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王臣》冥沉微

6、第五章 祁苒

　　“这是想明白了？”祁皇享受着自己儿子难得的乖巧，放松靠在椅背上。
　　“想明白了。”祁晏一下一下按着祁皇的肩颈，“儿臣这手法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祁皇连连点头。
　　“和老师专门学的。”祁晏说不出的得意，“足足学了三天才堪堪学会。”
　　祁皇“嗯”了一声，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两刻钟以后，确认祁皇已经睡熟了，祁晏接过苏烬递过来的毯子给祁皇盖好，小声道：“咱们出去说话？”
　　苏烬往后面退了一步，全当没听见。
　　祁晏不由的暗骂了句老狐狸，不再管他，轻手轻脚的往外间走。
　　御书房最开始的时候就纯粹是间书房，昭国刚刚建国的时候事务繁多，不少时候祁先祖也懒得回后宫休息，就专门在御书房后面辟出了一个小间，用来歇息，等祁皇即位的时候，这个习惯也继承了下来，现在午膳过后，祁皇就刚好在内间歇歇，午休醒来下午才会继续处理政事。
　　一个人到了外间，祁晏左右看看，伺候的宫婢太监全部低着头束手站着，对忽然出现在外间的人视若无睹，他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了然，苏烬太监不跟着出来，估计也是因为如此了。
　　他几步走到外间摆着的桌案边上，果然看到了放玺印的那只专门打造的纯金的盒子，像是里面的东西刚刚用过，主人忘了锁起来的样子，一枚小小的金锁虚虚的挂在盒子上面。
　　他不由的撇了撇嘴，大大方方的把那天晚上写好的手令铺到桌子上面，打开盒子，找见那枚黑色的金印，沾了一点朱砂，正正规规的按了一个红印。
　　放好金印，把盒子收拾成用过以前的样子，收好手令，他长出了一口气。
　　事情比他想象中的简单多了。
　　“殿下预备回去了？”
　　祁晏被吓了一跳，差点将手令又掏出来，他收好手令的手放在怀里没来得及收回来。
　　等他定了定神，转身去看，就见苏烬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内室出来了，直挺挺的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在御书房伺候的宫婢和太监依旧像是装饰品一样站在御书房的角落里。
　　“是啊。”祁晏若无其事拢了下衣襟。
　　苏烬看了看桌案上的金盒，眉头皱了皱，装模作样的嘀咕了句：“御印竟然竟然忘了收好了。”
　　他没有再理会祁晏，几步走到桌边，将虚虚挂着的金锁扣上了。
　　祁晏嘴角抽了抽：“既然父皇休息了，本宫也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过来请安吧。”
　　苏烬向他行了一礼，并不说话。
　　祁晏也懒得搭理他，随意点了点头，算是给父皇身边的这位大太监面子，施施然往外面走去。
　　刚走到御书房外面，祁晏就听见有人小小声的叫自己名字，他循声看了看，赶紧几步走了过去，前后打量了一下：“祁瑄？你怎么在这里？身边伺候的人呢？”
　　五岁的小姑娘没有理会他一连声的问话，神神秘秘的示意他低下头去。
　　祁晏俯身将她抱起来，五岁的小姑娘，正是软萌可爱的时候，一身藕粉色的裙子，还像模像样的挽着一条绿色的披帛，像是刚刚冒头的小荷。
　　祁瑄和祁环是一对双胞胎，他母后过世以后，祁皇封大将军明玉的小女儿为后，明皇后第二年就生了这一对双胞胎。
　　祁环是男孩子，养在祁皇身边，他还经常见到，祁瑄却一直被养在明皇后身边，而明皇后进宫的时候，他岁数已经不小了，虽然尊敬这个母后，但是并没有多亲近，所以连带着和小姑娘见面的时候也不太多。
　　不过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小丫头都对他表现的十分亲近。
　　和对祁环一样，他也对这个小姑娘十分喜欢，甚至因为她是女孩子，更多着几分怜惜。
　　祁瑄自然的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凑近他的耳朵小小声道：“哥哥去看看苒姐姐吧，苒姐姐一直在哭，瑄瑄劝不住。”
　　祁晏皱了皱眉，抱着她往后宫走。
　　自从他从摘星台回去以后，禁足的命令基本上就名存实亡了，只不过因为禁令没有解除，他不得不收敛着点，毕竟前朝的言官，也不全是摆设。
　　不过现在有事，倒也没有必要非得假装禁足。
　　祁苒的事情他倒是不担心，这些天忙活的就是这个，倒是祁瑄……昭国后宫女子不得参政，即使是祁苒，即使她真从北蛮回来受封嘉义亲王，也只是个食禄亲王，参政是不可能的，所以宫中的女子，除了在前殿伺候的，其余人等一律不得越出后宫范围，能在御书房附近见到祁瑄，不是一般的反常。
　　“你身边伺候的人呢？”他又问了遍。
　　祁瑄眨了眨眼，小声道：“能不说吗？瑄瑄答应过不说的。”
　　祁晏无奈，心里就有些底了。
　　估计是明皇后的主意，明皇后虽然比他大不了几岁，但是这个母后当的有时候甚至比他这个哥哥还称职。
　　“不说就不说吧。”
　　祁瑄长长的松了口气，祁晏忍俊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
　　祁苒住在芳菲殿，和他的长倾殿并不是一个方向，反而偏西北，离长倾殿挺远，当然离御书房也不近。
　　祁晏抱着祁瑄走了将近两刻钟才走到芳菲殿门口。
　　伺候祁瑄的几名宫人就在门口等着，远远看见他们两个赶紧跪下行礼。
　　“太子殿下把瑄殿下给奴婢吧，皇后娘娘等着瑄殿下午睡呢。”
　　等两个人走到近前了，一直伺候祁瑄的老麼麼恭谨地说道。
　　祁晏点了下头，将祁瑄放了下来。
　　祁瑄懂事的扑到老麼麼怀里，小声和祁晏说道：“哥哥再见。”
　　祁晏又点了点头，目送他们一行人远去。
　　祁晏刚刚踏入芳菲殿，院子里六神无主的宫人一下子更加慌乱起来，急急忙忙的过来行礼，又有人赶忙进去通报，没一会儿一个一身绿衣十六七岁的女子就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强：“哥你怎么过来了？”
