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恋旧林》秋夭

5、第五章 两心相依终定情

　　晨雾少散，悠风动帘。季袅正在思袅斋中备墨，却迟迟不见司桕麟。司桕麟平日勤勉用功，一向来得甚早。季袅心中正疑虑时，便见司桕麟推门而入。
　　司桕麟手提一竹篮，身上沾了些尘土，发也稍乱。季袅忙迎上去，替他掸去衣上尘。司桕麟轻握住季袅的手腕，笑如丹霞夕照般明朗。
　　“季兄，我为你采的五瓣丁香！你看看够不够？”
　　季袅接过满满一篮丁香花，他心知采了这样多五瓣花，司桕麟当是一夜未眠。季袅忽有泪意，他想抱住司桕麟，任泪浸湿司桕麟的肩头。但他只一瞬便恢复了清醒，司桕麟是储君，他只是区区太子侍读，君臣之礼不可废，亦不可越。故季袅终只行礼道了句：“臣多谢陛下抬爱。”
　　司桕麟感到心遭一击，直沉谷底。他不自知眼角已有泪溢出，亦不知季袅看着他泛红的眼，无措又自责。
　　“你是当真不知我的心意吗？还是，你觉得我不会伤心？我不求你对我有意，但就连不与我这般疏离，你都做不到是吗？你我朝夕相伴了八年，为何人人都能得到你的真心相待，唯我不可？楚飞尽可以，费塘可以，苏徉可以，景徜川可以，唯我不可……”司桕麟说完拂袖离去，留季袅独怅然。
　　出了东宫，司桕麟忽蹙眉呢喃了一句：“我竟真有些恼怒……”但转而他便冷笑一声，不屑道：“计谋罢了，自然要将戏作真。”言罢向永曦宫走去。
　　永曦宫内，司榆麟吞下一个赤豆莲蓉酥，好奇道：“皇兄，何事能让你这般深沉之人如此失态啊？”
　　司桕麟复饮了一杯酒，稍有醉意，恼道：“他凭什么给楚飞尽题那么长的诗，他凭什么让楚飞尽抱他！凭什么……那《渺烟春晓图》，也不怎么……罢了，确实好看……”
　　司榆麟猛地抬头，问道：“皇兄方才说《渺烟春晓图》？可是椋洲的渺烟湖？”
　　司桕麟点点头，失意道：“椋洲四景之一，朱碧局楚飞尽画的，怎么了？”
　　“朱碧局……楚飞尽……”司榆麟喃喃道，望着一旁的苏徉。
　　司桕麟忽倒在桌上，沉沉睡去。司榆麟吩咐宫人将他抬到榻上，便兴冲冲地跑去找苏徉了。却并未看到身后的司桕麟抬眼隐隐露出阴狠之色。
　　永曦宫回廊间，司榆麟正悄悄吩咐宫人去将《渺烟春晓图》要来，转头便看到了苏徉。
　　苏徉着皦玉绣灵眼袍，玉簪束发，一双秾枫浮水瞳，面如玉兰带露，于光影下而立。
　　“殿下在做什么？”苏徉问。
　　司榆麟回道：“听闻楚飞尽画了幅《渺烟春晓图》，我想着你，大约从未去过椋洲。便想讨来给你看看。”
　　苏徉一怔，俯首道：“谢过殿下。”
　　“不必客气。不过你要诚心谢我，不如带我去你家乡青谷散散心？”
　　“这，青谷地偏，恐让殿下失望。”
　　司榆麟见苏徉虽极力掩饰，却依旧透出几分心虚，便含笑道：“好吧，那我们便去椋洲吧，亲眼看看这渺烟春晓。三日后便启程。”
　　苏徉不敢再推辞，只得应下后离去了。司榆麟轻叹了一声，如静夜星月般的眸中隐约有几分担忧，甚至有些乞求的意味。他暗语道：“阿徉，但愿我多心了，千万不要是你。”
　　此时，宫人也已将《渺烟春晓图》取来，送去了苏徉所居凉椿阁。苏徉回去后，心中烦闷，便随手打开了画轴，一见泪出。他以指尖覆在画上，仿佛如此便能置身于渺烟湖畔，看那万缕轻烟，百里流霞。一滴泪落在画上，晕开墨迹，苏徉颤声低语：“大衡……椋洲……”
　　月上山头，素晖遍撒，司桕麟终于酒醒大半，回了东宫。刚到门外，便看到季袅抱着装满五瓣花的竹篮坐在石阶上，倚着门正酣睡。
　　银辉笼着季袅俊秀的面庞，月下少年，如逍遥散仙。司桕麟盯了他许久，季袅似乎感到了，缓缓睁开眼。一见司桕麟，便启唇一笑。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司桕麟听到这句“殿下”，气不打一处来，故欲离去，直言道：“你若非要这般说话，便不要说了。”
　　季袅忙起身抓住他的衣袖，怯怯道：“桕……桕麟。丁香花，我很喜欢，多谢……”
　　司桕麟责备似的看了他一眼，忽靠近了些道：“若真想谢，就来点实际的，嘴上说作什么数？嘴上亲的我才认。”
　　季袅闻言抬头怒视着他道：“这可是你说的。”
　　言罢毫不犹豫地咬住了司桕麟的下唇，舌尖亦以几近蛮横粗鲁之势顶开司桕麟的齿。
　　一吻毕，季袅别过头去，恶狠狠道：“可咬疼你了？你莫怪我，谁让我惹了你，你便去找别人饮酒。我难免会……”
　　见他不再往下说，司桕麟打趣儿道：“会什么？会吃味？”
　　“是！吃不得吗？”季袅反问道。
　　“吃得吃得，这天下有什么是太子妃吃不得的？就连……”司桕麟笑得颇有些得逞的意味，他忽贴近季袅的耳根，一字一顿道：“就连未来九五之尊的命根，太子妃都吃得……”季袅气得转身就走，司桕麟独自憨笑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自语道：“方才，他……他亲我了……我还说了！那……”
　　片刻后，司桕麟才稍稍平复了些心情，向寝殿行去。
　　月影如雪，天地尽染。皎然人间，悠然少年，俨然成画。
　　“只是本宫的计谋罢了，本宫只是作戏罢了……本宫不可能为小情小爱动摇，更何况他是男子。只是，计谋而已……”司桕麟在月下踱步，自语道，丝毫未察觉脸上的笑是何等怡悦……
　　晨间，季袅被院内的动静吵醒，起身只见众多宫人正在栽树，便出去询问。刚推开门，却见司桕麟也站在一旁，故上前问道：“殿下，这是？”
　　司桕麟握住他的手，关切道：“我已让他们动静小点，怎么还是吵到你了？睡得可好？”
　　季袅欲挣开，奈何司桕麟握得用力，他只得小声提醒道：“宫人在……”
　　“我不在乎。你且看我为你种的丁香树，待到明年，东宫定是香飘万里。你我便在树下饮茶对弈，岂不美哉？”
　　季袅望着满庭丁香树，仿佛已然看到了丁香郁然成林，如紫云离离的场景。季袅忽然心生一念：若数年后丁香依旧，而人却不复该当何如？但他不愿再违背自己的内心，纵然终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只要如今能与司桕麟两心相依，他便无悔。
　　“好，我们一起等花开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