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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车速爆表 ...

  •   雨水哗哗地浇在车前盖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出租车疾驰过空旷无人的街道,冷风贯穿车内,女歌手悠长神圣的吟唱被远远抛开。
      雷声滚动,乌云压顶。
      车座颠簸,我不得不抬手拽住上方的扶手,大喊着让他停车。
      杀人魔死死倚在椅背上,面色苍白。
      车速已经爆表,外界的景象在视线中都像刮花了一样,以可怕的状态倒退。
      这个时候撞车,所有人都会死。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们一眼,伸手按下锁车按钮。

      身后的警车同样提速,引擎声被大雨滤过,在黑夜中清晰地逼近。
      红蓝/灯光交错闪烁,喇叭和警笛此起彼伏。

      前方就是高速公路的入口,白天只施工到一半,大灯照亮警戒线。
      丝毫没有迟疑,出租车撞开水马,驶上坡道。
      我回头,许多塑料锥体在狂风中滚向后方,被狠狠掀在警车的挡风玻璃上。警车偏移了一下,但很快重回正轨,同样压过警戒带,鸣笛死死跟随。
      退伍兵模糊地冷哼一声,双手疯狂打把。
      车身随他的动作颤抖,以令人目眩的速度不停转向。
      前轴擦过石栏,火花在雨幕中飞溅。

      后座没有安全带,我被甩飞出去,撞在杀人魔身上。他的长发散开了,被大风刮过我的脸颊,丝丝发痒。
      黑暗中,很浅的、酒水的气息一下掠过鼻尖。
      杀人魔将右手仓促垫在我头顶,腾出另一只手解开锁屏,点进高德地图,关掉提示音。雨水倒灌,车内一片湿冷,而窗外暴雨轰鸣。
      我靠在他身边,低头望向那块发亮的屏幕。
      这是一处蛛网般的高架桥。东南西北五条道路并进,中央地带环形道路盘旋着交叉,形成数个莫比乌斯环,外侧线条凌乱,如同纠缠的死结。
      大雨中信号不好,蓝色箭头断续前行。
      我们身处的环城高速位于正中,如果不并入左侧公路,又不想经过收费站,可供甩开警方就只有前方巨大陡峭的转弯,抑或平地上一条很小的支路。
      极端的车速下,变道只能发生在须臾之间。
      问题是,他会选择哪条路?

      杀人魔的指尖沿着路线,在我眼前轻轻划过,屏幕伴随他的手腕晃动,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在某处停下了动作。
      我怔了片刻。
      一道闪电迎面劈下,四面玻璃都震了震。车轮飞速碾过水泥地面,积水溅起,扑满整面车窗。
      狂风呼啸里,我闭上眼睛,感知底盘传来的颠簸。
      ——他在减速。

      下一秒,司机骤然变道。
      车身擦着石壁,穿过漆黑无光的隧道,冲入前方的旷野。成股流下的雨水在闪电中明灭,岔道尽头,异样的色彩在视线里一闪而过。
      我呼吸一滞,猛地将杀人魔拽倒,滚进两排车椅间的缝隙。
      他被迫伏在我身上,瞳孔瞬间缩紧。
      就在这一刻,车前窗被巨大的冲力击碎。

      毛刺从钢铁路障前方探出,狠狠刺入车内。无数尖锐的玻璃碎片被狂风裹挟着涌向后座,扑簌簌撞在每个角落,划过衣物,在皮肤上掠出血痕。
      耳边“轰”的一声,炸开巨响。
      车身剧烈颤抖了一下,我的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扭曲,几乎要吐出一口血,眼前发黑。
      周遭的世界仿佛静寂了一瞬。
      紧接着,耳鸣声从四面八方尖利地响起。
      大雨中,手电筒刺白的光纷乱晃动,远远打在我们脸上。不堪撞击下,出租车终于慢慢熄火。
      挡风玻璃已经爆开了,冷风不断从豁口中涌入,警方扩音器的声音循环响起,模糊沙哑:
      “……立刻离开车辆,举起双手……”

      一切发生时,杀人魔在我上方承受了多数冲击,此刻长发被冷汗黏在颊侧,额头几处血痕,眸底发暗,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蜷缩在一边,缓慢地、小幅度地咳嗽起来。
      身后的警笛声停滞在了路口。雨幕中,一个警察从车中下来,独自守在旁边,防止有车辆误入。
      我勉强支起身,望向前方模糊的灯光。
      那里,数个持枪的人影有如鬼魅般靠拢。在我们左侧,高速公路仍在无穷无际延伸,而右侧江水汹涌。
      警方已经包围了每一个出口,阻断了每一条退路。
      破碎的后视镜里,司机抹去鼻下的鲜血,双手撑在方向盘上,无声无息地仰起头,看着远处灯光稀疏的高楼。
      闪电照亮黑夜,车外暴雨轰鸣。
      他慢慢地、慢慢地移开一只手,按下出租车的手刹。

