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妖娆》姚娆

13、月未凉

　　疫情终于在上月底被控制住，大涝造成的损失得到一些修补。
　　皇上下旨开仓放粮，免除赋税，一时间其乐融融，百姓纷纷赞颂皇上圣明。

　　旭国军队一直驻扎在天王国未涉足夕国领土半步，以旭曦的种种传言来判断他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而他此番在夕国最薄弱的时分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实在是无法理解的。

　　不管怎样，逃到乡下避难的人们陆续回到家来，城里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和喧嚣，街市上也慢慢有了做买卖的摊贩。
　　奕儿等人也被接了回来，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得以团聚。

　　这一日忽然旭国派出使臣来夕国洽谈，那个人，是我最不想见到的旭国二皇子旭曦。

　　恰逢太后召娆入宫领防治疫情有功之赏。
　　旭曦看向娆的目光，那么灼灼滚烫，彷佛要穿透她一般，我好恨自己不能将她藏在身后。
　　娆一脸天真无邪的叩见皇上皇后皇太后，太后指向旭曦对娆说：“旭国二皇子，旭曦。”
　　娆不动声色的转头轻施一礼，遂微笑指着我问太后，“我可以坐在他旁边吗？”
　　太后脸色微一变，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娆拖过一个蒲团，坐在我身旁，以长袖遮了口在我耳边小声说：“那个皇子好没礼貌，哪有这样看人的，没见过美女啊！”
　　我啼笑皆非，拉下她的手掩到身后，挡住旭曦的热辣目光。娆却又蹭了蹭挪到我跟前，看向旭曦的方向，“那个皇子啊，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我们俩合弹一曲！”
　　娆像模像样的端起身架拨了拨琴弦，太后也饶有兴趣的看向她，娆扯了扯我的衣袖，眨眨眼睛轻声说：“就是那个，我们那天弹的……”

　　思绪飞回到几天前，娆忽然来了兴致让我教她弹琴，拨弄了几次也便摸准了音律，可以慢慢弹一些节奏舒缓的简短曲调。
　　然后她唱了一段让我教她，娆也真是聪明，学会之后便与我分开坐在琴两端，以琴柱分隔，我取低音，她取高音，合弹一支曲。
　　之后我问她这首轻慢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娆说了一串不明词义的音节，末了扬起下巴，“哎呀，这是我家乡的语言，说了你也不懂！”小小的一张脸尽是得意。
　　“爱卡特海尔普佛莱音拉无，”我默默重复，“这个也是拉无，艾拉无忧也是拉无，都是祝福的意思吗？”
　　娆的脸上忽然腾起两片红晕，低下头嗫喏，“是的是的，你怎么记那么清楚……”我微微一笑揽过她的肩，可是娆，你的哪个细节我不是印在我心间一般呢？

　　旭曦的掌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转头看向娆，一脸的跃跃欲试，而对面的旭曦，唇角微弯，带了丝戏谑和不屑，他当然不知道我身边这个娆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爻。
　　我调好琴柱，深吸一口气，与娆相视一笑：“开始吧。”
　　两双手齐齐在琴弦上翻飞，音色比平日更富韵致，娆选的这首曲子慢而轻缓，音符跳动间，给人感觉好似漫步在下雨的秋日，慵懒闲适。
　　一曲终了，皇后首先鼓掌，“好一对神仙眷侣，你们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竟然可以在一张琴上合弹出这般美妙的曲子。”
　　我接受来自四面的赞扬，起身还礼间当然没有错过旭曦的凌厉如小刀般的目光。

　　退席后我被太后留下过问下月国庆期间的乐器事宜，一颗心已随着娆的脚步逶逶迤迤移至殿外。
　　皇后说后花园中有一片丁香开得分外繁茂，邀娆一起去观赏，可是为何皇上和旭曦跟在她们身后往那个方向去了？

　　我匆忙从太后处脱身就赶往后花园去寻娆，眼前的一幕却不得不使我愤怒，旭曦扯住娆的手腕将她拉向怀里，娆奋力挣扎抵抗，而不远处的凉亭中皇上皇后却置若罔闻，兀自喝茶闲聊。
　　我未来得及冲上去拉开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旭国二皇子，娆已迅速用一只手肘撞向他肋下，旭曦吃痛间松开娆，娆奔向我，“我们回家。”
　　“好，回家。”十指紧紧相扣，丁香花瓣飘落成雨，馨香淡远怡人，在夕阳中沾染金色的轮廓，翻飞不尽。
　　有人捂着肋蹲在我们身后恶狠狠的威胁道：“岳瑟，你不要忘了你的姐姐！”

　　“岳瑟！”叫住我的是皇后，我连头都不愿回，她刚才还称赞我们是一双神仙眷侣，为何转眼就将我的妻送入别人怀抱？
　　“岳师兄……”皇后的声音软了一些下来，皇后幼时曾随母亲学过一段琴，一直称我为师兄。
　　我微微侧身，像皇上的方向拜了拜，“臣告辞！”
　　“小小一个乐师也敢如此放肆，这皇宫花园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皇上起身过急，趔趄了一下，皇后匆忙伸手搀扶，“你夫妻二人上月防疫治涝有功，这次就免罪，快走！”

