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加九

6、006

　　季云扭开脖子，不让他哥看脖子上的伤口：“和同学打闹不小心碰到的。”
　　季临：“跟谁？”
　　季云低头换鞋：“你不认识的，一点小事，哥你别管了，我拿完衣服就走。”
　　他目前初二，平时住校，一周休息一天，以往这个时段他哥不是在外玩就是在宋家写作业，突然碰上纯属偶然。

　　季临站在玄关处，目送弟弟回房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就要走，眉头轻轻拢到中间。
　　但他没让弟弟发现，只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季云：“知道了，我走了哥。”
　　“注意安全。”

　　十分钟后，季临换下校服，穿了身买回来没穿过的新衣服，戴上许久不见的太阳帽，想了想又翻出一个口罩，全副武装出门。
　　季云就读的中学离家较远，季云通常坐地铁去，季临担心被撞见，选择打车。
　　一路畅通，到地方后算一算时间，季云应该还有几分钟才会来。

　　季临找了家正对学校大门的奶茶店，点了杯果茶，边喝，边专注地盯着大门。
　　没一会儿，手机震动，是宋竞乘发来的微信，问他在哪。
　　季临迟疑该不该如实说，季云出现在视线里，边走边朝四周张望，看上去相当着急。

　　非本校师生不得进校，且季云既然进了门，在学校应当不会有事，季临稍一思考，点开微信。
　　【我有点不舒服，想去医院，帮我请半天假】
　　点击发送，随后点开另一个头像：【请你姐姐开张假条，今天下午半天】
　　第二条消息发出，宋竞乘的电话到了。

　　“你在哪？”宋竞乘开门见山，“我去找你。”
　　季临：“在去医院路上。”
　　宋竞乘：“去哪家医院？”
　　季临：“鼓楼医院，没大事，开点药就行了。”
　　宋竞乘：“我妈妈的朋友是那里的医生，我请她帮忙，这样……”
　　“别忙了宋竞乘。”季临淡定胡扯，“多大点事，别麻烦人家阿姨，你好好休息吧，晚上还要考试。”
　　宋竞乘缄默了一会儿，说：“真的不需要我过去么？”
　　季临：“真的！”
　　季临不知道自己的扯谎有多少破绽，也不知道宋竞乘信了多少，但宋竞乘没有坚持来找他，叮嘱他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学校周日下午没课，学生可以自由进出，整个下午，季临辗转在学校对面的各个店铺，吃了鸭血粉丝、麻辣烫、两杯奶茶，在书店看了半本《心理罪》，最后又找了家人多的面馆吃了六鲜面当晚饭。
　　时间消磨很漫长，对季临而言，对弟弟的担忧远远超过无聊。

　　终于，下午五点的饭点，季临再次看到弟弟，依然是匆匆忙忙的模样，过马路后转了个弯，朝另一侧走。
　　季临做好伪装跟了上去。

　　学校地处偏僻，周日的这个时间点学生不多，季临担心被发现，不敢跟太近，对附近也不熟悉，好几次差点跟丢。
　　连着拐了几次，季云在一处废弃工地旁停下，季临把自己掩在半堵墙后面，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地方鸟不拉屎，季云没事独自跑来做什么？

　　这时季云接到电话，边说话边转过身，季临忙朝墙里缩了几步，就见季云又停下，随后看向另一条路。
　　说是路，其实只是被人随意踩踏出来的一条小道，歪七扭八，两边布满苟延残喘的杂草，有种深秋特有的寂寥感。
　　此时，那条道上走来四个人，从高到矮，从瘦到壮，活像演喜剧的——如果不是他们的表情动作太过难看凶狠的话。
　　凶狠四人径直走到季云身前，最矮的一个问：“东西带来了吗？”
　　季云连连点头：“带来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对方迫不及待抢过去，打开，露出几张红色钞票。

　　季临微微眯眼。

　　“就这么一点？”另一个个高的男生上下打量季云，“你这是糊弄鬼啊？”
　　季云：“我是学生，没什么钱，这是我的压岁钱。”
　　对方：“把我们当傻子？你脚上鞋就挺值钱的吧？”
　　季云：“这是我哥送我的。”

　　季临微愣，目光下移。
　　去年秋天，某运动品牌推出某足球运动球星联名款，季临非常喜欢，学习之余在网上接单给人画画，寒假时跑去武室兼职，终于在除夕之前买到了鞋。
　　一天半夜，季临夜里渴醒想到客厅拿水，开门时发现玄关处有光，他留了个心眼，虚掩着门，悄悄往外看。
　　他看到季云在试穿他的鞋，穿上后在原地站了许久，显然很不舍。

　　那一刻季临忽然有些后悔。
　　季家算是医生世家，季临祖父母和父母都是医生，家境小康，从小没短缺过什么，季建国夫妇对两个儿子也都采取相对自由的教育，平时有什么需求，但凡合理，他们都不会拒绝。
　　买一双四位数的球鞋，显然不算高中生的“合理需求”，因此季临从初中起就学会赚外快，偶尔有什么特别想买的，大多也都能如愿。
　　但季云还小，也没有这些想法，在面对相同的情况时，似乎只能选择羡慕。
　　那晚季临最终也没有出去喝水，也没有跟弟弟说什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春节，兄弟二人照常相处，但季临一直在想，季云喜欢足球，平时常常跟他讨论各个运动员，这次出的球鞋不仅联名，连款式也是季云素日喜欢的，他在买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这样做哥哥，太不合适了。