      “不……”
      我的脸色苍白下去。
      熄火的出租车内,引擎声再度响起。车窗外,陌生的景色重新开始滑行。而这次是向前。
      他在倒退。
      杀人魔从上方伸出手,将我拉回座椅。我转身,用手拼命拍打一旁的玻璃窗,喊后方的那个警察躲开。
      冷雨掩盖了一切声音,他无动于衷。

      一束光柱亮起,穿过夜幕,打在那个人的警服上。
      我侧过脸,看见杀人魔握着手电筒,死死盯着后方,将光珠对准警车的方向。
      最后千分之一秒内,对方终于后撤一步,惊险地躲开后车轴,泥水四溅。
      同一时刻,出租车的车尾狠狠扫过警车前盖,借着反作用力重新向右前方飞驰。
      档位已经切换成S模式,强大的扭矩输出下,残破的车身被不断拉扯向前。啸风将剩余的挡风玻璃吹得摇摇欲坠,雨水疯狂地淋在我们身上。
      司机大笑,一脚深踩油门,整辆车腾空跃起,直冲出右侧的石栏。

      车身连同乘客向下坠落,大灯照亮汹涌的江水。失重感席卷,将呼吸掠夺。
      动态视觉将一切放缓。

      电光石火的一瞬,在此刻被拉长得如同永恒。

      前轮压上斜坡,雨中松软的泥土构成缓冲,刹车片别住车碟,车头在将将冲入江水的前一刻停在了岸边。
      头顶上空,警方扩音器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楚。
      手电筒还硌在身下。我把它扔回给杀人魔,轻轻呼出一口气,坐起身倚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世界。
      出租车一个甩尾,斜斜向上方开去。它绕过有石栏的地方,从钓鱼的缺口重回岸上,将警车远远甩在身后,开入空旷的街区。
      这里是Y市的郊区。就在之前,杀人魔所指向的,也是这个地方。
      引擎声渐渐安静下去,面前被雨幕掩藏的、没有亮灯的建筑,终于在我们眼中现出身形。
      Y市儿童福利院。

      雨水不断从门檐坠下,出租车急停在水洼旁。
      有个逆光的人影靠在廊柱上,闻声朝这边大步走来,面容在黑暗中逐渐清晰。
      看清他的一刹,我忽然意识到警方的追踪为什么始终不顺利了。
      ——那是一张和司机一模一样的脸。

      “哟,”他以指节轻叩玻璃让我们下车,看见我,忍不住眯了眯眼,“是你啊。”
      司机也打开车门,淋着雨朝后方走去,弯腰取出一捆绳索,掂在手中。
      “……你们是双胞胎?”
      “不然呢?”那人反问。他将6/4/式/手/枪顶在我的腰窝,收走我和杀人魔的手机,关机,随手扔进附近的灌木丛。
      两个月的工资划过一道弧线,顷刻消失在了黑暗中。我心痛地别过头,戳了戳身旁的杀人魔:
      “喂,回去之后要不要考虑一下给我涨工资?”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命吧。”司机从我们身边经过,语气嘲讽。
      另一个人皱眉:“怎么搞成这样?”
      “半路被警察追上了,”前者无所谓地耸耸肩,雨水混着血水沿他的手臂流下,滴落到地面,“我就说你那时候不该冲动吧。”
      我跟在杀人魔身后,被推搡着走进福利院,途中不露痕迹地观察起四周。
      这栋建筑一共两层。大厅空旷昏暗,到处冷冷清清,没有人声。看不见工作人员的影子,大概凶多吉少。
      某个没有开灯的房间前方,司机一把将我们推了进去。他哥拿起绳索,割下两小段,熟练地在我手腕上紧紧打了个死结。弟弟随即捆起杀人魔。
      房门在我们面前“砰”地一声摔上,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我们被关在了这里。

      双目很快适应了无光的环境,对面挂钟的轮廓慢慢浮现,时间已经掠过十二点。
      除了打游戏之外,一般很少有事情能让我熬夜。但或许是肾上腺素使然,我此刻神志还算清醒,身体甚至因为过度兴奋,有些微微的战栗。
      ——我之前的判断出了错。这两个人应该不是退伍兵,而是东南亚其他地方的雇佣兵。Y市离边境线不远,只要伪装好身份,可以很轻易地混过海关。
      但是,他们的行事太高调了,在这座城市滞留的时间也太久了。
      如果是出任务,目标死亡之后,动手方就该迅速找机会撤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动地任由警方调查,被包围,仓促逃命。
      我回想起不久前他们的对话。其中一个人似乎提到了……“冲动”。
      难道,这次的命案至少有一部分是出自巧合?

