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城》玄乙同学

8、都城

　　都城的城门近在眼前，辜蓬四下张望着，试图找到司照情口中的委托人。
　　“辜大人找什么呢？”一旁的何涯问。
　　“你要跟着我，便少说两句。”辜蓬没好气道，“本来赏金杀手的任务就是九死一生了，你要活命的话，必须凡事听我的，不然，我可没有闲情管你。”
　　何涯听话地闭了嘴。
　　辜蓬正要进城，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那边的，是辜蓬辜大人吗？”
　　两人循声望去，见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
　　那少年跑到辜蓬面前，大方地朝他行了个礼，“崎峡弟子楚南歌，见过辜大人。”少年的眼睛很大，透出一股灵气，教人见了便感到欢喜。
　　“你就是委托游影的人？”辜蓬问。“正是。”楚南歌道，“晚辈不才，还请辜大人见谅。”
　　“你们，不必叫我大人。”辜蓬纠正道，“叫我辜蓬就成。”
　　“我们？”楚南歌不解，但很快他见辜蓬身后还有一人，便冲何涯笑笑，“这位公子也是一起的啊，南歌有礼了。”
　　“走吧，我们先进城。”辜蓬招呼道。
　　一路上，辜蓬紧盯着楚南歌的一举一动，一旦这位陌生的少年做出什么举动，他会立刻做出反应。何涯见辜蓬的样子，忍不住靠近他，低声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吧，南歌不过是个孩子，不会威胁到你的。就算他真要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主意，不是还有我吗？”
　　“你？”辜蓬斜了他一眼，“我凭什么信你？”
　　何涯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辜蓬，他思索片刻，反问道：“你若不信我，又为何让我和你同行？”
　　“我们才认识两天好吗？”辜蓬颇看不惯他自来熟的性格，“谁叫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的，我可没功夫和你纠缠。”
　　在打听了一天之后，辜蓬和楚南歌了解到，何家是这都城里的大户人家，有着专属的巨大宅院。为了安全，何家宅院内部署周密，道路错综复杂，还有着不少武林高手作防。何家掌门何然平常会在正厅里接见来客，凡是何家的客人，都持有请帖，不然，何家是不会让外人随意进入的。提起何氏，都城的百姓脸上都显现出厌恶之情。听他们说，何家人私藏着当年的那件宝物，并曾与辜大侠起过争执。
　　当晚，三人在客栈歇息，辜蓬躺在一张床铺上，整理着白天打听到的消息，一面思索着如何才能进到何家府上。
　　客栈外，如水的月光洒在地上，朦胧中带着一阵神秘感。青衣的何涯站在夜色中，凝视着皎洁的月亮，脸上是白天所未有的严肃。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响，像是有人在行走，而故意放轻了步子。何涯显然也听到了，却并没有太意外。
　　来人穿着黑色斗篷，几乎与夜晚融为了一体。见到何涯，那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女子的脸。
　　“照情姐姐。”何涯微微颔首，“是有什么事吗？”
　　“好久不见，阿涯都长这么大了。”司照情感慨，“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呢。”
　　“让姐姐见笑了，这么多年，我的武功还是没有什么长进。”何涯有些不好意思道，“倒是辜蓬，十几年不见，变了不少。这次的任务，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把握。”
　　“阿涯，还是要麻烦你了。”司照情道，“蓬儿自从十五年前他的爹娘离开之后，就没有再结交什么朋友了，就连我这个师父，他也很少真心对待。”
　　“辜大侠走之前，是说过什么吗？”何涯问。
　　“我不知道，只是记得那天，师父将蓬儿交给我，就离开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小，要维持着游影的生意，只能彼此依赖。”司照情回忆着。
　　“你的师父？”何涯不解。
　　“我的师父，就是蓬儿的母亲。”司照情回答他，“师父将她的姓氏给了我，为我起了照情这个名字。”
　　“你的师父，可是江湖上以轻功闻名的侠女司晔瞳？”何涯恍然道，“怪不得姐姐的轻功技术高超，原来是司女侠的弟子。我只知道辜大侠的名号，是何涯见识浅了些。”
　　“阿涯，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司照情有些着急。
　　“姐姐请讲。”何涯点头道。
　　“答应我，一定替我保护好蓬儿。”司照情道，“他想自己查明他爹娘的下落，我不会阻拦。但这次的委托，虽然请了游影的赏金杀手出面，实际是崎峡派与何氏间的恩怨。崎峡没有错，何氏亦没有错，只是那件宝物太过诱人，以至于为了得到它，江湖上难免有一场腥风血雨。当年辜家夫妇想要守住宝物，身不由己，也被卷入这场争夺中。十五年了，人心的欲望却还是没有停止。”
