露出余烬中的火星，让李霸地看得真切。他走进大门，笔直地向营帐走去，吩咐守卫士兵去找武敛君和梵海惊鸿。
武敛君很快跑进营帐，他正在外奔忙，也淋了一身雨。纵如此，看见李霸地，他还是愣了一下。
“那山坡情况怎么样？”李霸地拧干头发上的水，“来的时候看还好好的，雨下成这样可就难说了。”
武敛君说：“目前还没听到什么异动。副盟主担心这座山崖，等雨停下，我们立刻继续搬迁营地。”
“山洪来得特别快，咱们不能干等着。”李霸地想起新闻联播上的洪灾画面，“梵海惊鸿怎么这么慢？”
“叫副盟主抱怨了。”
梵海惊鸿带着南溟广虚，从营帐外走了进来。他没戴帽子，光头上青色的发茬被淋得湿漉漉一片。梵海惊鸿抬手抹了一下，从怀里拿出红色帽子，戴上。
南溟广虚从进营帐开始就在衣服里摸着什么。这会他终于找到了，掏出一张草图，递给李霸地。
“我们可不是迟到，是刚刚讨论出成果。”南溟广虚抱起胳膊，搓着，他的身体仍然比较弱，“这张新的阵图，是经过调整，可以容纳更多人的阵法。”
“时间紧迫，材料缺乏，减弱与分离波动一时都行不通。”梵海惊鸿卷起衣袖下摆，拧出里面的水，“我们干脆想，阵法里多容纳几个人，叫他们分担内力冲击，说不准也可以。”
“只是这样一来，每个人患有魔瘟的程度不同，有可能出现治疗不彻底的情况。”南溟广虚靠近营帐中间的火盆，试着把拂尘烘干，“阵法容纳多少人的效果最好，还需要再测试。”
李霸地望着营帐外灰蓝色的雨幕，感受着地面最细微的震动。
雨还是太大了。
他转向南溟广虚：“效果是不是最好，先不用管。如果要保证每一个进入阵法的人都能得到有效治疗，最多能容纳多少人？”
南溟广虚算了算：“三百……四百人也可以。”
“那就按四百。”李霸地说，“一千零三十名重症患者在新营地，余下一万四千九百七十人，武敛君，是不是需要三十八个阵法？”
武敛君点头称是。
“好。”
李霸地看着南溟广虚和梵海惊鸿。
“我担心的即将倒塌的山崖，就在咱们这座主营帐头顶。刚来的时候，地形你们也都看着了，整片营地管理混乱，结构松散，别说营区了，连住的地方都是东一片西一片。”
他朝南溟广虚点点头。
“后来，经过南溟广虚的测算，我们推演出山崖一旦倒塌，方向和距离会是如何。我们根据结果，把营地划为东西两区；把南北这条大道，让给老天爷。”
李霸地指指脚下。
“主营帐，背靠山丘，就在山崖脚底下。一旦坍塌，泥石流顺着中间的主路，通过营地大门直接倾泻出去。如果事先没有发现山崖塌陷的迹象，我第一个给这片营地陪葬。”
火焰在众人的眼前跳动，营帐中一时无声。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早。”李霸地伸出手，在火盆上烘着，“找各位来，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摩诃尊，南溟道长，接下来要辛苦你们两个。”
梵海惊鸿轻念一声佛号：“副盟主只管吩咐就是。”
李霸地点点头：
“我希望你们，在东西两侧远离山崖的高地——五里左右就够了——设置上治疗阵法。
“总数凑个整，一边二十个阵，保证每一个病人都能进入。我们会在相应的区域设置标记，你们在标记那边画就行。”
“武敛君，烤干了吗？”他转向武敛君，“还得麻烦你再淋一趟。趁他们准备阵法的功夫，咱们带上士兵去开道，引导病人们往两边撤离。”
武敛君点点头。
“这个安排，各位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李霸地环顾众人，“我们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保证今夜无人伤亡。”
他整整衣服。
“我知道，可能有人觉得，这山崖好几天都没塌下来，不过一天的雨，没什么大事。
“然而凡事怕的，就是万一。万一山崖今天塌下来，我死是小事，后续营地无人约束管理，魔瘟二次传播，我们真正就是历史上的千古罪人。
“事实上，直到现在，各位也可以选择离开。摩诃尊和道长都不是中原人，我也已经知晓新阵法的绘制方式。你们现在走，我不会埋怨你们任何一个人。
“而如果你们真的选择和我一起，扛下这片营地的安危……坤仪载星，会十分感激。我们待会，或者明天再见。”
他大步走进雨夜。
夜间的准备工作，总归不会十分顺畅，更何况还下着雨。首先就是安全区域要在哪里设置的问题，他和武敛君对着地图大致踩了一遍，才圈定三四个位置，立上石头，刻字。
太慢了。李霸地来到士兵营区前，擦干头上的水才进去把将领叫起来。那老爷子年纪大了，刚刚睡下。他眯着眼睛，看清是副盟主后，忙站起身行礼。
李霸地把他按下：“别多礼了，把你手下的兵都喊起来，今晚先别睡。”
他拿出已经标记好安全区域的地图，递给将领：“让士兵们，围着营地走一圈，在东西两边找不会被水淹的地方，搭个能容纳四百人左右的遮雨棚。
“材料就用空的重症营那边的房子，魔纹不会传染物品，让他们放心搬。
“搭完棚子，在地图上设置好标记，回头交给我。这关系到营区里病人的性命，务必执行。”
将领行了个军礼，戴上盔帽跑了出去。李霸地领着武敛君，让正换班的巡逻士兵在安全区域附近的木篱笆打开缺口，届时病人迁移，可以就近离开。
最后，他们两人去了药房。说是药房，也只是个简易的小棚子，里面放着煮药的锅，和备用的药材。这会药包散乱地丢在地上，锅里漾着黑乎乎的药液。
南溟广虚和梵海惊鸿不在这里。
李霸地靠着锅，静静站了一会。
雨什么时候停呢？
作者有话说第166章 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