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恋旧林》秋夭

4、第四章 两处相思不得诉

　　窗外细风吟，案上纸墨遥相和。季袅在画上书罢最后一笔，转头看向司桕麟，正对上司桕麟的目光。
　　“写好了？”
　　季袅起身呈上画道：“回殿下，写好了。”
　　司桕麟接过，轻声吟咏：“榹桃挽风舞，碎红露中渡。雀栖枝头顾，摇落花满路……”
　　“殿下可还满意吗？”季袅略显期待地望向司桕麟。司桕麟只觉心口有一阵久久不能平复的，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的跳动。直至季袅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
　　“季兄才思过人，不愧为本太子的人。”
　　季袅有片刻惊异，司桕麟见之问：“季兄何故如此诧异啊？我是说季兄是本太子的人，又不是说季兄是，我的人啊……”季袅闻言微微颔首，眸中略带些失落之意。司桕麟不禁笑出声，俯身对季袅耳语道：“但季兄成为我的人，也指日可待，季兄觉得呢？”
　　“臣，臣……臣……”
　　“太子殿下，朱碧局楚飞尽求见季大人。”门外忽传来兰渚的声音，司桕麟强作平静状，对季袅说：“那季兄便快些去吧，正巧我也有要事在身。”
　　季袅暗自庆幸楚飞尽救了他一命，故面露喜色，行礼告退。
　　季袅刚迈出惜墨斋的门，司桕麟便满面阴郁，紧握双拳道：“楚飞尽……”
　　季袅见到楚飞尽后，便带着他去了自己所居的远竹阁。楚飞尽饮了口白茶，对季袅说：“我来是为了问问你，能否即刻为我的画题诗？倒并非是我心急，这不一月后便是陛下寿辰了吗，朱碧局召我等今夜过去作幅画当贺礼。这一去不知何时能放我出来，故我想着你再找我也不便，不如今日便题好诗，免得你再跑一趟。”
　　季袅点点头，犹豫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这时间紧迫，我怕写出的东西不够精妙。”
　　楚飞尽笑曰：“你只管写，我信你。”季袅于是研墨叠纸，挥毫成佳句。
　　“哦对了，和你说个趣事儿。七皇子前几日不知看了哪位诗人所作的戍守边关之词，非嚷着不愿读书了，要学武艺报国，皇上便命费塘去教七皇子习武，令他今儿一早就搬去度宸宫。刚这厮抽空跑出来和我絮絮叨叨抱怨良久，说再也不能日日见他的徜川哥哥了。哈哈哈哈哈真苦了他了，四年前景徜川奉命作五皇子侍读时他也是这么一通絮叨，恨不得陪景徜川一同搬进通惠宫。哈哈哈哈哈哈哈，相公没到手，到手个徒弟。”
　　季袅边执笔写诗边笑着回道：“那我改日去看看微澜兄，免得他心有郁结。”
　　楚飞尽忽正色道：“谁让他不知悔改非得喜欢景徜川？游岑兄对他一点心思也没有，自讨苦吃。你与其看微澜，还不如让随兄去劝劝他这位好兄长别再执不悟。”
　　季袅叹口气，幽幽来了句：“我看不如让随兄去勾引微澜兄算了，左右他二人也不是亲手足，这样一举两得。”
　　楚飞尽一惊，呛到了茶水，许久才缓过来。
　　“你真是季袅吗？你竟会说这等话吗？”楚飞尽睁大双目，惊诧万分。
　　“唉，谁让随兄奉殿下令跟踪我，还将我的一举一动说与殿下呢？今日殿下反常得很，定是他又向殿下说了你我今晨偶遇之事。若随兄耽于美色而误了差事，我便不必再绞尽脑汁回答殿下奇异的问题了。”
　　“你家殿下连这种醋都吃吗？”
　　“是……”季袅正欲应答，突然发现不对，瞪了眼楚飞尽道：“什么话！是大文的殿下！题好了，拿去。”说着将画卷递给楚飞尽。
　　画卷左侧苍云碧霄间，数行词句，群鸿戏海。卷上所书为：椋洲春色好，百里春阳衔云水，千丈碧霄凌层岫。渺烟最是惹人怜，万顷春色尽入眼。夹岸玉梅探回岑，縠纹皱绿处处春。碎玉嵌雪，绿缛争茂，天水无埒，山木连绵。九天神女临渺烟，不知此身在人间。
