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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丧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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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皇后到底没能撑过这个冬天。
许是心愿已了,在年关来临的前一个月,她安详地闭上眼,脸上犹带笑容。
景朔帝将自己关在内室许久,次日早朝,崔相发觉陛下双目都是红肿的,似是熬了一宿没睡。
人皆赞,皇帝深情。
深情不深情的,阮随云也不知,她只觉得曹皇后最快乐的日子绝非做皇后的那段时光。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实也意味着无限寂寥吧。
高处不胜寒。
依照礼制,本朝上下都得为国母服丧,孝衣孝帽都是由内务府提前备好的,原想着冲一冲,如今正好派上用处。
韩氏悄悄对阮随云道:“说好的冲喜,这曹侧妃嫁过来,皇后娘娘病势没好转,反倒愈发严重了,我看,娘娘就是让她给妨的。”
怪不得韩氏嘴碎,曹莹一天三趟往椒房殿跑,愣是没想起给妯娌们打声招呼、问个安,区区侧室轻狂跋扈得不成样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也是想帮崔凤芝出气,韩氏这个人还是挺急公好义的,设身处地想想,大皇子若弄个狐狸精来,她能把那蹄子腿打断!
崔凤芝唯有苦笑,一个女人得不到丈夫的心,还能有什么底气?且别看皇后没了,曹莹背后还站着国公府,也不是轻易能打发的。
说曹操曹操到,她们这厢私下谈论,曹莹奋勇地挤上前来,“姐姐们麻烦让一让。”
阮随云冷眼旁观,这曹氏并不像赵睢说的那样难看,还是有几分水秀的——或者叫天真可爱。
两人模样确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阮随云就很难做出这种娇滴滴的嗓音和带着钩子的笑眼,那是被娇宠长大的女孩子才办得到。
可不教琴棋诗画,反倒把女儿往野路子上培养,曹家家风可见一斑——早就琢磨着给哪位皇子下注了吧?
韩氏顶不喜这般做派,灵堂里一片肃穆,再是年轻不懂事,蹦蹦跳跳也有碍观瞻,“谁跟你姐姐妹妹,好不自量!”
曹莹委屈地撅起嘴,俨然受了欺负想找人出头,奈何赵恪并不在此,崔凤芝更不会帮她说话。
阮随云道:“曹侧妃,这里不是你该站的地方,你先下去吧。”
曹莹此时方注意到她,有点惊艳,随之而来却是微妙的嫉妒。
新婚那晚三殿下叫错了名字,难道便是这位?不过,就算最初得宠是沾了旁人的光,那也没什么可丢脸的。她自信不比这位六王妃差,定能做到青出于蓝。
曹莹垂下眼睫,怯怯道:“我只是想给姑母进香。”
是个颇具野心的女子,阮随云只在年轻时的惠妃脸上看到过这种眼神,可多年宫闱磨砺,惠妃也变得善于隐藏了。
眼前这位显然还缺少规矩的毒打。
阮随云道:“宫中上下尊卑分明,长幼有序,纵使你乃皇后至亲,又岂可越了规矩?先后妃,再皇子,然后才是我们这些皇子妃,你一个末流的妾室,轮到你时自会有太监叫你,何必着急!”
她声调没什么起伏,可听在曹莹耳里自有种羞辱意味,她竟这样直白点出自己的身份,可她自己的身份又强到哪儿去?不过是个罪臣之女!
但曹莹再糊涂,也知道雍王谋逆乃宫中禁忌,哪敢胡乱攀扯,只能咬着嘴唇,面服心不服。
崔凤芝烦透了这副欲说还休做派,三殿下吃这一套,她看了只觉恶心。
“来人,扶曹侧妃下去。”
又对二位妯娌道歉,“帏薄不修,叫你们见笑了。”
韩氏很是感同身受,这样重大的场合,让个妾室踩到头上,往后该如何见人?
