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影决》玄乙同学

21、番外（三）霜露寒时

　　“皇兄，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父皇带着我们拜师的时候？”
　　“拜师？你说哪位？”
　　“当年的连家家主，连漪。”
　　“哦，有点印象，毕竟拜过那么多师父了，谁还记得这个，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吧。不过现在连家早就没落了，你提起来，估计没几个人知道的。”
　　“可我们的武器，就是师父给的。”
　　男人听了站起身来，语气没有一点感情：“连家人修禁术，我已经下过旨意诛杀满门，不牵连九族，是念在师徒情分上的。”

　　“就是这儿，我们到了，进去吧。”昔月指指面前虚掩着的大门，微微俯下身道。
　　“父皇，这里就是那个神医住的地方么？”他身侧的少年问。少年大约十四五岁的光景，人生得倒机灵。
　　“对，记得见了神医先生，先行过礼。”昔月叮嘱，又看向另一边抿着唇的少女，“阿露，听见了么？”
　　“嗯。”少女要比那男生小一些，见皇兄做什么，就有模有样地学着。
　　昔月上前叩了门，很快，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小丫头怯生生地探出头，打量了三位陌生人一番，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们…找什么人？”
　　“请问，是连神医的家么？”昔月答道。
　　“爹爹出去了。”女孩道，“来的可是昔月先生？”
　　“是，你认得我们？”
　　“不，爹爹嘱咐过了，若是有故友来敲门，便是唤作昔月的，你们进来等一会儿吧。”
　　“你是…连神医的女儿吧？”昔月疼爱地看着她有点吃力地推开厚重的门板。
　　“是，我叫连翘。”她答。
　　开了门，女孩转身跑回了屋子里，嘴里喊道：“陵颖哥哥，家里来客人了，你也出来罢。”
　　很快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从屋里闻声出来，昔月估计着那孩子是连翘的玩伴而已，见了昔月和他身后的两位，男孩没吭声，黑得发亮的眼珠在三人身上停留片刻，就不感兴趣地离开了。
　　“阿翘，我先回家了啊，你好好招待客人们吧。”
　　昔月没干涉孩子们的谈话，只是坐在了院子里，静静地看着花圃中摇曳的各种药材。
　　神医连漪的大名在整个星界是家喻户晓的，连府端庄大气，矗立于永星城中，平常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伤筋动骨，都不辞辛苦地会请来连漪，因为连漪治病是不收钱的——不过只是针对平民百姓，那些高门大户还是要有报酬，按连漪的话来说，就是理所应当的“劫富济贫”。连漪还是当今星皇亲封的皇家御医，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俸禄极高，除了国师，丞相和拿着虎符的将军，几乎在找不出几个能像他一样受到星皇青睐的星灵了。
　　这样的后果，就是星皇青眼有加的这位神医，在一天下午破例收下了两名弟子。
　　昔月的后人，皇子菀霜和公主菀露。
　　连漪本来是不大收外门弟子的，他的高端医术并不传给连姓以外的人。不过他不好驳了皇上的面子，只能同意菀霜和菀露拜自己为师。
　　师父给菀霜菀露的行医的工具是细如牛毛的针，菀霜是金针，菀露是银针，金针比银针长一些，数量却少。
　　“你们就把这个针术练到炉火纯青，也算出师了。”菀霜记得师父总是这样跟自己和妹妹说。
　　他们学习医术的时候，菀露看着手中闪闪发亮的银针，突发奇想地抬头，“皇兄，你说，我们能不能用这个来做我们的武器啊？”
　　“武器？”
　　“对啊，可以行医，也可以用来防身嘛。”菀露道，“我们用灵力配合一下，不就可以了吗？”
　　“也好，那，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我再想想，皇兄，想好了告你。”

　　菀霜手握圣星国玺继位的时候，他二十五岁，妹妹菀露二十二岁。
　　尹筱聿做了很久的星族国师，从昔月在位的中途开始，一直到看着二十五岁的青年意气风发地居万人之上。尹国师精通星象，也好说话，朝中但有什么不平的事情，她都会暗自见一见当事人。
　　菀霜继位的第二年，突然下令更换御医，让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医者陵颖进入了朝堂。尹筱聿疑惑，私下找了丞相大人，年迈的老丞相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道，“丫头啊，你不闻连家已是穷途末路了么？连神医擅用禁术，皇上下令诛全家的。
　　“所以啊，你还是顺从陛下的旨意吧。”
　　因为这件事，成了长公主的菀露和皇兄争辩过很久，一气之下，自己回到师父曾经的住所永星城，从此不问政事，不登朝堂。
　　她不知道皇兄为何会如此绝情，会不放过连家任何一个人。
　　她和皇族，中间似乎早已隔了一层永远也化不开的寒冰。烧毁连家的烈火没能融化它，反而越烧，冰层越坚固。
　　菀露在永星城一直住到自己的青春年华不再，恍惚间岁月从指间飞快地流过。渐渐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也再没有人去追究那件事情。
　　直到她听闻七星门陷入危机，也是那时，她的“银星落痕”终于重现世间。
　　“银星落痕”是别人给的称呼，很贴切，于是沿用下来，和菀霜的“金星显迹”刚好凑成一对。
　　“阿露，还在生你皇兄的气么？”解决了影族入侵的问题，回归星族的皇后柃虹来找她。“我需要他给我一个解释。”菀露不客气地回答。“别总是这样嘛。”柃虹笑起来，“你们可是兄妹，父皇不在了，你们两个难道不应该最亲近么？”
　　见菀露不说话，柃虹又道：“我想，你应该去见见陵御医。”“陵安？”菀露实在不知道一个少年能有什么说服她的。“你去问问就知道了。”柃虹道，“说实话，陵家的医术不比当年的连神医差。”
　　陵安见长公主的时候，头一句话就是，“长公主想问，先皇为什么要杀掉连家满门？”
　　“你知道？”菀露疑惑。
　　“知道，因为连家家主私用禁术，理应受到处分。”“可是就算这样，和他的妻女又有什么关系？那些仆人呢？也算在里面么？”
　　陵安听了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算，所以当时被诛杀的，从始到终也只有连漪一个人。还有，连神医当年确实是因为禁术而死，但是那禁术同时属于乾坤九大秘术之一，总是会有传人的，不可能就此消失。”
　　“谁告你的？”菀露的声音难以置信地提高。“是我娘告诉我的。”陵安回答。“你母亲怎么会知道的？”菀露追问。“因为她就是当年‘妙手回春’秘术的传人。”
　　“她叫什么名字？”
　　“连翘。”

　　菀霜和柃虹决定离开星族游历乾坤的时候，他派人送了一份信到永星城。
　　菀露站在门口打开信封，信里是一张薄薄的信纸和一根金针。看到金针的时候，菀露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一动。
　　信中的话很短，只有几句话，开头没有称呼，没有落款，这种说话的风格跟当年那个学习医术的少年很像，也是不耐烦长篇大论地解释，便拣要紧的说。
　　“当年留下过师母和小师妹，只是未能告知，师徒情分不敢忘，现赠一金针，愿能留下念想。
　　“名字想过，便写在这里，不知道与皇妹是否相同。
　　“再见之时，望释前嫌。”
　　站在街头的长公主恍然，眺望着空中并不刺眼的阳光，微微一笑，再往下看，最后四个字映入眼帘。
　　“晨霜初露。”
　　和自己起的果真一个样，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