　　过完年，高二的季临先开学，在学校，终于见到去上海陪爷爷过年的宋竞乘，把事情说了。
　　宋竞乘听完，问：“你打算再买一双送给季云么？”
　　季临：“我手头没那么多钱。”
　　宋竞乘：“我有，不过……”
　　季临摇头：“不是钱的事，我不想小云知道那天的事。”

　　宋竞乘其实也是这个想法，季云那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有些那样那样的自尊心，有时候过度的示好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你想把自己那双送他？”
　　季临顾着发愁，顾不上思索宋竞乘为什么会知道：“他不会要。”
　　“有个办法。”宋竞乘说了自己的想法，又说，“你可以试试。”
　　季临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事，对宋竞乘提供的方法有些迟疑，但暂时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便决定一试。

　　那个周末，季云回家，季临以“宋竞乘竟然买到了红黑配色的xxx系列，但他买小了，决定送我”，顺理成章把自己买的鞋拎到了季云房间。
　　当时季云问：“宋大哥不去换吗？”
　　一边的宋竞乘解释说：“过年在上海买的，小票早就扔了。”
　　季云看着鞋，季临和宋竞乘从小一起长大，平时经常混用东西，宋竞乘没窜个儿前更是外套帽子换着穿，前一年宋竞乘生日，季临送了珍藏多年的手办，以这二人的关系来看，送一双鞋也能说得过去。
　　于是季云得到了喜欢的鞋，但大哥的鞋码于他而言大了不少，只能偶尔在家穿一穿过瘾。

　　当时宋竞乘买了新鞋给他应急，去年生日他送了宋竞乘一整套滑雪服。
　　如今一年多过去，再次见到这双鞋，那些事如电影一般闪现，季临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目光在弟弟身上停顿片刻，转向另外几人。

　　过来的四个人不知商量了什么，最先开口的矮个儿对季云说：“再拿一千块来，以后就放过你。”
　　季云：“我没这么多钱。”
　　“问家里要，找人借，随你便。”
　　季云安静了一下：“我要是告诉家里，他们会报警。”
　　“……”旁边一人恼火起来，“你少在这吓唬我们，我们可不怕！瘦子，你给我……”

　　季临做了两次深呼吸，思考出去后先揍谁。

　　“好了。”又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你走吧。”
　　季云有点震惊。
　　旁边的人不太乐意：“喂，凭什么？”
　　那人：“他一个学生能有多少钱？差不多得了。”
　　“来都来了装什么好人？王睿一你到底哪边的？”
　　“你们说出来有事，没说来抢人家的钱。”
　　“我靠……”

　　“王睿一。”季临轻轻咂摸着这个名字，将可能碍事的帽子摘下塞进外套，双手插兜，慢悠悠走了出去，“季云，你在干什么？”
　　一群人齐刷刷投来视线。
　　季临视若无睹，只看着自己弟弟：“这里是堆垃圾的地方，还不跟我回去？”
　　季云：“……”大哥又开始了。
　　他大哥性格好，毒起来也是真的毒辣。

　　旁边的人听出弦外之音，一下子变了脸色。
　　他们可以做不好的事，但绝不允许被人当面说。
　　又见对方只是个清瘦学生，朝他围过来。

　　季临根本没把这几个人放眼里，一个一个，每个都要揍一遍，但不能给季云添麻烦，也不能让自己惹一身腥。
　　他转了转眼珠，忽然往后退了两步，假装害怕地对弟弟说：“快跑！”
　　但那些人怎会放过他，迅速抓住他，手脚快的抬脚，一下踹在他小腿上。
　　季临呵呵冷笑，发出两声惨叫，顺势一个擒拿抓住对方的胳膊，一扯一扔的同时偏头避开斜刺里挥来的巴掌，侧身一个飞踹。
　　简单几个连招，解决两个。
　　剩下一个已经傻了，站在那一动不动。

　　王睿一站在不远处，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季临故意大声对季云说：“有事告诉我，下次我多带几个人来。”
　　季云不吱声，他吼，“听到没有？”
　　季云：“……听到了。”
　　季临没打算报警，这些都是未成年，除了口头放话并没有真做什么，警察来了也只是教育几句。
　　有些人是真想做坏事，有些则是中二病发作，但他们既然是“恶”，那就以恶制恶。

　　看时间不早，季临不想再耽误时间，走到王睿一身前，伸手：“拿来吧。”
　　王睿一拿着信封，没动，他个子很高，双目高高吊起，看起来相当凶恶。
　　但他直接把钱还了回来。

　　季临：“谢谢。”
　　扭头，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王睿一的手扣上他肩膀。
　　条件反射的，季临侧身，抬手格开那股力道，但王睿一不屈不挠，再次攻击过来，看架势，是有些本事的。
　　季临不敢掉以轻心，准备全力应对。

　　“王睿一！”
　　两个剑拔弩张的男孩分别愣了一下，一齐看向狂奔而来的于夜。

　　于夜气喘吁吁地看着一地狼藉，先转向季临：“你怎么在这……算了，你先走。”
　　季临一头雾水，于夜低声说，“他们找了很多人，还不快跑！”
　　季临：“那你们两怎么办？”
　　“他么不敢动我。”于夜抬起头，又是一副倨傲的大少爷模样，“老子有的是钱！”

　　“……”
　　这一刻季临确定，这位同学是有些中二病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