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加九

8、008

　　于夜正想说话，季临冲他摆摆手：“说完。”
　　“嗯……”于夜立即忘了刚才的念头，继续说王睿一。

　　听完后，季临问：“就因为那边的人帮过王睿一妈妈，所以他们一直缠着王睿一，王睿一也不拒绝。”
　　于夜点头：“他就是那个性格。”
　　于夜奇怪道：“你劝过他吗？”
　　于夜：“劝过，但那些人再找上门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拒绝。”

　　季临忽然懂了。
　　按于夜所说，王睿一跟妈妈相依为命，从小学着用刻意的凶狠去对抗有意无意的不善，也因为这些经历，对曾经释放过善意的人怀有很深的感激。
　　他没法摆脱那种感激，也就难以真正拒绝那些人。
　　世上许多人，大概就是这样的矛盾体。
　　但：“我弟弟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确定他这样下去没问题？”

　　于夜：“回头我去找他。”
　　转而又说，“你真不追究了？”

　　季临：“打也打了，还能怎样？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再有下次的话，我连他一起打。”
　　于夜：“今天你说动手就动手，不怕惹事？那些可不是你们这样的好学生，歪门邪道一大堆，就喜欢暗地里出阴招。”
　　季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要是怕，他们只会得寸进尺，我也没那么好心希望他们改邪归正，只要知道我弟弟不好惹，以后绕远点就行了。”
　　于夜一想，是这个道理，至少经过今天的事，那些人不会再去打扰季云。

　　这时，沉默吃完饭的宋竞乘放下筷子，说：“你想帮你朋友，也可以用这个方法。”
　　于夜还在想其他事：“什么方法？”
　　宋竞乘：“让那些人发现，打扰你朋友的成本远远高出收益。”
　　于夜：“？？”
　　季临好心解释：“他们找王睿一去打架，你就找更多厉害的人专门搞破坏，而且专门针对王睿一。”

　　这回于夜听懂了。
　　他非常吃惊，反问：“你们这是以暴制暴。”

　　季临：“所以呢？”
　　于夜：“……这不太合适，会给王睿一惹麻烦。”
　　宋竞乘：“你朋友现在就很麻烦。”
　　季临紧跟着：“你折腾这么多次，那些人还是缠着他，除非你派人跟着王睿一。”

　　于夜：“……”
　　艹，竟然没法反驳。
　　这么一想，瞬间觉得这个提议可以接受。
　　不过！
　　他看宋竞乘：“你觉得这样可行？还是单纯觉得季临这个人靠谱？”

　　宋竞乘：“有什么区别？”
　　于夜：“要是前一个，那我以前看错你了；要是后一个，我觉得你该重新审视你的兄弟。”
　　虽然没什么证据，但季临莫名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审视什么？我有什么问题？”
　　于夜：“你说呢？”
　　季临：“我不知道才问你！”
　　于夜：“你自我反省一下吧！”
　　“凭什么要我反省？”季临毫不退让，“我看你才是，啊对了，先前你在学校……”

　　宋竞乘忽然插话：“不是兄弟。”
　　季临还在跟于夜斗嘴，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
　　于夜以为玩笑开过头，也呆了一下。
　　但宋竞乘十分淡定地补充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于夜：“……我知道啊。”
　　宋竞乘偏头看了季临一眼：“不是兄弟。”

　　直到坐上于家的车离开，季临还有些莫名其妙，到学校门口后忍不住宋竞乘：“宋竞乘，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宋竞乘：“没有。”
　　季临斜眼看他。
　　宋竞乘看着他圆圆的眼睛和凌乱外翘的短发，露出浅浅笑意：“你小时候喊我‘哥’，后来怎么不喊了？”
　　季临：“你只比我大五个多月。”
　　宋竞乘：“你不愿意喊‘哥’，不就是觉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季临：“我们本来就没有……要不是我妈，才不让你占那么多年便宜。”

　　所谓的“占便宜”，是指两人相识之初，在季妈妈的教导下，季临喊对宋竞乘用“尊称”，
　　起初是“哥哥”——“小宋哥哥，我们一起去上学吧。”
　　后来是“哥”——“小宋哥，作业借我看看。”
　　这样喊了几年，小升初的暑假的某一天，季临忽然改弦更张对宋竞乘直呼其名，再也没有用过“哥”一类的称呼。
　　一直到今天。
　　这在小孩的成长中是太正常不过的事，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宋竞乘今天提及，季临忽然有些不忿，转过身，后退着边走边说：“不喊‘哥’就不是兄弟，宋竞乘你小气到令人发指啊！”
　　宋竞乘：“你觉得我是那个意思？”
　　季临：“于夜也是那样想的！”
　　“那我告诉你一句实话。”宋竞乘放慢脚步，迁就季临的步伐，以免他倒着走摔跤，“我的确不是那个意思，你不喊那声‘哥’，我很高兴的。”
　　季临撇嘴：“真的假的？”
　　宋竞乘：“真的。”

　　这么多年交情，彼此是相当了解的，宋竞乘说“真的”，季临就信了。
　　虽然当年摒弃“哥哥”这个称呼时的心态已经无从考究，但细想之下，他的确也很久没把宋竞乘当哥了。
　　想通了，季临就不再纠结，把话题扯到另一件事上：“你答应于夜帮忙，是怎么想的？”

　　宋竞乘顿了一下，答道：“碰上了，随手帮个忙。”
　　季临：“你不是这样的人设吧？”
　　宋竞乘无语看他：“我什么人设？”

