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江家厌离》蓝色的羽

9、领罚

　　江家客舍。
　　今日不同往常，没有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少年舞剑带着气性，只剩划剑破空的凛然。一旁石桌上丰盛的菜肴倒与此景不搭，却是动也没动过，已然凉透。
　　“江澄！”少年身形微晃，但摆明了不想理人，尽管数个时辰下来体力已有不支，仍自顾自施展剑招，比刚才更凶，像是要砍在谁身上才好。
　　“阿澄——”又是熟悉的声音，这回江澄麻利得很，直接收招，顺势溜到姐姐面前，低着头赌气不说话，受了大委屈一般。

　　这副样子看得江厌离心疼不已，魏无羡亦是极不自在。江澄向来傲气凌人，面对江枫眠和虞子鸢的训斥，都能保持自己的一分理在，即便受罚也是梗着脖子，何曾见过他这副霜打茄子的模样。
　　“阿澄，”她又唤他，他终于抬起头，眼前的人是他的姐姐不假，但总觉得哪里变了些，视线越过女儿家娇小的身形，总算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少了些东西。
　　魏无羡那厮连剑也没佩，江厌离亦打扮得很素净，卸掉了本就不多的首饰。月色朦胧，细细看去，两人身上穿的也不是蓝家校服，而是带着江氏暗纹的素衣。

　　负荆请罪。
　　江家少主霎时想起私塾先生讲过的典故，像是要验证他的想法，江厌离后撤一步，和魏无羡并成一排，变戏法似的一人拿出一根削过的笔直的木枝，微微举过低下的头顶，没有出声，倒也不用说什么，如此这般江澄要再看不出“甘愿领罚”的意思，那才是真的傻了。
　　可他现在不气了，一点也不，甚至有一种御剑腾空的飘飘之感。“阿姐~”单个字转了三个音，“魏无羡就算了，阿姐怎么跟着他胡闹！”是不多见的、撒着娇的江澄，足以展示当事人的心情有多么美妙。

　　可是这样不行，作为弟弟，他的反应在江厌离意料之中。但他不止是她的弟弟，所以不行。
　　少年的额头上汗珠细密，听学前一晚也是这样，他低吼着：“魏无羡，他何时能为江家想一想！”通身江家少主的威仪，江厌离想着，若是阿爹阿娘看了，定会欣慰，然后呢？围绕着魏无羡吵起来。
　　她是说不出江枫眠那般“魏无羡更懂江家家训”的话的，这对江澄不公平，两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自然要求也不一，所以她当时问道：“为什么不找阿羡好好聊一聊呢？”
　　江澄听了更加气哼哼：“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他也不听！”罢了继续舞他的三毒，那上面载着他和江氏的未来，与少年无法全部言说的心事。

　　夹在两个弟弟之间的滋味并不好受，江澄亦是肉眼可见得不痛快。于是江厌离计划着找个时间，把两人拉到一起，小心着魏无羡的科诨，让他俩把话都说开。
　　她怎么会不明白，魏无羡的不拘小节，除了天性使然，也带着隐晦的维护。

　　结果没等实施设想，她就在课上因为魏无羡一个眼神心软，当堂顶撞了先生，恐怕还伤了江澄的心。可是没法子，江厌离不能不维护魏无羡，毕竟所谓的“歪理”，大部分是由她讲与他的。
　　站在自己的立场，她没错，魏无羡也没错；但站在江家的立场，他们不该如此；再说作为姐姐，决不能厚此薄彼。
　　从蓝家藏书阁出来后，她恳切地与魏无羡相谈，她相信他有分寸，但请一定顾及着江澄——他们的弟弟，一个骄傲又嘴硬的“小鸭子”。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魏无羡提出来的方案，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是给江澄的交待。
　　旁边的魏姓小猴子已经快要忍不住和面前的江氏小鸭子互怼，江厌离不得不轻咳一声，好动的少年忆起什么，重归严肃。
　　姐弟连心，江澄知道江厌离是认真的，摆明了你不动手就耗着。只得僵硬接过木枝，在两人手心各点了一点，像是蜻蜓落在小荷尖尖，温柔得很。
　　魏无羡夸张地叫了起来：“江澄你是不是没吃饭！”气得江澄实打实地多给了他一下。
　　事实上，他们都还没吃。石桌上的食物足够，但放得久了些，江厌离怕吃坏他们的肚子，独自起灶去了。
　　返回时，竟没听到两位大嗓门弟弟的吵闹。莫不是还没缓过劲来？

　　带着疑问跨进院子，原来是有位不速之客——
　　“泽芜君。”
　　那人转过身来，江厌离的注意却全在其后挤眉弄眼、你推我搡的两位弟弟身上。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这是蓝曦臣经观察得到的结论，“江姑娘。”
　　他能对江家姐弟不在特定的时间晚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打算同流合污悖了家规。同一桌上，三人喝汤，一人品茶。这顿饭吃得安静极了。

　　安静却不代表平静。
　　蓝曦臣也是开了眼界：真的有人能用眼神打架，而且短短一顿饭的时间，江氏少主和大弟子互相在桌下踢了对方十数次之多，排骨几乎是有一块抢一块，胜负折半。也就是说，这种抢夺并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影响佳肴吃进嘴里的速度。
　　再看江家姑娘，丝毫没有要管的意思，对两位少年可以称得上纵容，即便有自己这个外人在。

　　真是热闹，是他不曾体会过的热闹。莲藕排骨汤闻起来很香，他有些好奇尝在嘴里是怎样的味道了。

　　虽然是蓝曦臣自己提出来的，但对于把客人晾在一边的行为，江厌离仍显得十分过意不去。隐约能猜到其来意，饭毕，打发两位弟弟收拾碗筷，暂时营造出一方可以话事的空间。
　　“蓝大公子。”她率先开口，“明日厌离会单独拜访蓝先生。”特意在“单独”二字上落了重音。
　　蓝曦臣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喜欢到刻意忽略她的强调，嘴角弯了弯，轻轻挑眉，呷了口茶，不疾不徐道：“江姑娘应该知晓，涣并不是以家主身份来的。”那就是朋友了，言下之意，来此是为关心探望，而非诘责，更不必解释什么。
　　对面姑娘亦是一笑，似是早料到一般：“厌离也没有在和泽芜君讲话。”猝不及防在院中见到这人时，她的确怀疑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顶撞了蓝家长辈，但一顿饭的观察下来，却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所以换了叫法。
　　“那么明日，涣在竹室恭候。”蓝曦臣作势告辞。
　　但这意思是一定要旁听了？江厌离对此事无可无不可，自随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