　　祁晏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无奈叹了声气，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笑的这么勉强就不要笑了，我是你哥，又不是别的什么人。”
　　祁晏话音刚刚落下，刚才还强颜欢笑的祁苒一下子就撑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整个人都扑到祁晏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腰。
　　祁晏也顾不上自己被掐的生疼的腰，无奈的拍着她的背：“先进屋吧，天寒地冻的。”
　　祁苒只是一个劲的哭。
　　祁晏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索性直接将她抱起来，大步走进了芳菲殿的正殿。
　　芳菲殿和长倾殿格局差不多，但是布置却大不一样，长倾殿多是暗金色和黑色的帷幔，芳菲殿却要明快的多，家具依旧是黑檀木这些主色，纱幔却以素白、浅绿色和鹅黄色为主。
　　中间的正殿日常待客，西面是起居室，东面不像长倾殿直接是个小书房，里面一大部分放着软榻和针线布帛，只有一小部分辟出来做了个小书房。
　　祁晏就抱着她放到了东屋的软榻上，自己也坐在边上搂着她的肩膀，由着她又哭了一会儿，才轻笑道：“多大点事就哭鼻子了，这不是还有你哥呢吗？”
　　祁苒紧紧的抱着他，像是抱着根救命稻草，也不说什么，只是哭。
　　祁晏见说也没用，就抱着她等着，由着她哭。
　　有一盏茶的时间，祁苒哭声才小下来，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心里面好受多了，哥有事就忙去吧。”手指却还抓着祁晏不放。
　　祁晏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刚好今天下午没什么事情，倒是能和你说会儿话。”
　　祁苒抬头看着他，神色明显是欣喜的，但是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祁晏又是一笑，问道：“是听说什么了？”
　　祁苒咬了咬牙，微微低下了头说道：“父皇脾气不好，有些事情哥就不要拧着他的意思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我……我……”
　　她刚收住没多久的哭腔又忍不住带了出来，到底是说不出嫁去北蛮也挺好的话来。
　　祁晏看着她强忍着不哭的样子，心里叹了声气，将她搂到了怀里，拍着她的肩背劝道：“好了，哥多大的人了，这些事情还用你操心吗。你就好好的在宫里住着，多看看书绣绣花，到时候哥给你找个老实好看的驸马嫁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你就不要理会了。”
　　“北蛮的那个……”他哼了一声，“你看得上他，哥还怕你们生个孩子出来找不到媳妇呢。”
　　刚收拾好情绪的祁苒又“哇”的一声哭了，眼泪全抹在祁晏的衣服上。
　　祁晏哭笑不得，摸着自己湿透的衣服说道：“你看你，把哥的衣服都哭湿了，待会儿我还怎么回去啊。”
　　祁苒脸埋在他肩膀上，闷声道：“我听说北蛮那边递国书了，父皇他……”
　　不等她说完，祁晏就打断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前朝的事情有父皇和哥看着呢，还能让他欺负到你头上来。你只管和往常一样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当然，你也可以有闲暇的时候相看相看京都的公子们，看上哪个就和哥说，哥保管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他。”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迟疑的接道，“如果你实在看不上京都的公子们，看上别的也行。”
　　祁苒终于被他哄好了，清秀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哥你瞎说什么呢。”
　　“没有瞎说。”祁晏无奈看着自己妹妹，“经过这次的事情我是想明白了，你迟早是要嫁人的，还是早早的挑一个两情相悦的先定下来比较好，至于什么时候结亲，倒是不着急，不然真等你岁数大了，父皇乱点鸳鸯谱，哭的就是你了。”
　　祁苒脸色更红，几乎抬不起头来。
　　祁晏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脸上的神色一敛，眉头一皱，伸手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祁苒躲着他的手，不想让他看自己的脸，但是到底拗不过祁晏的手劲儿。
　　祁晏的脸色顿时一沉：“你不会已经看上……”
　　他“腾”的站了起来，然后单膝跪在地上看着祁苒的脸，咬牙切齿道：“是哪个色胆包天的小子？你告诉我，看我不打死他！”
　　祁苒不敢看他大哥的脸色，手指绞着一块绣帕，小声道：“没有谁……”
　　祁晏放弃了逼问她，心里把京都有名的公子翻腾了个遍，也没感觉到哪个比较像，只好将这件事情先放了起来。
　　兄妹两个又说了好一会儿，直到晚膳时分，两个人用过饭，祁晏准备走的时候，才小声和祁苒说道：“我过两天出去一段时间，等我什么时候回来了，这事就解决了。我不在的时候，会托清叔看着朝中，你有事情也能派人去找他。至于朝中和父皇……你暂时不用理会，当没听见就是了。”
　　祁苒心中觉察到几分不对劲，下意识的拉了下他的衣袖。
　　祁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祁苒松开了他的衣袖，认真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