　　“不愧为青谷季袅啊……”楚飞尽感慨道。季袅还未搭话，便听到门外一阵嘈杂，依稀还听到了司桕麟之声，故与楚飞尽同出探查。
　　行至惜墨斋前，只见谢无题正将一块刻着“思袅斋”的匾额往上挂，而司桕麟正站在一旁满意地看着。
　　楚飞尽愣在原地，季袅忙走向司桕麟慌忙道：“殿下，不可啊！陛下若是知道了该怪罪的！”
　　司桕麟瞥见一旁的楚飞尽，便揉了揉季袅的头，笑道：“无妨，季兄不必如此忧心我。”然司桕麟不知，他揉乱的不单是季袅的额发，更是季袅的心神。
　　言语间，众人忽听到一声：“桕麟哥哥！”循声看去，原是安贤郡主司丹灵与遥真公主司绛云到访。呼喊之人正是此刻正朝着司桕麟奔来的司丹灵。
　　司桕麟苦笑着看了一眼司绛云，司绛云撇撇嘴，示意她也没法子。司桕麟只得假笑着问：“四妹，丹灵，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我……”司丹灵正要开口，转头却看到“思袅阁”三个大字，便好奇地望着。
　　司绛云见状惊叹道：“皇兄对季袅哥哥真好，待皇兄到了娶妻的年纪，肯定是要娶季袅哥哥为太子妃吧！”
　　“你！你胡说！你个小丫头懂什么！男子不能娶男子！”司丹灵吼道。
　　司绛云天真一笑，道：“可以的。”
　　“不成！”
　　“可以的，你情我愿有何不可？又不是一厢情愿，你说呢，安贤郡主？”
　　“你！我！你们！”司丹灵气得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便哭着跑出去了。
　　司绛云不禁笑出了声，转而对司桕麟道：“皇兄，那我便先走了。今日父皇命我陪着这祖宗在皇宫四处看看，改日再来拜访皇兄。”
　　司桕麟强忍笑意道：“好，快去吧。
　　楚飞尽暗暗扯了扯季袅的衣袖，小声问：“你们东宫一直这么热闹吗？”
　　“楚大人有话要说？”司桕麟问。
　　楚飞尽忙行礼道：“回殿下，臣无话要说。方才来找季大人是为了请季大人为我之拙作题诗，如今诗已成，臣先行告退。”
　　“哦？不知楚大人可否让本宫看看季大人所作之诗呢？”
　　楚飞尽呈上画卷，司桕麟观赏罢，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季大人果真文采斐然呢。”季袅心头一紧，暗道不妙。
　　果然，待众人皆去后，司桕麟先是问季袅可满意他亲手所书的匾额，又是问他的字和楚飞尽相比如何。季袅心中不安，故曰：“殿下这般若是让宫人传了出去，怕是要被陛下责罚的，殿下当真要如此吗？”
　　司桕麟答非所问道：“可是你给楚飞尽题了好长的诗……”
　　“殿下，方才四公主所言已被宫人听去，怕是要流言四起啊殿下。”
　　“可是你给楚飞尽题了好长的诗……我的只有四句……”
　　“殿下，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殿下应当想想如何止住流言！”
　　“可是你给楚飞尽题了好长的诗，有那么长……我不重要……”
　　“……”
　　“殿下，诗词之妙不在长短，臣自是，最珍重殿下。”
　　司桕麟听了这话，才缓缓道：“我说了我不在乎，若季兄担心旁人污你清誉，我即刻便毁了这匾额。至于绛云，她尚年幼，她的话除了你我，谁会当真？”
　　季袅不语，司桕麟复道：“季兄，今日我读了首诗，却不懂其中意味，故想请教季兄。其诗云：君问平生念，与君笑晏晏。夜伴云共月，诉此相思愿。”
　　“回殿下，臣愚钝，亦不解其意。”
　　司桕麟心口像被刺了一下，却仍笑道：“无妨，你总会明了的。”
　　入夜，寂寥无人，风月无声。季袅不能入眠，辗转反侧，心中苦闷。
　　“可你是太子殿下啊。总要……绵延子嗣的。”
　　星云聆愁，银烛闻叹，此夜处处相思，惟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