　　“照情姐姐放心，有我在，辜蓬会没事的。”何涯向司照情保证，“我可是何家的人，对那里再熟不过了。”
　　司照情报以一笑，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来到都城的第二日，辜蓬让楚南歌与何涯留在客栈，他自己先行一步，前去打听何家的情况。
　　待在客栈让楚南歌很是无聊，他于是去找何涯，想和他说话。
　　“还不知公子大名呢，可以告诉南歌吗？”
　　何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委托游影刺杀何氏掌门，又是为何？”
　　楚南歌歪着头想了想，道：“师父教我这么做的，我就照做啦。”
　　何涯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又问：“你师父是不是崎峡派掌门程远阳？”
　　“是啊。”楚南歌点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快说呀。”
　　何涯卖个关子：“我呢，和你师父的仇人有很大关系，你猜猜？”
　　“师父的仇人…”楚南歌眨眨眼，“师父好像没有仇人吧，谁告诉你的？”
　　“没有仇人？”何涯简直要被这个少年绕晕了，“那他为什么刺杀何掌门？”
　　楚南歌正要回答，突然恍然：“难道你就是…就是那个何掌门？你姓何？”
　　何涯见他猜到自己的姓氏，赞赏地说道：“不错，我是姓何，不过不是掌门。在下单名一个涯字。”
　　“何涯…”楚南歌重复着这个名字，很快他又抬起头来，“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名字告诉师父的。”
　　何涯继续追问：“你师父和何掌门到底有什么过节？”
　　楚南歌听了，煞有介事地凑近何涯的耳朵，“我告诉你，可不要和别人讲。师父说，何家掌门在十五年前，为了得到一件宝物，和天下人一起争夺，那件宝物据说能让人一夜变成至强之人，而何掌门最终拿到了那宝物。还有，我师叔也曾参与过这场争夺。”
　　“你师叔是什么人？”何涯问。
　　“我不知道，十五年前，我还没有拜师呢。”楚南歌伸了个懒腰，“何大哥，你陪我去都城逛逛吧，辜蓬哥哥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我们两个就在这里等着，不觉得太无趣了吗？”
　　何涯有些好笑地看了看这个活泼过分的少年，终是不忍拒绝：“走吧。”
　　两人出了客栈，何涯偏过头问：“南歌想去哪儿？这里我熟。”
　　“要不…咱们去你家府上吧，就当我是做客了。”楚南歌突发奇想，“说不定还能碰上辜蓬哥哥呢，如何呀？”
　　何涯想了想，道：“你还真是会选地方，好，今天就带你去何家做客，和我来。”
　　何氏府邸，高大的院墙耸立着，青砖黛瓦，一种华贵的气氛扑面而来。
　　何府大门紧闭着，门口虽没有守卫，但却没有人在没有拜帖的情况下贸然进入。
　　何涯拉起楚南歌走上前，轻轻推开了一扇厚重的朱红大门。
　　“何公子回来了。”一名随从模样的人迎上来，“这位是…”
　　“我的朋友。还有，我爹呢？”何涯问道。
　　“掌门大人在正堂，公子要去见大人吗？”随从答。
　　“告诉他，晚些时候，我会去找他。”何涯说完便不再理会随从，他拍拍楚南歌，“走，南歌，我带你进去看看。”
　　入夜。
　　何家正堂上，一名板着脸的中年人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他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堂内的仆人们都低着头，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掌门大人，公子回来了，还带了外人。”刚刚的随从毕恭毕敬地禀报，“好像是公子的朋友。”
　　“知道了。”掌门何然道，“你下去吧。”
　　待到随从离开，何然踌躇片刻，起身遣散了堂内仆人，自己则闭上了房门。“该来的总还是会来。”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什么人听，“你的师兄要来找我啦，还不是为了你留下的宝物。我知道，你说过你的师兄不是那种人，但你看得透人心吗？当年你舍命保下的宝物，到了这个时候，怕是要藏不住了。”
　　“爹，你在和谁说话呢？”门外传来何涯的声音。随后，何涯推门而入，看到何然在地上来回地踱着步，像是有什么心事。
　　“阿涯，崎峡派委托游影的事情，你知道吗？”何然问。
　　“我知道。”何涯点头，“我见过照情姐姐了，她告诉过我。”何然看了他一会儿，道：“阿涯，那游影派来的杀手，我听说你认识是吗，那就带他离开吧，这种事情，其实不劳烦游影动手，何氏和崎峡，也该真正较量一番了。”
　　“为什么？”何涯不解，“崎峡委托了游影，又怎么会自己来？”
　　何然笑了起来，“以程远阳的性格，两天内游影没有给他答复，他必定会带着崎峡弟子赶来都城，找我们何氏算账。”
　　“可是…”何涯话没说完，被父亲打断，“阿涯，今晚就离开这里，永远也不要再回来，和你的朋友一起远离这场纷争。记住，那件江湖垂涎的宝物，我留在了你身上，一定，不要让它落入他人手中。”
　　说完，何然不等他答复，便将何涯赶出屋子，“日后若有人问起，不要说你是我何然的儿子。”
