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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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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尘野跟着他们,漫无目的飘来飘去,满腹疑团,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重衣前辈悠闲自在,哼着小曲,时不时弯腰闻闻野花香,眉眼清透,完全没有死人的阴森气。自散仙人在前头,清风道骨,连背影都瞧着不食人间烟火。
陆尘野头疼道:“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高烨利用那朵邪花为非作歹吧。”
重衣前辈拍拍陆尘野肩头,安慰他:“我们可是死人,死人管不了活人的事。”
“我做不到。”陆尘野握紧拳头,眼神坚定,“倘若真死了还好,看不见,听不到,可是我见了,也听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重衣前辈愣了愣,接着笑道:“凡事都讲一个机遇,你要真有心,不妨耐心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陆尘野不解问。
“谁知道呢?”重衣前辈道,“也许等一天,也许等一年,也有可能永远等不到。”
陆尘野还是不懂。
重衣前辈指向前面的自散仙人,提醒他:“日后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邪花二字。”
陆尘野记起自散仙人说那花是他的东西,也是,说人家东西是邪物总归不合适。
重衣前辈意味深长道:“你口中的邪花可是他的五百年修行。”
陆尘野一愣,待回过神,不知不觉跟着他们来到一片坟地。
自散仙人立身一座墓碑前,拂尘飞扬,竟隐隐透出几分落寞。
“眼熟吗?”重衣前辈坐在小土丘上,望着前面无声静立的仙人。
“嗯。”陆尘野认出这里是雍王和王妃的墓地,“我第一次听到仙人的名号是在酒宴上,仙人同雍王妃一段故往。王妃为了王爷执意下山,最后仙人想不开,在王妃大喜之日自刎山头,实在令人唏嘘。”
重衣前辈轻笑一声:“你看他像想不开的人吗?他可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动不动就要死要活,这种故事也就骗骗你们。”
“莫非前辈还知道什么隐情?”陆尘野好奇问道。
“那当然。”重衣前辈两双托着下巴,眸光发亮,“此事还得从头说起,言暖和裴如誉有三世情缘,却也三世不得善终,前两世不是他死就是她死,确实很惨,而今世是他们缘分的最后一世。”
“我们的大仙人苦就苦在遇到第一世的言暖,具体我不清楚,反正就是大仙人修行五百年,看他们二人死去活来两辈子,他本可以不管,他也管不了,天注定的事,人怎么能插手。”
“裴如誉本该死在接言暖的那场大雪里,自此,孽缘断,他成道,两不误。可是,大仙人偏偏在最后一世心软了,自毁五百年修行,成全他们一世姻缘。”
重衣前辈弯眼一笑:“然后凝聚他五百年修行的莲珠在他死后落到外人手里,最后又被高烨找来救人,反反复复,你说是不是报应?”
“重衣,这些年你逢人逢鬼就揭本座的底,也该说够了。”
自散仙人不知何时过来,吓得陆尘野一抖,重衣前辈嘿嘿一笑,扔下不知所措的陆尘野,自个儿飘远了。
陆尘野有些尴尬,开口道:“仙人,我不知原来你是为了救王爷才自刎的,还以为……”
“还以为本座缺心眼。”自散仙人就像虚无缥缈的存在,连声音听起来都十分不真实。
“不是。只是有些好奇,重衣神官怎会和你一起?”陆尘野问得小心翼翼。
“本座说过万物相息,有因有果,本座虽救下裴如誉,却也害死一人。”
陆尘野点点头,望向远处蹲在地上看蚂蚁的重衣前辈:“难不成是??”