　　中秋之夜，天清如水，月明如镜，可谓良辰之美景，院中圆月下的娆一脸无辜：“二皇子旭曦到底是谁？”
　　“你的，不是，娆的最初。”我扶额，终究不能再掩饰下去。
　　娆双手撑脸：“那娆是谁？旭曦和她有相爱过吗？他今天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他叫我瑶瑶或是，妖妖？他还说，说什么我今天和你弹琴是为了故意气他的，他已经错过一次，但这次不会再放手，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啊？”
　　我拉下她的手捏捏她柔腻的脸颊，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娆，本名爻，是旭国国师的女儿，与旭曦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爻作为联姻的女子从旭国来到夕国，她不情愿也无可奈何，就如同我姐姐岳琴，也是这样嫁给了旭国太子。爻第一次来到夕国是以献舞的名义，太后不喜她一身媚骨，绝色天成，气质却不够稳重无母仪天下的风范。遂许与席侧伺琴的我，并赐名娆。爻娆与岳瑟，恰如今晚这般月色妖娆，多么美好……”
　　我顿了顿，回忆起第一次遇到娆，她在殿中旋转如一只欲飞的蝶，吸引我的全部注意，我对她，如此美丽的一见钟情……
　　“可是娆，她心中深深住着旭曦，多少次午夜醒来，我看着月光下她瘦削的背影，心中比她还要空洞哀凉，她没有爱上我。这种苦楚，直延续到奕儿出世，娆的脸上渐有笑意，我以为她终于因为奕儿爱上我们这个家。旭曦以送姐姐岳琴回家探望甥儿的名义出现，那一瞬间，娆的脸色那么苍白，我也听到心中有什么正在破碎的声音，我和奕儿，都敌不过她的回忆……”
　　娆坐在我怀中用手指温柔的绕着我垂下的头发，“我想，娆对你们，是有感情的。”
　　我叹了口气：“是我太过自私，如果不是我一味要求她否定过去，也不会让她这么受这么多折磨。姐姐岳琴有着另一项秘密身份，她是太后安插在旭国的底线人，搜集旭国关于夕国的军事要闻，偷偷传递回来，我想娆，也是有相似的使命。”
　　娆睁大眼睛看着我，眼底一片清明，澄澈如她，如何去理解隐藏在娆心中的百般煎熬：国恨家仇，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一曲舞下被赐与琴师。她说的没错，娆，最终是爱上我的，可是我情愿她守着那些回忆直至终老，而仅仅对我们尽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义务，去享受我对她的深情。对她来说：初恋，夫君，儿子，乃至敌对的两个国家，种种种种，如无数只刀刃，日日凌迟着她一颗多愁善感的心。
　　只是，她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呢？也许已经不重要了吧……今日皇宫中发生的一切让我无法接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旭曦与皇上的谈判条件呢？难道是归还娆？归还怎样，他会从此平息旭夕两国的战事么？不归又如何，难道会以此作为开战的借口，因为他已经牺牲了一个阿蛮还不够吗？
　　揽紧怀中的人儿，我不会放手，任对方以怎样的条件，都不放！两国开战，与我何干，可是想到姐姐，我的心又裂开了……
　　娆在我怀里蹭了蹭，“你，怎么了？我不是爻，我不会跟他走的，真的，我喜欢奕儿，我喜欢……嗯，我舍不得离开，这里。”
　　我抓起她的手放在脸上，指尖微冷，摩挲着皮肤带来一股清新的沁凉。
　　娆忽然蹦下地，“对了，今天是中秋节呢，你等着，我准备了一些好吃的东西！”娆提起裙摆匆匆离开，过了一会托了一个食盘重新来到我面前，“喏，我们那里中秋节是要合家团聚的，一起来吃这个圆圆的月饼，就团团圆圆了！你尝尝看，有蛋黄的和果仁的，这个酥皮费了好大功夫呢！”
　　看着娆的殷切目光，我掰开一个饼，分给她一半，“我们俩吃一个。”
　　娆摆摆手，“还有好多呢，奕儿睡下了，明天给他吃，够的够的。”
　　我坚持，“我们俩是一个圆！”
　　娆笑得眼睛变成弯弯的新月，点点头，“嗯！”
　　层酥相叠的皮里面裹着除了红油的鸭蛋黄还绵软的莲蓉，真想不通娆是怎样将这些美味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唇齿留香。
　　“娆。”我轻唤，皎洁的月光中她姣好的脸庞温婉动人，抬起头来看向我，唇边还留些细碎的饼屑，探出舌头来舔的时候更是诱人，“娆……”我俯下身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爱卡特海尔普佛莱音拉无：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我的名字叫金三顺》里面的插曲。
两人可以同弹一架钢琴，叫做四手联弹的，不晓得可不可以同弹一架古琴，我编的……为了场面和谐。
自此岳瑟对伊霓已经没有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