　　季临：“反正不会主动掺和别人的事。”
　　通常来说，只要不牵扯自身，宋竞乘都会选择无视，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越想，越觉得其中有猫腻，又因为刚被宋竞乘用“哥哥”调戏了一把，隐藏的坏心眼就这样冒了出来。
　　他稳住身体，双手抱胸，严肃地问：“宋竞乘，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见宋竞乘不解，他更加认真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于夜朋友的事？”

　　通过校门走向教室，宋竞乘不紧不慢，时不时看一眼处于“担忧”状态的季临，神情渐渐复杂。
　　季临板着脸，实则心里快乐疯了。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宋竞乘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能偶尔看他吃瘪，可太爽了。

　　眼瞅快到他们的教室楼栋，季临准备再放个大招，然后就跑。
　　但宋竞乘这时开口了：“于夜朋友的事不解决，你会一直担心季云被报复，现在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分心。”
　　想了想，再次补充，“不过我觉得季云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
　　他扭头，满意地看着呆滞状的季临，“到了。”

　　直到进教室落座，季临还处在自己都难以解释的茫然当中。
　　想了很多种理由，却没料到宋竞乘是为了他们兄弟两。
　　同时懊恼，宋竞乘明明能把话说的更简单，为什么要忽然打直球？
　　更烦人的是，他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怎会如此……

　　“我朋友想知道怎会如此？”
　　季临发出消息，内心莫名有那么点忐忑。
　　【对方正在输入……】
　　忐忑渐渐加重，季临把脑袋朝被窝里钻了钻，只露出一双眼睛。

　　很快，收到回复：【我有个问题——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对方顶着知名表情包“嗷大喵鄙视”的头像，配上这一回复，奸诈程度直线飙升。

　　季临内心一万个卧槽，打字万分淡定：【怎么可能？】附带一个“鄙视”表情包。

　　嗷大喵：【唔，据你所说，A是个木的感情的冷酷机器，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
　　蒜泥龙虾：【差不多吧，我不认识A，只是听朋友这样说】
　　嗷大喵：【那还不简单】
　　蒜泥龙虾：【？？】
　　嗷大喵：【A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但他对B的事感兴趣，说明他没有把B当成别人呗，多简单的道理】
　　蒜泥龙虾：【……】
　　嗷大喵：【按很多影视剧里的套路，越是表面冷漠的人，其实越有可能内心如火，这是所谓的反差萌！】
　　蒜泥龙虾：【……我觉得你想多了】
　　嗷大喵愤怒表情包攻击.jpg：【你又不认识A，怎么知道我想多了？】

　　季临捂住半边脸，深深觉得自己找武室朋友聊这种事是个错误的选择。
　　嗷大喵还在发不知道从哪里挖到的感情鸡汤，季临已经看不下去，寻个空隙回复一句【我睡了，下次找你玩】，就匆匆关了微信。
　　朋友大概不会就此结束，明早起床会接受雪花一般的各种鸡汤以及愤怒表情包，但现在季临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总觉得再说下去，会有更多他从未想过的东西冒头，如露出海面的冰川一角，一旦探究，就是无边无际的幽深。
　　季临有点不安，也有点害怕，索性翻身，将脑袋整个埋进枕头。

　　次日有雨，夜里就起了波澜，天亮时温度很低，季临在校服里加了件毛衣，出门后见到宋竞乘，直接一愣。
　　宋竞乘也发现两人身上同款不同色的毛衣，解释道：“我妈去年买的，我第一次穿。”
　　季临的毛衣也是去年买的，去年就穿过：“……”
　　宋竞乘：“我去换掉吧。”
　　“别。”季临如梦初醒般制止，“穿就穿，有什么关系？去吃早饭。”

　　到学校上完早自习，于夜找到季临和宋竞乘，说：“你们昨天的提议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行。”
　　他看二人，“你们确定要帮忙？”

　　季临：“当然，他们欺负我弟弟的仇还没报。”
　　宋竞乘则点头。

　　于夜放下心来，把连夜想好的计划原原本本说了，并说这只是大致安排，到时候随机应变。
　　虽然跟这两人并不算多熟，但他莫名很信任他们。
　　至少昨天面对那么多不坏好意家伙时，季临和宋竞乘没有跑。

　　就这样，一个馊主意悄然酝酿，等待发生。

　　很快又到本月大休，季临回家告诉爸妈要去同学家一起做试卷刷题，晚上不回家，就和宋竞乘一道去了于夜家。
　　王睿一已经在那，两人到的时候，他正在看网络电视里的蜡笔小新，见了他们微微点头算打过招呼，随即扭头，继续看的专注。

　　季临过去坐下，问：“这是哪一集？”
　　王睿一没料到他会这样问，略微吃惊地答道：“是剧场版。”
　　“这一部我看过。”季临笑眯眯的，“炒面看起来好香啊，但是酱汁存放那么久真的不会长霉吗？”
　　王睿一：“……大概不会。”
　　季临：“今天的事结束后我们也吃炒面吧。”
　　王睿一：“……”

　　于夜拎着两个大袋子过来，对宋竞乘吐槽说：“没见过比他还自来熟的——别看电视了，来换衣服。”
　　准备过程中，王睿一接了个电话，对他们说：“他们让我在老地方等。”
　　于夜：“你先去，我们随后就到，注意别露破绽让他们发现。”

　　王睿一先行一步，于夜去卧室拿自己的东西，季临兴致盎然地对着镜子理衣服。
　　都说人靠衣装，这么一捯饬，还真有点不良少年那味儿。

　　宋竞乘出现在身后，季临从镜子里和他对视了一眼，问：“怎么了吗？”
　　“一会儿你收着点，点到即止。”
　　“我知道。”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屋，给镜子里的人镀上一层绚烂的金光。
　　宋竞乘看着镜子里满面笑意的男孩，目光微微收紧，不由自主朝前走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