      杀人魔正在我旁边低头研究绳结,我于是随口问他怎么想。
      “……我其实觉得很奇怪。”他说。
      “哪里奇怪?”
      “你想,他们为什么要选择福利院呢?”他停下动作,向我认真地解释,“如果是我走投无路,肯定会优先劫持Y市的全托幼儿园。小型的那些安保都像纸糊的一样,更重要的是那些孩子的家人很重视他们,警方可能会迫于家长的施压做出让步。这是社会影响力的问题。”
      杀人魔顿了顿,视线温柔地落在旁边的书架上:“虽然大家嘴上会说众生平等,但真正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这些孩子会是最先被抛弃的一批人吧。人的同理心都是给和自己境地最相似或者最相关的人的,幼儿园绑架案的热度可能会很高,但福利院被劫持这种新闻说不定连热搜都上不去。”
      “听起来你很懂啊。”
      “有个朋友在福利院长大,我后来每个月会过来做义工。”
      “江景?”我看着他。
      他笑了笑,算是默认。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不待我细想,杀人魔就转移了话题:“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吧,不如先想办法把绳子解开。”
      我眨了眨眼:“你凑过来一点。”
      他的表情显得十分怀疑,但最后还是小幅度地往我身边挪了挪。
      “再靠近一些好吗,我这次不会突然拿东西砸你的,”我叹了口气,“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皱眉。
      “——我口袋里有块玻璃碎片。”

      我已经过了每次出门都要背把匕首的中二年纪,但仍然热衷就地取材。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杀人魔勾出那块碎片,费力地将我手上的绳索割开。
      手腕一下松快,上面已经被勒出一圈痕迹。我接过玻璃,替他解绑,随后站起身。
      我们所在的是福利院的阅览室,左右各有一道门。雇佣兵之前是从左侧的门出去的,撬锁倒不是问题,但没准开门就会直接和他们对上,这样得不偿失。
      我将视线投向另一扇门:“你知道隔壁是什么地方吗?”
      杀人魔回忆片刻:“应该是活动区,之前他们把中间的墙壁打通了,方便看着两边的小孩。”
      但是,这道门是从我们这边上锁的。

      我同杀人魔对视一眼,伸手按下门把。

      活动室里果然挤满了小孩。
      其中几个随推门声转头,直勾勾地盯着我们,更多人无动于衷。空气潮湿安静,隐约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福利院并不是充斥孩子欢声笑语的地方。这些年不孕不育的家庭很多,健康而被抛弃的小孩几乎一出现就会被领走。
      只有那些残缺到无人愿意收养,又不至严重到无药可医的孩子,才会在这里一直、一直待下去。
      我绕过两个脑瘫患者和一个唐氏儿,站到中间的空地上,推了推另一边的门;“锁的。”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东西倒塌的声音。

      地上散落着很多块积木。旁边,一个女孩睁着猫咪一样的眼睛,扭头看向我们。
      从神情看起来,她的智力应该没有问题。杀人魔于是走过去,蹲在她身前,小声地问了几句话。
      女孩点了点自己的嘴巴,然后摇头。
      她是聋哑人。
      杀人魔顿了顿,开始打手语。女孩同样打手语回应。
      “她说,两个哥哥把阿姨们带出去了,”杀人魔翻译,“其中一个哥哥告诉大家我们在玩木头人的游戏,不要动。”
      福利院规模很小,我们面前的孩子应该就是全部了。也许是知道这群人不会自己开锁也无法同外界联系,雇佣兵甚至没费心留下看守。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问。
      女孩瞥了我一眼,用拇指尖抵住掌心,食指向下转动。
      “不到半个小时。”杀人魔说,继续打着手势。
      那是句很简单也很常见的话,他在问女孩叫什么名字。后者慢慢用手指比了几个拼音。
      XIAO XIAO。
      大概是小小或者小潇之类的发音。

      杀人魔直起身,朝我走来。
      我以为他是要和我一起杀出去。但他不着痕迹地抓过我的手,开始一笔一划,在我的掌心里写字。
      一共五个字,拼成一句完整的话。

      ——我没见过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车速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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