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妖娆》姚娆

12、月未及

　　海王国国破，天王国降旭，不过是短短几天的时间，旭国的兵马现今驻扎在天王国，仅与夕国咫尺之遥，马蹄随时都会踏入夕国疆土。

　　诸多军将被派去把守边关。那日水墨白来向我告辞准备奔赴前线，他说他将为他所爱去做些什么来补偿。
　　我说，什么？
　　他说了许多，我只记得，此次旭国带兵将领是旭国二皇子旭曦，行军口令是阿蛮。
　　阿蛮，她的死将会是旭曦入攻夕国的借口吗？

　　连日大雨，时值盛夏，大涝之后疫情忽然而至，让人措手不及。一时间患者遍街巷，死者相枕藉，到处都是丧失亲人的啼哭和病者的哀号。
　　朝中武将皆被派去把守各关口，重相和御医则留守深宫保卫宫中皇上皇后和太后的安全。
　　我被临时委任为抗灾防疫督导，不得退缩半步。
　　许多人躲到山里去逃避这场噩梦，我给了毓儿乡下的哥嫂一笔钱，让他们将家中老小接去避难。只是娆，执意不肯走，留下与我更进退。
　　娆教大家用洁净软棉布缝成小面罩，以细绳缚于面上，遮住口鼻。还亲手制了许多香囊，塞入藿香、白芷、冰片等几味中药，发给众人，嘱咐一日至少嗅15次以上。
　　每日我去指挥加固堤坝，疏导积水。娆便在家中熬煮草药，沿街分发。
　　一日雨停，回家路上见娆以头巾裹起头发拎着木桶用勺子给百姓们分药，许是多日劳累，一张脸更显得小巧，下巴也越发尖削。我眼眶一热忙迎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器具代她分发，如果不是因为我连累，她哪会受得这般苦楚。
　　连日困倦倒入床铺就睡得死沉，半夜醒来忽然看到娆在我床边用手托着下巴忽闪着眼睛，脸瘦了，眼睛越发显得大，我被惊得一骇。
　　娆伸出手指贴向我的唇，“你怕不怕死？”
　　我捉下她的手正要回话，她又伸出另一只手盖住我的唇，很认真的说：“我不怕死，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然后就到了这里，遇到很好很好的你和奕儿，还有盈儿，磬儿她们，如果再死一遍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去哪里，但是我会记得你们的，你也要记得我！”
　　我侧过身，将她的两只手合在我手心里，“我们都不会死，还有很多很好的日子在后面等着我们！”
　　娆皱了皱眉，小声说：“可是，现在我好害怕……外面好多人在哭，我，我不敢睡。”
　　我坐起身，伸手一揽将她抱上床。很久没有这样抱着她了，娆将背贴着我的胸膛，身子蜷得小小的，微微颤抖。我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直至她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她的梦里会有什么呢，很好很好的我？奕儿？如果可以抱着她就这么一睡不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凌晨时分又下起大雨，不等天亮我又得起床去坝上监督，拉过薄毯将娆裹好，她小小的一张脸皱成一团。
　　我抚平她眉间的皱褶，轻轻印下一吻。

