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城》玄乙同学

15、灭门

　　“使用暗器的关键，在于使对手出其不意，攻击对方要害之处，并要出手够快，才不会限制于对手的刀剑下。”
　　青衣的中年人背着手，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口中念念有词，给弟子讲着使用暗器的诀窍。
　　言毕，他抬手向众人中随意一点，“何然，你来将我刚才的内容演示一次。”
　　“是，师父。”被点名的青年快步走上前，在他师父旁边站定，众弟子见状，都十分激动。
　　何然面对立在不远处的木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扬手，寒光闪过，数枚六角形的玄铁星镖已经深深扎进木桩之中。那星镖同体呈现黑色，又带着一丝亮光，如同何然黑色的双眸般，带着一阵杀意。
　　“不错，看来这些天，阿然可是没少练习啊。”青衣的中年人芮初脸上现出赞许之色，“好了，今日便到此，各位一定要多加练习。”
　　待芮初出了练武场，见一大一小两个青色身影冲他而来。
　　“师祖！”何涯大老远便不断挥手，“师祖今天的功课讲完了吗？”
　　“阿涯，今天你爹爹表现不错呢。”芮初声音柔和起来，不忘对后面跟来的女子点点头，“可要超过你喽，芮柳。”
　　“他想超过我，还差的远呢。”芮柳不服气地反驳，“师父偏袒他，别以为我不知道。”
　　芮初正要再说，一名风玄堂弟子匆匆寻来：“外边来了一伙人，称是崎峡派中人，要进来见师父。”
　　“崎峡？”芮初疑惑道，“我风玄堂从不与其他门派有过多的来往，崎峡今日不请自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你可看清，那领头的是什么人？”
　　“一个…中年人，穿灰色长衫，佩着同样是灰色的长剑。”弟子描述。
　　“苍狼…”芮初念出一个名字，“崎峡掌门亲自到访，又是何意？”他看向芮柳，“柳儿，带阿涯先回去，我去看看。”
　　崎峡掌门程远阳领着不少门下弟子，等在风玄堂大门外，见芮初出来，不等他开口，先一步行礼道：“芮掌门好啊，在下崎峡程远阳，想必，芮掌门是知道的。”
　　“不知程掌门亲自拜访，有何贵干？”芮初警惕起来，拢在袖子里的手中握紧他的暗器咏梦。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程远阳笑道，“只是之前拜托过游影来贵派取一件东西，不过他们办事不力，想着那样会显得我崎峡没有诚意。于是，亲自拜访，还望芮掌门成全。”
　　“什么东西，值得程掌门跑这一趟？”
　　“传说中能让人称霸武林的宝物，可是在芮掌门这儿？”程远阳开门见山地回答，“反正芮掌门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让给在下如何？”
　　“让给你。”芮初轻笑一声，重复着对方的话，“不瞒你说，那宝物就在我这里，但，恐怕要让程掌门失望了。”
　　他话音刚落，程远阳只觉一阵寒意自脸颊边划过，待他反应过来，身后的一名弟子咽喉处已经钉上了一枚飞刀，刀柄很短，刀锋处呈现隐隐的银白色，与黑色的刀身融为一体。
　　“不愧是风玄堂之人，飞刀咏梦，名不虚传。”程远阳似乎不恼，看向芮初的眼神平静，又让人很难猜透他的心思，但音量却陡然提升，“再给芮掌门一次机会，交出宝物，崎峡立刻离开，不会再为难贵派分毫。”
　　“就算我给你，可江湖不会同意。”芮初如此说道，“程掌门，别人可得，惟你不可。”
　　说完，芮初转身便要回去。程远阳手腕一动，佩剑苍狼出鞘，拦在了芮初面前，“别急着走啊，芮掌门，还没有给我一个交代呢。”他一边说着，凑近芮初耳边：“芮掌门，我今天要了你的性命，不会有人知道，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没人会在意这名不见经传的门派，你的名字，江湖上自然很少有人关心。”
　　“我的性命可以给你，给了你，那宝物，也就不会再让你拿到了。”芮初意外地没有惊慌，“风玄堂弟子与此事无关，若是崎峡还坚守江湖道义的话，放过他们。”
　　“讲道义，芮掌门私藏宝物，算不算违背道义？”程远阳振振有词，“不如芮掌门昭告天下，那宝物究竟是什么？”
　　芮初不想再和他废话，他再次出手，咏梦如天女散花般向崎峡派飞去。
