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王臣》冥沉微

7、第六章 朝会

　　回到长倾殿已经不早了，离和拢着衣服躺在椅子上睡的迷迷糊糊，祁晏心中一动，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脸，将他拍醒了。
　　离和揉了揉眼睛，看清楚眼前是谁，问道：“殿下你回来了。”
　　祁晏嗯了一声，摸了摸下巴，神色莫测的问道：“离和，你准备什么时候找媳妇啊？”
　　离和愣了愣，莫名其妙道：“殿下你忘了，我是方外之人，不找媳妇的。”
　　祁晏点了下头，又问道：“那你看本宫的妹妹怎么样？”
　　“啊？”离和颇为摸不着头脑，是自己刚才没有说明白吗？
　　在祁晏审视的目光下，离和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觉得苒殿下聪慧机敏，温文可人……”
　　“嗯？”祁晏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
　　离和感觉自己要哭了，结结巴巴道：“那不温……”
　　祁晏脸色直接黑了，离和闭上嘴不敢再说。
　　祁晏沉默了一会儿，觉得眼前的这个太傻，自己妹妹应该看不上，才放过他。
　　春涧快雪，荀清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一身黑色袍子的祁晏坐在案桌后面，手上握着一只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
　　他皱了皱眉，神色有一些疲惫：“殿下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事吗？”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而且今天北蛮的使节进京，明天面圣。
　　祁晏放下酒杯，看着荀清的脸色也皱了皱眉，比自己上一次过来的时候，荀清明显清瘦了一点。
　　荀清一向人如其名，本来就长得清俊，现在一瘦就看着特别明显。
　　他起身看着荀清问道：“清叔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荀清在案桌边上坐了下来，示意祁晏也坐，捏了捏眉心，漫不经心道：“入冬以后天寒废食，不是什么大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见他不想提这事，祁晏也就不再问，但是想想自己的事情，除了他也没有能托付的，一时半会儿有些为难。
　　反倒是荀清，一见祁晏神色为难，眸子里难得的有了一丝笑意，道：“殿下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我这身体年年都这样，就是今年犯的严重一点，不妨事的。”
　　祁晏吐出一口气来，无奈道：“我过几天要出京一趟，清叔也是知道的。这段时间我想找人帮我照看着点祁苒，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京都的局势影响到她，除了清叔，我还真没有其他人选。”
　　荀清点了点头，神色认真：“义不容辞。”
　　祁晏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只要荀清允诺，祁苒那边就出不了事，这下子他在京中就再无后顾之忧，对北蛮一行又有信心了几分。
　　荀清给他倒一杯酒递过去，给自己也倒一杯：“今年新酿的桃花酿，今天刚刚出坛，殿下尝着好，就带点回宫去。”
　　祁晏接过酒饮尽，笑道：“带回宫里干什么，想要喝的时候过来就是了，西苑离皇宫又不是太远。”
　　荀清笑了笑，眸子里面难得的染了几分笑意。
　　一直过了三更，祁晏才晃晃悠悠的离开别苑，不是他不想留宿，实在是明天北蛮使臣进京，明天的早朝他必须参加。
　　亲自将祁晏送上马车，看着他走远，荀清才慢悠悠的往春涧快雪走，进去之后，果然看见有人在等他。
　　“送走了？”
　　一身紫衣的女子坐在桌案边上，她坐的是客位，不像祁晏直接坐了主位，看面貌，就是前几天深夜到访的黑斗篷女子。
　　荀清神色莫测的在主位坐下，拿着祁晏喝酒剩下的酒杯把玩，过了一会儿，将酒杯放回了桌上，瓷质的酒杯和紫檀木的案桌发出清脆的一声：“你过来不会就是问我这个的吧。”
　　女子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转着酒杯，白皙的手指不像寻常女子一样染着朱红的豆蔻，只是修的整整齐齐，指甲透着自然的粉色。
　　她看了看酒杯里面带着一点点淡红色的酒液，慢慢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不太放心，过来看看。”
　　荀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女子也不回避，直接对上他的眼睛：“祁晏这些年变化倒是挺大。”
　　荀清收回目光，淡淡道：“祁晏虽然是老师的弟子，但是有一半的东西都是我教的，他什么性子我熟悉，祁苒就是他的逆鳞和死穴，这个诱饵放在北蛮的草原上，他不想去也得去。更何况，老师的一番民为重，君为轻的教诲，他学的可比我好多了。”
　　即使两个人是盟友，女子心中也不由的一寒，不过也就是一瞬间，她叹了声气，道：“我现在有点后悔逼得你这么紧了，祁晏没在北蛮出事还好，出了事，我估计只能给他陪葬了。”