　　连日早起晚睡的操劳，吃饭也极不规律，再加上昨天在暴雨中去江边加固堤坝，回来时已经后半夜，随便扯下蓑衣，也不管衣服湿个精透，倒在床上就睡下，身上酸痛得不愿再醒来，只是感觉时而燥热，时而冷得发抖，喉咙也干得像要冒烟。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只听得细碎的脚步在耳边响着，随后额上覆了一片清凉，挣扎着睁开眼看到娆坐在我身边端着碗轻吹，眼圈似乎有些红，看到我醒来她眼中掩饰不住的欣喜，接着就有泪落下：“你，醒了，喝药吧……”
　　久违了的刺目阳光穿过窗框铺洒在枕边，我惊喜，开口却是一片沙哑：“天晴了？”
　　娆点点头，转过身擦拭眼眶，被我捉住衣袖，“你喂我吃药。”
　　娆似有嗔怪，微微蹙起秀眉，见我执着的抓住她袖管，只得掂起调羹来盛药吹凉送到我嘴边，我轻咬白瓷调羹让她抽不回去，弯着眉眼看她一张小小的俏脸逐渐涨得粉红。
　　娆松了调羹，恨恨把药碗丢在一旁桌上，转身欲走，“你自己吃，我不管了。”
　　我装作头痛扶住额轻声呻吟，一边偷眼看向娆，果真她放心不下，只得回转身来俯下查看，“哪里难过，头疼么……”
　　未等她说完我抬起手攀上她的脖子，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本已烧的浑身酸软，这么一个动作让我更加脱力，眼前昏花一片。
　　娆在身下挣扎，我支住头努力定下神，“别动，我头晕，让我歇一下。”
　　娆不动了，也抬手支住我的头，待我神智清明过来，就看到她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担忧，嘴唇微微张开。我一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多久了没有品尝这种滋味，我深深吮吸她的甘甜。
　　唇舌交缠间，娆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手无力的推着我的肩，体温骤升。忽然她挣起身，推开我：“你，你，还病着……”
　　我颓然翻身到一旁：“你怕传染，那你为什么不随奕儿一起走。”
　　娆急忙捉住我的手：“不是不是，我怕你太累，你昨晚那么晚才回来，还淋了雨，还好只是风寒发烧，不是疫……”
　　话未说完早已被我重新拥入怀中，不管你是娆还是伊霓，你还敢说你此时心里没有装着我？只是为什么烧得浑身没力气呢，好可惜……
　　贪婪的在娆的唇上吻了又吻，不舍得放开。娆的脸早已羞红一片，不敢睁眼看我，乖乖的缩在我的臂弯。
　　许久，不知谁的肚子“咕——”得叫了一长声，我和娆相视而笑，她爬起身，摸了摸我的额头，“我去把药热一下，你喝下再睡一会吧，我做好饭叫你。”
　　我点点头，看着娆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边，这些天来，她瘦了不少。阳光一步一步踏进房间来，天晴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娆服侍我喝下药和一碗肉糜粥，就又出去了。家里只剩几个粗使丫头和小厮，而且据我所知，街市上早已不再有人出售食物和日常用品，米面蔬菜之类被娆拿去分给周围邻居，再加上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煎药，恐怕柴房也将要空了，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过活。我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蒙蒙暗下，娆坐在床尾抱着膝打盹，我起身时惊到她，屋里没有点灯，娆的神色看不清楚，探身过来触了触我的额，“嗯，还好，不烧了。饿了吗？我做了些蒸菜，起来吃吧。来，先喝点水。”娆说着递给我一个碗，我就着她的手喝下，一片甘凉沁入心脾。
　　披上衣服走到院中，这雨一退去暑热立刻袭了上来，加上多日的积水，走到哪里都有熏蒸的感觉。院角的几丛桂花树竟然还开了花，多雨的缘故，花香不似往年那般浓烈，走到跟前才有淡淡香味飘来，我拉过一枝来放在鼻下嗅。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等明年这个时候，天气好的话我给你做桂花糕吃，很香的呢，你不爱吃甜的话就少放些糖。”
　　我回转身，看向朦胧月光中的娆，端着食盘婷婷袅袅站立，虽只着粗布衣衫，看上去也那般楚楚动人。娆将食盘放在院中的小亭里，又进屋拿了张软垫搁置在石凳上，向一侧倾下身，手朝石凳长伸，眉眼都笑得弯弯的，“岳大人请入席！”
　　我微笑步入小亭，食盘中仅有两只瓷碗，一只小碟，和一盘馒头。一只碗里面是沾了面粉的什么菜，看不清楚，另一只碗是莹白的一块，好似琼脂般的东西。小碟里则是两块嗅起来味道奇特的豆腐。娆分给我一双筷子，指着两只瓷碗向我介绍：“这个是扫帚苗蒸菜，嫩嫩的，很好吃，这个是桂花山药，本来还要炸一下的，呵呵，困难时期一切从简了。”
　　我夹起一筷蒸菜，为了开胃娆在蒸菜上浇了一些醋，真的如她所说鲜嫩可口，我咂咂舌，“嗯，好吃。”娆的眼睛笑得弯成月牙般，“是吧，好些东西都可以做蒸菜呢，榆钱，葛花，萝卜缨各有各的味道，哈，你这大少爷没吃过吧，来年给你做来吃！”
　　另一碗的桂花山药更不用说，山药绵软，桂花清香，吞咽下从喉间漾起甘甜，娆又说：“补脾养胃、生津益肺的山药遇上了暖胃又散寒的桂花，具有健脾固肾，补肺化痰的功效，嗯，还很养胃，只可惜今年桂花不够香甜。对了，还有这个，是我做的豆腐乳，一个多月了，应该好吃了吧，来，尝尝！”娆说着把一个馒头掰开，将小碟中的豆腐挑了半块夹进去递给我。
　　那块闻起来味道不怎么样的豆腐吃下去里却是这般鲜美，我很快吃完一个馒头，只见娆托着下巴看着我，“我原来讲过那个牛郎和七仙女的故事你还记得吗？”我点点头。
　　娆眨眨眼睛看向天空，“每年的今天他们都会相会的，所有的喜鹊都去帮他们搭桥，还有一首很好听的词‘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只可惜天上云层多繁，看不到什么星星，我拉过娆的手，“两情久长，嗝，也要朝朝暮暮！”中间打了个不那么应景的嗝。
　　娆回握我的手，笑容温婉动人……

作者有话说

　　未及：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