　　“芮掌门不听劝告，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程远阳一挥手，崎峡弟子纷纷拔出佩剑，向着风玄堂发起攻击。
　　“师父小心！”芮初正进退两难之际，听得身后传来喊声，见何然带领一众弟子赶来，每个人都使出自己的暗器，抵挡崎峡的长剑。何然的星镖玄尘直向程远阳而去。
　　“阿然，不关你们的事情。”芮初拼命朝何然使眼色，示意他赶快离开。
　　“师父放心，柳儿和阿涯很安全。风玄堂有难，我们不会不管。”何然全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暗器，终究是抵不过江湖第一大门派的剑术，风玄堂弟子本就少，又不擅长近身打斗，渐渐地落了下风。风玄堂所有弟子几乎全部出动，但崎峡到场的人，也并不少，最后，除了芮初何然等几个武功高一些的，其余弟子死的死，伤的伤，风玄堂门前一片混乱。
　　“阿涯，你就躲在这里，哪都不要去。”芮柳理好青衫，将自己的暗器——飞针月色，全部带在了身上。
　　“娘…你要去哪儿？爹爹呢？师祖他们呢？”何涯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连连发问。
　　“你不用知道这么多，阿涯，若是他们回不来了，你记着，带好师祖保护的宝物，离开风玄堂，再也不要回来。”芮柳说完，起身向门外走去。
　　何涯看着芮柳的背影，她穿着青色长裙的样子，成为何涯最后对自己母亲的记忆。
　　最终芮初没有交出宝物，崎峡也没有手下留情，何涯独自在房间等待，一直不见有人回来，他听得外面喧闹声小了，便鼓起勇气走了出去，刚要到风玄堂正门，听到有人正说话。
　　“掌门，这些人，怎么处置？”
　　“芮初那老家伙，到死不肯说出宝物所在，也是他咎由自取，点火烧了便是。”
　　“掌门大人，那青衣女子，是什么人？”
　　“女子？你是说那位芮柳啊，不过是芮初门下一个弟子，得他赐姓而已。”
　　“听说，那芮柳生得美貌，平日里没少帮助百姓，莲台几乎人人识得她。掌门大人，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啊。”
　　“快点干活吧，就你话多。”另一个声音打断道，“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宝物的线索。”
　　何涯听着有人已经进了风玄堂内，忍住眼泪，将自己缩进阴影中，尽量控制着呼吸声，他窥见一行崎峡弟子提着剑，在风玄堂四下搜索。
　　“掌门大人，这儿还有一个活口！”突然门外有是好一阵纷乱，像是一名风玄堂弟子还活着，被人发现，带到程远阳面前。
　　“是你。”程远阳声音充满意外，令何涯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只听程远阳又问：“你师父的宝物，放在哪儿了？”
　　“凭什么告诉你？程远阳，我风玄堂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灭我门派？”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喘息和怒火。
　　何涯听出是父亲何然的声音，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算了，没时间和他争执不休。”程远阳知道何然不会说半句信息，挥挥手，“杀了便是。”
　　“师兄，就算是游影的赏金杀手，做事也不会如此不顾道义，向无辜之人下手。”辜远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手中虎啸剑挥动，一剑将那位抓着何然的崎峡弟子毙命。
　　“恕远归无礼，今日，我是一定要站在师兄的对面了。”他动作极快，很快将何然护到身后，“游影杀手在此，师兄胜算可不大。”随着他的话音，暗处的司晗发挥武功，手中散出红色粉末，遮挡住了崎峡的视线。
　　“是剧毒红顶，小心！”
　　在崎峡乱做一团之际，司照情施展轻功无迹，带着何然先一步离开了风玄堂。
　　何然不知道救下自己的是何人，却丝毫没有质疑。
　　“感谢姑娘救命之恩。”他开口，“但在下的妻儿还在风玄堂，不能和姑娘走了。”司照情一个没留神，何然已经自行返了回去。