　　荀清无所谓的笑了笑，拨弄着酒杯：“放心吧，若他真出事了，死的第一个绝对不是你。”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神色间是说不出的厌弃。
　　“你这又是何必呢？”女子叹了声气，“世界这么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到处都是吗？”
　　荀清垂着头将酒杯放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然后又伸手握住，淡淡道：“命运这东西……”
　　他哼了一声，没有说完。
　　见他不想多谈，女子抬眼左右看看，道：“今天我是不回去了，上一次住的屋子还在吗？”
　　荀清抬了下手，女子耸了耸肩，将酒杯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了。
　　祁晏醉醺醺的回到长倾殿，宫婢已经铺好了床。
　　离和伺候他洗了把脸，然后帮他脱了衣服将他扶上床，刚准备回自己的榻上躺着去，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抓住了。
　　“殿下？”他叫一声。
　　祁晏浑浑噩噩的，眼睛都没有睁开，抬了抬手示意他靠得近一点。
　　离和顺势低下了头，将耳朵凑在他嘴边，只听到他极低声的说道：“明天早朝过后咱们就走，带上赤龙。”
　　离和愣了一下，祁晏筹备东西的时候并没有避着他，甚至和荀殿下要人还是他亲自去的，他自然听得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殿下放心。”他小声回道。
　　祁晏点了点头，松开他的衣袖，沉沉睡了过去。
　　离和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将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面，确认他睡实了，才走到自己同一间屋子的软榻边上。
　　第二天一早祁晏早早收拾好去了紫极殿，自从西山别苑回来，他这是第一次参加早朝，文武百官已经先到了，祁皇最后一个才能到，他从紫极殿的后门进去，通过一条设在龙椅背后的长廊进到了殿内，在龙椅边上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
　　先到的文武百官本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什么，看到他落座，互相看看，神色都有点微妙，然后各自归位，静静的站着。
　　祁晏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的闭目养神，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梦里面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梦见了什么虽然全不记得，但是明显没有睡好，额角一阵一阵的疼。
　　早朝的时辰一到，殿后传来三声鞭响，祁晏收拾好精神起身，微微低着头等祁皇进来。
　　阶下的文武百官已经全部跪了下来，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直到祁皇说一声“起身”，每个早朝必备的礼节才进行完毕，祁晏也坐了回去。
　　早朝一开始就是些六部，都察院和御史台的杂事，为了显示自己并不是尸位素餐，一件两件小事各部的人往往要在朝堂上吵上好几天，祁皇也没有什么要事的时候，听他们吵架也算是个消遣，祁晏一向不理会这些，老生常谈的这些问题，祁皇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祁晏直接闭目养神，当自己不存在。
　　祁皇也不管他，由着下面的文武百官吵了半个时辰，看着天也快亮了，才敲了敲龙椅的扶手：“这些事情今天就议到这里吧，北蛮的使臣应该到了吧，宣他们进来。”
　　快要打起来的朝臣们立刻归位站好，祁晏也睁开了眼睛。
　　太监宣进的声音一层层传了出去，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北蛮的使臣才进到紫极殿来，一行有三个人，居中的一位稍微文弱，另外两位一头发辫和蓬乱的络腮胡子几乎连脸都看不清楚。
　　三人都穿着北蛮的服饰，处理过的羊皮裁剪的格外粗犷，除了中间的那人，另外两人大冬天也露着一双粗壮的手臂，肌肉纠结，祁晏觉得比自己大腿都要粗，而且两人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兽牙的项链，祁晏感觉应该是狼牙。
　　他头疼的皱了皱眉，只觉得他们进来以后，殿里面熏着的龙涎香都混上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腥膻气味。
　　“北蛮使节刘潭和参见昭国皇帝陛下。”北蛮的三个人并不跪，只是躬身行一个北蛮的礼节。
　　祁皇也懒得计较这些，漫不经心道：“不用见礼了。”
　　刘潭和这名字虽然是昭国的名字，但是他本身却是地地道道的北蛮人，因为年幼时在昭国念过几年书，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回北蛮以后也没有改，这个人紫极殿上大部分人都是比较熟悉的，当然，只是对名字熟悉，人倒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