拢着崔凤芝肩膀小声安慰,让她不必太过在意,三殿下只是暂时鬼迷心窍,早晚会回心转意的。
对牛弹琴!照阮随云看,攥住管家权才是最要紧的,横竖有崔相做后盾,赵恪不敢太薄待她,男人么,就当死了算了。
可这毕竟是人家家务事,阮随云不便越俎代庖,且崔凤芝对赵恪总有点恋恋难舍——还是见得太少了,就认准了这一个。
曹莹哭哭啼啼回去惠妃身边,惠妃其实也看不惯这股小家子气,可阮随云一个排行最末的六皇子妃都敢在此颐指气使,公然教训恪儿的宠妾,又着实令惠妃气恼。
奈何人家抓住了理,她不便说话,只道:“三殿下跪了大半天只怕累了,你替本宫送点茶水过去。”
曹莹求之不得,立刻收住眼泪,摇风摆柳般向偏殿去。
崔凤芝脸往下一沉,婆婆竟这样偏帮外人。
她还指望惠妃能帮忙劝劝赵恪,现在看来,倒是白日做梦。
曹莹拎着一壶茶,娇弱无比来到赵恪跟前,看那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似的。
赵恪甚为体贴,“你也累了,待会儿得空下去歇歇。”
曹莹做出懂事模样,“皇后乃臣妾至亲姑母,臣妾怎敢懈怠。”
顿了顿,“方才我要进香,王妃娘娘拦着愣是不许,六王妃也在旁一顿骂。”
不知怎的,她刻意咬重在六王妃三个字上,想看看赵恪是何反应。
听见崔凤芝拦着不许上香,赵恪顿时厌恶皱眉,可随即态度软化下来,“皇后丧仪自有礼官操办,你虽关心则乱,也不可错了规矩。”
曹莹心中一凛,看来六王妃的分量当真不一般!
她不敢顶撞,娇声软语道:“是,臣妾明白了,可两位王妃性子太过刚强,臣妾看了实在害怕呢。”
要不是碍着旁边有人,赵恪恨不得一把将她搂入怀里。
眼看两人柔情蜜意,赵睢险些笑出声来,三哥真是饿了,脏的臭的净往屋里拉。
他是见不得有人诋毁阮随云的,“小三嫂这话差矣,随云她为人光风霁月,不过是据理力争。你若懂分寸知进退,事事依照规矩来,又何必害怕得罪她呢?”
曹莹听见这声小嫂子便十分不悦,如此轻佻,当她是个玩物不成?凭国公府的出身,难道她就当不得一句皇嫂吗?
一个贱奴生的野种,也敢来要她的强。
她不言,只瑟缩着躲到赵恪身后。
赵恪无法不为她出头,“六弟你也忒刻薄了,她才刚进宫知道什么,总得有人慢慢教导。”
突发奇想,“不如让莹儿跟六弟妹学学规矩。”
此话一出,两人脸上同时一僵,曹莹可不敢惹那尊夜叉婆,赵睢则是暗骂他三哥吃着碗里想着锅里,难道现在还不肯死心?
“罢了,随云她夜以继日劳心劳力,哪还匀得出空档来,你要不嫌弃,我让母妃找几个靠得住的教引嬷嬷。”
赵恪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家务事就不劳外人插手了,惠妃手底下难道没人?
敷衍一回各自散去。
等上半场结束,赵睢才对阮随云道:“那个曹氏实在讨嫌,我帮你训了她一顿。”
阮随云看他讨好卖乖的模样,心想六殿下有时也傻的可爱,居然当真以为她会吃曹氏的醋。
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多了,真要一个个计较,计较得来吗?
她也不否认,就让六殿下自娱自乐吧。
“跪了半天,腿疼不疼?”赵睢要帮她卷裤腿揉揉。
“别。”这又不是公主府,被人看见就该误会了。
孝期要戒酒戒色,白昼宣淫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何况主子总比奴才强多了,她们尚能跪在蒲团上,宫女太监可没这份待遇——就算是熬惯了的,也不见得好受。
赵睢道:“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几件厚实的冬衣。”
膝盖上多裹两层,总能起到点保护作用。
虽是寒冬腊月,但殿里都有地龙,其实不怎么碍事,比较麻烦的是吃食问题。
并没明文禁止杜绝荤腥,可连景朔帝这几日都只喝米汤了,谁还敢大鱼大肉?
皇子们更惨,因皇帝心情喜怒不定,动不动就要叫去查问的。
阮随云看赵睢瘦得脸都凹下去了,十分心疼,“要不,我做些点心给你打打牙祭吧?”
若问御膳房要,难免打草惊蛇,且内造的点心多含猪油,也不太合时宜。
幸好阮随云虽厨艺不精,做几块糕饼还难不倒她。
赵睢握住她的手,笑吟吟道:“不必啦,秀色可餐,看见你都饱了。”
“油嘴滑舌。”阮随云嗔道,却并未将其推开。
春燕跟小荷都识趣回避,难为二位忙里偷闲还能亲香一番,就不去煞风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