　　“你等等！”她连忙追上何然，拦住他的去路，“你要干什么？辜大侠好不容易救下你，怎么，回去送死吗？”
　　何然顾不得她口无遮拦，“柳儿和阿涯还在风玄堂。”
　　“别找了。”司晗抓紧时间赶到了他们身边，“风玄堂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你一个。你若是不想留下性命，大可自便。”
　　“你胡说什么呢！”何然有些愤怒，手中一枚玄尘抵上司晗的咽喉，“再有不当的言论，别怪我不客气了。”
　　“何大侠。”司晗用指尖轻轻推开玄尘的利刃，“我说的是事实，那青衣女子芮柳，闻名整个莲台，我当然认得，她和芮初被崎峡所杀，你还要怎么样呢？”
　　“那阿涯呢？柳儿一定没让崎峡找到他。”何然仍坚持要返回去。
　　“师兄，我不妨回去看看吧，或许能找到何大侠的孩子。”司照情道，“师父不是让我们来完成委托吗，你带何大侠先走，我去找。”
　　崎峡在风玄堂放了一把大火，将所有风玄堂弟子连同那个空无一人的门派一起吞噬。作为崎峡弟子却公然反叛救下何然，辜远归自感理亏，送走游影的两位杀手和何然之后，他决定与程远阳一同返回崎峡。
　　“师弟今日救人，可有考虑后果？”程远阳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喜是怒，“委托是你前去下的，那游影首领，可是和你说了什么？”
　　“不关游影的事，远归只是觉得，师兄得不到宝物便滥杀无辜，实在有违江湖道义。”辜远归道，“即使取性命，芮初一人足矣，灭风玄堂一派，更是不妥。”
　　“所以，师弟是觉得，我做得有违道义？那芮初独自占有宝物，就是道义了？”程远阳反问。
　　“江湖传闻那宝物能让人成为武林至强，既然芮初拥有，为何他没有成为强者？”辜远归句句在理，令程远阳一时语塞。
　　“师弟执意与游影那杀手结成伴侣，若下次再阻挠崎峡的大事，别怪师兄不留情面。”程远阳丢下一句话，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
　　谁也没有看到，在崎峡离开之时，一个着青衣的男孩子站在不远处，眼含杀意地盯着程远阳的背影。
　　火光映红了天空，汗水混合着尘土，沾满他的脸颊，男孩也顾不得去擦，只到他看见曾经遇见过的那位白衣红裙的少女冲过来。
　　“你是何涯对吧？”司照情将他抱进怀里安慰着，“和我走，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何涯看了她片刻，才低声道：“是你？你知道，我爹爹去哪里了吗？”
　　“在下游影杀手司照情。”她没有再隐瞒，“何大侠与我师兄一起去了游影，放心，他跟安全。”
　　“杀手…”何涯重复了一次这个词，“你们为什么救人？”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司照情笑了笑，拉起他的手，“游影只杀恶人，风玄堂与世无争，况且是崎峡有错在先。”
　　“我会报仇的，为我娘，为师祖他们。”何涯看着渐渐小下去的火焰，道。
　　“芮掌门一生正直，如今失了性命实在遗憾。我相信你会成功的。”司照情用起无迹，带着何涯向游影而去。

　　在他们离开后，有一白衣男子，在风玄堂的残迹前矗立了许久。
　　“风玄堂。”他念出那个名字，“看来，这般也是逃不过江湖的牵绊。”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男子并不在意，“芮初啊，我终究是来迟了一步。”他继续道，“不如，我便让阿雨收下你那徒弟的后人，传给他武功，也好为你留下一点血脉。”
　　沉默了一会儿，男子又道：“想告诉你，我违背了规定，进了这江湖，也就不再管乡里的事情了，乡主之位，传给了阿雨，我便回鹤唳去找七娘。”
　　说完，男子朝着风玄堂鞠了一躬，“芮初，若有来生，我们再会吧。”
　　风卷起男子的衣摆，如同一片云，在满眼疮痍中很显眼，他对着远处吹了一声哨音。
　　随着哨声，远处飞来一只白鸽，想是一直跟着那男子的信鸽，周身同样如云般洁白。
　　“水波，回去告诉阿雨，去找到那孩子，让他入我桃林乡习武，做阿雨的弟子，夺魂掌也好有个传人。”白鸽叫了两声，展翅向南飞去。
　　目送鸽子飞走，白衣男子再次踏上去鹤唳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