　　当楚南歌再见何涯的时候，发现他神情有些恍惚，与先前判若两人。
　　“何大哥，你怎么了？”楚南歌拉着他的手臂摇了摇，“是何掌门为难你了吗？”
　　“没有。”何涯勉强冲楚南歌笑笑，“南歌，我们回客栈吧，你辜蓬哥哥不见我们，估计该着急了。”
　　两人赶回客栈的时候，辜蓬已经回去。见到他们回来，辜蓬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化不开的霜。
　　“辜蓬哥哥你回来啦，我们…去外面转了转，也没什么。”楚南歌连忙打圆场，“那个，我…”
　　“你先出去。”辜蓬冷声冲他说。
　　楚南歌立刻住嘴，乖乖地退出门外，顺手帮两位闭上了房门。
　　屋内只留下辜蓬与何涯两人。
　　“你是不是见过何掌门了？”辜蓬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他在想什么。
　　“…是。”何涯承认。
　　“你明知道崎峡的计划，还跑回去做什么？”
　　“那是我家，我回去一趟，也没什么不妥吧。”何涯反驳。
　　辜蓬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回应他的话，何涯见他不开口，又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何家的人了，我们离开都城，好吗？”
　　令他意外的是，辜蓬坚决地摇头，“我是赏金杀手，任务没完成之前，哪有离开的道理。”
　　“可是，你若是完成了任务，刺杀了何家掌门，等崎峡来的时候，你我就再难置身事外了。我爹说，令天下人为之动容的宝物，就在我身上。”何涯道，“就把事情留给崎峡派吧，这件事，本就与你我无关。还有南歌，也不过是替他师父办事而已。”
　　“与你我无关？”辜蓬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何涯，你身为何家后人，就算这件事是前辈们的恩怨，于情于理你不应该留下吗？还有，告诉你也无妨，我的父母，当年失去消息，何家难辞其咎。”
　　“你的母亲，是不是十五年前以轻功闻名江湖的司晔瞳？”何涯突然问了一句。
　　“是又怎样？你听过她的名字，那也不足为奇。”辜蓬道，“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你到底走不走？”何涯没动。
　　“你带南歌先走吧，我自己去完成委托就行。”辜蓬给了他一个回答，“毕竟崎峡委托的是游影，是你非要跟上我的。”
　　“好，那我走。”何涯不再和他辩解，“辜大人，就此别过吧，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何涯当下便收拾妥当，出门喊道：“楚南歌！我们该走了。”
　　“何大哥稍等，马上便来！”隔壁传来少年清脆的嗓音。
　　辜蓬毫无睡意，他坐在客栈，先是听着外面何涯和楚南歌的对话。过了一会，两人的声音也渐渐小了，剩下的，便是夜晚无边的寂静。辜蓬不想点灯，任凭黑暗将自己包围。他回想何涯说过的话，对于何涯离开，辜蓬突然有点后悔。
　　但他还是很快令自己清醒过来，尽量将脑子里的奇怪念头赶走。为什么要后悔，把那两个烦人的家伙赶走了，游影的任务不是更容易完成吗。辜蓬心里这么想着，开始将精力放在自己的任务上。
　　“何大哥，我们为什么要走啊？”楚南歌一路上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遍这个问题，“月黑风高的，把辜蓬哥哥一个人留在客栈真的好吗？”
　　“别问了行吗？什么月黑风高，小孩子家，不学好。”何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人家可是游影里赫赫有名的杀手，你还担心他怕黑不成？”
　　楚南歌一耸肩，“担心他的也不知道是谁。”
　　“是不是找打？”何涯故作生气地挥拳在他头顶比划了几下，吓得楚南歌连忙求饶。
　　“南歌，你和我走，还是回你的崎峡派？”何涯正经起来。
　　“何大哥决定要去哪了吗？”楚南歌道，“其实，我也算不上是崎峡派真正的弟子，不过是称程掌门一声师父罢了。崎峡派的武功，我没有学到多少，我的那些武艺，都是我们楚氏家传的而已。”
　　“既然这样，你跟着我如何？”何涯给他出主意。
　　“好啊何大哥，那以后，我便跟着你啦。”楚南歌爽快地答应道。黑暗里，何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相识时间虽然并不长，但却给人一种知交的感觉。“南歌，你觉得，辜蓬这个人怎么样？”他问。
　　“辜蓬哥哥啊，我觉得他人不错的。”楚南歌回答，“虽然吧，他总是冷着脸，也不容易亲近。不过，他武功高，而且，还重情义。”
　　“重情义？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何涯忍住笑。
　　“我感觉出来的。”楚南歌认真答道，“何大哥，你可别不信，我和你说啊，我看人的本事可是很准的。就比如，知道你姓何以后，我觉得，你和师父说的何家人不一样。所以，我才没有将你姓何的事情告诉师父。”
　　“谢谢你，南歌。”何涯的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