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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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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一,宜嫁娶。
沈初筠醒得比往常更早,做了一夜稀里糊涂的梦,竟梦见了从未见过的父兄。也不知道他们的样貌是不是如她所梦。
“小姐?”见沈初筠神情恍惚,双喜小声喊了一声道。
沈初筠回过神,双喜伺候她起身。
嫁衣是官中所制,倒是合身,只是这大红的衣服,沈初筠穿着有些不习惯,她从未穿过这样鲜亮的颜色。
“小姐真好看!”双喜笑嘻嘻地道。
江嬷嬷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眼睛红红的,小姐确实姿容过人,若是侯爷和夫人还在该多好。
“小姐先用些点心,等郡主和喜婆来为您梳妆。”江嬷嬷道。
沈初筠刚吃好点心,就听外头一阵骚动,江嬷嬷忙迎出去,只见宁德侯夫人和清阳郡主一起来了,身后还跟着喜婆,妆娘一众人。
院中的下人们,院中的下人忙给郡主和宁德侯夫人行礼。
清阳郡主看到小院角落里已经移植好的山茶,笑问:“这是你家小姐养的花?”
“回郡主,是小姐养的花。”江嬷嬷恭敬地道。
“嗯,花养得不错,叫他们都起来吧,别耽误正事,我们去看看新娘子。”清阳郡主笑道。
江嬷嬷松了口气,清阳郡主看上去倒是和气。
一行人进了沈初筠的闺房,沈初筠知道来者是清阳郡主,规矩地行了礼,又给宁德侯夫人行了礼。
宁德侯夫人心道,这个丫头果然是看人下菜碟,先前对她就是不恭敬,这会儿见郡主,礼数倒是周全。
清阳郡主见到沈初筠有些意外,容貌竟这般出众,也就是没在京中走动,若不然,这美名只怕早就传出去了。真是可惜了,庄世子那身子,也不知道有几日活的……
“沈大姑娘真是绝好的容貌。”清阳郡主亲热地上前握住沈初筠的手,拉着她坐在榻上。
沈初筠不习惯与人这样亲密,不过碍于形势,只好忍住了,勉强做出一丝羞涩地表情:“多谢郡主夸赞。”
清阳郡主摩挲了沈初筠的手背两下,感觉到沈初筠的不自在,松开她的手,笑道:“我就喜欢美人儿,你与玉贤有几分像,玉贤可是难得的大美人呢,当年可是京中才貌双全第一闺秀。”
徐氏一旁笑道:“可不是么。”
沈初筠没有接话,微微垂下头。清阳郡主见状笑道:“我也是头回给人做全福人,新娘子是不是该梳妆了?”
一旁的喜婆婆忙道:“先净面绞脸。”
双喜扶着沈初筠来到梳妆台前,先给沈初筠净面。喜婆在一旁看着沈初筠笑道:“新娘子的皮肤可真好,又白又细。”
沈初筠心道既然这样,要不就别绞脸了,听江嬷嬷说,还听疼的。
果然很疼,沈初筠不明白,为什么女子出嫁,一大早就要这样疼。喜婆一边绞脸,一边说着吉祥话,闺房中的人都看着沈初筠,应和着说好话。沈初筠从镜子里看着众人,心道,世人果然惯会装模作样。
沈初筠绞过的脸白里透着红,模样瞧着又娇俏几分。沈初筠从镜子里看到清阳郡主正盯着她瞧。
绞好脸,又换了个年轻的妆娘来给沈初筠上妆。平日里沈初筠是不上妆的,这会儿上了妆脸更粉,眉更黛,唇更艳,活脱脱一个画里走出的丽人,任谁瞧了都会叹一句美。
沈初筠瞧着却不喜,总觉得镜中的人不是自己。
绞脸加上妆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沈初筠已经觉得累了,接下来还要梳头,整冠,穿衣……
上好妆,喜婆请清阳郡主给沈初筠梳头。
清阳郡主接过梳子,移步到沈初筠身后,先是抚了抚沈初筠的发,才缓缓地从头顶梳下来。郡主梳着头,一旁的喜婆便又说起吉祥话,喜婆吉祥话说又快又长,沈初筠没有完全听清楚,只听到了儿孙满地,百岁无忧……
清阳郡主给沈初筠梳过几下后,便将梳子又交还给了喜婆。接着又换了一个梳头娘,来给沈初筠梳头。
等沈初筠梳好头,穿上嫁衣,戴好冠,又过了一个多时辰。
清阳郡主倒是不吝啬赞美之词,一直在夸沈初筠好看。沈初筠却对自己这一身装扮嫌弃得很,只想早点把今日敷衍过去,清净过日子。转念沈初筠又觉得可能暂时还清净不了,她还得为父兄报仇。
装扮好的沈初筠坐在床边,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像清阳郡主刺探些什么。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问,想来还是稳妥些的好,京城各家关系错中复杂,清阳郡主是什么样的人,她完全不了解,不可冲动行事。
沈初筠不问清阳郡主,清阳郡主倒是主动和她说话。
“说起来,我夫家和国公府也是沾亲带故,论辈分,日后你还得叫我表婶呢。”清阳郡主颇为亲热地和沈初筠说道。
一旁的徐氏有些诧异,她先前就打听过,清阳郡主肯来给沈初筠当全福人,是受了太子所托,她极为勉强,十分不愿,太子应当还许了她什么好处,她才来的。这会儿清阳郡主竟主动与沈初筠攀起亲戚来,这事就有点不对了。莫非清阳郡主看中沈初筠这个人了?一个天煞孤星?
沈初筠可不好意思认这个亲戚,叫不出个表婶,她只有装作羞涩地低下头。
“新娘子害羞了。”清阳郡主笑道。
徐氏笑道:“这孩子腼腆,郡主莫怪!”
“不怪不怪,日后常来往,熟悉了,还听不到一声表婶么?”郡主说笑道。
徐氏呵呵笑着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心里却更加纳罕,清阳郡主这是真的要和沈初筠来往了?郡主爱美人竟到这个地步?
沈初筠没想到那么远,只觉得清阳郡主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说的场面话而已。不过日后若真要来往的话,沈初筠倒是极为愿意的。对沈初筠来说,她最欠缺的便是交际,在昨日之前,她完全不准备与京城之人交际,只想着庄世子一死,她就带着丫鬟愉快地守寡,种种花,看看书,画些画,也算怡然自得。但若要查清父兄的冤情,她一个躲在小院里是肯定不行的。
午膳时分,清阳郡主和宁德侯夫人都被请去用膳了,房中终于清净些。
“小姐,你饿不饿啊?少吃些点心垫一垫吧,这到晚上还要好久呢。”双喜问沈初筠道。
沈初筠吃了一块桂花糕,喝了一口茶水,稍稍缓解饥渴,多了是不能吃的,省的闹笑话。
侯府中热闹不已,笑闹声远远地传来过来,明明是她成婚,但这欢笑却与她无关。侯府中人大概欢喜自己终于要离开这了吧。
听说庄世子要来迎亲,也不知道他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清阳郡主在前院被别的女宾给绊住脚,过了许久才回沈初筠这儿来。不过这会儿也无事,只等着吉时,花轿来抬人了。
这会儿宁德侯夫人没来,清阳郡主带着另外两位夫人来的。一见沈初筠都有些愣神,清阳郡主笑道:“怎么样,把你们两家的比下去了吧?”
“确实好样貌,有三分周玉贤的样子,不过眉眼也有些像沈潜。”其中一位夫人道。
另一位夫人笑道:“真是气人,小时候比不过周玉贤,这会儿自家闺女也比不上她闺女。”
几人都笑,沈初筠仔细听着几人说话,想从几人的话里搜集一些有用的消息。
两位夫人没有多留,陪清阳郡主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走前倒是都给沈初筠添了妆。清阳郡主也和她们一起给沈初筠添了妆,沈初筠郑重地和几人道了谢。
人情往来,有来便有往,今日她们给沈初筠添妆,便是有来往的意思,沈初筠自然也要郑重些。这会儿沈初筠心中有些感谢清阳郡主,若不是因着她给自己做全福人,这两位夫人是不会来的。
她们走后,清阳郡主再和沈初筠说话时,她便也热切了几分。清阳郡主知沈初筠明白她的用意,对她又亲近了些,直言日后定要同她多来往些,沈初筠也爽快应下。
日头偏西,沈初筠的房中渐渐暗了下来,吉时将到。
忽地听到一阵爆竹声响,沈初筠一下子也紧张起来。从听说婚事到现在,她还没有紧张过,这会儿花轿要到门口了,她终于紧张了。
清阳郡主笑道:“盖头呢,快取来给我。”
江嬷嬷忙将盖头递给清阳郡主,清阳郡主亲自给沈初筠戴上盖头。
眼看一片红色,沈初筠袖中的手,紧紧地握着,人也轻微有些颤抖。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与庄呈昱的那次偶遇。
上元佳节,舅舅家的兄弟姊妹们破天荒的要带沈初筠一起赏花灯。等到了灯市,他们很快便与自己走散,还叫走了跟着自己的家丁。沈初筠明白,他们不是想要带自己出来看花灯,是想丢了自己。
她并不害怕,也不难过,她记得来时的路,沿着铺子缓缓地往回走。终于有人盯上她,要对她出手,是庄呈昱带人救了她,还送她回府。
那时候的庄呈昱身子应该还很好,虽是身份尊贵的国公府世子,脸上却带着和煦可亲的笑。除了外祖父母,从来没有人对她那样笑过,那样温柔地叫她妹妹,问她是哪家的孩子。
想起这段过往,沈初筠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
喧闹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沈初筠知道是庄呈昱来迎亲了。
外头有人来报,花轿已到门口,世子来迎亲了。
小院里响起一阵爆竹声,沈初筠被清阳公主牵出了闺房。若说这次婚礼,定远侯府唯一失礼的地方,便是沈初筠没有兄弟送亲。当然,定远侯府给出的说法是嫡子身子不适,庶子身份不配。所以沈初筠便由清阳郡主牵出了小院,牵到正院。
正堂一片热闹,沈初筠从人群中听到一道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尽管这声音和幼年已经不同,但沈初筠知道这一定是庄呈昱。
清阳郡主将沈初筠的手,递到庄呈昱手中,庄世子的手,有些凉。
拜别家人后,庄呈昱牵着沈初筠,一步一步离开定远侯府。沈初筠心想,关了她多年的牢笼她终于要走出去了,只是不知道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
上花轿时,沈初筠听到庄呈昱轻轻地说了声小心。
离开定远侯府,上了花轿,沈初筠的心变得很安宁。
定远侯府离护国公府不算远,花轿走得慢,也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伴随着爆竹声,花轿停了下来,沈初筠听到有赞者高呼:“新郎踢轿门。”
庄呈昱当然不会踢轿门,他的身子也不允许他那么做。他俯身打开轿门,小声道:“该下轿了,手给我。”
沈初筠没有犹豫地伸出手,立马被庄呈昱握住,她被他牵着下了轿。
只听国公府门口一阵喧闹,接着便是叮叮当当铜钱洒落的声音,吵吵嚷嚷哄抢的声音,小孩儿哄笑着喊“新娘子来咯”的声音……
庄世子的手还是那么凉,沈初筠不由得紧握了一下,想要将更多的温度传递给他。
庄呈昱面带微笑,回握了沈初筠的手,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进了正堂,一切准备就绪,三拜礼成,送入洞房。
进了新房,清阳郡主将玉如意递给庄呈昱:“来来来,新郎官,掀盖头了。”
庄呈昱接过玉如意,轻轻地将沈初筠头上的盖头挑开。沈初筠从这一刻,便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
庄呈昱一时有些移不开眼,自己的夫人竟有这般姿容,他们每次说她生得貌美,庄呈昱脑海中每每只回想起她幼年的样子,不知她竟出落得这般出众。
清阳郡主笑道:“瞧瞧,看呆了。”
庄呈昱一时竟有些窘迫。
“好,来饮合卺酒,饮了酒,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清阳郡主笑道。
庄呈昱和沈初筠来到案前,早有准备好的瓠瓜,两人各执一半,饮了里头的酒,清阳郡主笑着说了百年好合这样的吉祥话,之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新房内,只剩下庄呈昱和沈初筠两人。
沈初筠坐在床边,微垂着头不去看庄呈昱,不管平日沈初筠是多么万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会儿也是有些在意的。
庄呈昱因着身子不好,这会儿也不用出去应酬宾客,他倒是大方地看着沈初筠。
若不是受名声所累,受族中欺负,她这样的美的女子哪会嫁给他这样的病入膏肓之人呢,庄呈昱心中不免感叹。
“腹中可饥饿?”庄呈昱知晓女子成婚当日进食不便,柔声问道。
许是因为紧张,这会儿沈初筠并不觉得饿,便道:“不饿。”说完又觉得垂头应答不太妥,抬头看向庄呈昱,想起他刚才手冰凉,便问:“世子可累?”
庄呈昱走到沈初筠身边坐下,浅笑一声道:“是有点累。你也累吧?帮你把冠取下可好?”
沈初筠颔首:“有劳。”
庄呈昱小心地帮沈初筠取下冠,沈初筠觉得轻松了许多,心道,女子成婚第一日真是受尽了苦。
庄呈昱将冠放好,又回到沈初筠身边坐下,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
外头宾客是喧闹声,时不时地传来,新房内的两人却都有些不知所措。沈初筠心想,也不知旁的新婚夫妇,成亲第一日都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庄呈昱才道:“还是吃些吧,一整日不曾进食了。”
沈初筠觉得实在无事,两人枯坐着不如她吃些点心呢,便轻轻点点头。
庄呈昱笑笑,陪沈初筠坐下。
沈初筠吃了杯茶,又吃了两块点心,国公府的茶也香,点心也甜,比她从前吃的不知好了多少。
庄呈昱笑盈盈地看着沈初筠,他倒是想陪她一起吃点,可惜他的身子不允许。
“不知道你的喜好,回头你和我细说说,我让府上准备。”庄呈昱道。
“有劳世子。”沈初筠道。
庄呈昱笑笑:“不用同我客气的。”庄呈昱说着又给沈初筠倒了杯茶。
沈初筠抿了一口,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独处没多久,外头便有人敲门,沈初筠看向庄呈昱,庄呈昱笑道:“应该是给我送药的。”
“那快叫进来。”沈初筠忙起身,坐回床边。
庄呈昱让人进来,果然是伺候汤药的丫鬟瑞香,端着药碗来了。
“世子,您该吃药了。”瑞香道。
庄呈昱接过药碗,刚喝了一口,竟吐了一大口血,嫣红的血,比他身上的喜服还要红。
沈初筠心下一惊,她莫不是真的嫁过来第一天就要把世子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