自散仙人不愿再说,一挥拂尘:“走吧。”
“去哪?”陆尘野跟上去问。
仙人道:“随缘。”
雾里看花,越看越不真实。
陆尘野停下,踌躇会儿道:“我想去见一位朋友。”
仙人没理他,重衣前辈站起来朝他摆手一笑:“早去早回。”
眨眼,便不见他们影了,或许,死人本就没影子。
陆尘野来到王府,逛起来随心所欲,在前厅的院里头,看到裴寂孤零零站在那。
衣服穿得实在单薄,陆尘野瞧着一阵心疼,挡在他身前,风却直接从他身体穿过吹在裴寂苍白的脸上。
——喻之小郎君。
陆尘野轻轻启唇。
他听不到,睫毛却扑一下。
——我说过这么多诨话,你却偏偏捡最诨那句的信。
裴寂忽然垂下眼,目光准确落在陆尘野脸上。
陆尘野和他无声对视,刹那错觉。
错觉到底是错觉,裴寂很快移开视线,竹节般的手指拢拢衣裳,转身回房。
陆尘野叹口气,说不遗憾是假的。感伤片刻,陆尘野收拾好心情准备去找仙人和前辈,脚不落地,飘到门口。
忽听背后唤一声:“同安。”
陆尘野一愣,转过头看他,只见他朝屋顶道:“你好狠的心。”
闻言,陆尘野展开笑颜,指尖挑掉眼角湿润。
神宫真招来一个天女。
陆尘野坐在皇宫屋梁上,两腿荡来荡去,看着底下一边摸肚子一边笑吟吟的妃子:“我的好孩儿,你一定要争气,你可是天府唯一的皇子。”
“她怎么知道一定会是皇子呢?我觉得公主挺好。”陆尘野道。
重衣前辈听到公主二字,脸上露出几分羞涩:“我也觉得公主好。”
自散仙人懒得理他们两个傻子,沉着眼静静观望。
陆尘野看向仙人:“仙人。你知不知道这次会有什么代价?”
自散仙人没出声,而是在他们面前展开一道虚景,画面缓缓摊开,出场便是一幕大戏。
虚景中的雍王妃极为年轻,跪在雪地里,怀里搂着面无血色的王爷,朝雪峰之巅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坚持不懈地磕头。
陆尘野看她口型,应是在说:求师父救他。
仙人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始终顶着一张无欲无求的冷漠脸。
大雪纷飞,仙人超世绝俗,彦南亭说画上人出尘俊美,依陆尘野看,用世俗的美来形容仙人,完完全全是亵渎。
可仙人毕竟带个人字,既是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仙人身形一动,抬手施法,上空一束金光冲破雪天,笼罩仙人全身。
这次画面有了声音。
金光投下声音,震耳欲聋:“自散,修行不易,只差一世你便可修得行满功成,莫要作茧自缚。”
仙人面不改色道:“弟子自知六根不净,无缘成道,愿用五百年修行换她一世幸福,望师尊成全。”仙人一边说,手上一边掐法诀,掐得极快。
瞬间,仙人手中出现一把光芒万丈的长剑,他将剑架在脖颈上,目光投向底下的白衣少女。
合上双眸,决绝一刎。
陆尘野看得心尖一颤,视线不由自主转向自散仙人。
重衣前辈凑到陆尘野身边,笑一声:“瞧不出他还是个痴情种吧?”
自散仙人神情漠然,一挥手,又是另一幕画面:“此举有违天道,必遭天谴。天下大旱,因本座而起,而本座溃散的修行就在这时被人拾去,是正果亦是恶因。”
陆尘野看去,在虚景看到个身穿百蝶云缎裙,发中两支翡翠蝴蝶钗,容貌俏皮可爱,嘟着嘴,白嫩的小手提起裙子,对着长满红果的山楂树,跃跃欲试。
仙人道:“天府第十七位公主,裴双欢。”
陆尘野注意到仙人说出公主名字时,一旁的重衣前辈忽然面露凄楚,嘴一瘪,好似要哭出来般。
公主爬树爬到一半,树下突然跑出一人,头戴金冠,一袭金光灿灿的华衣。
是重衣神官。
重衣神官应是担心她会掉下来,张开双臂,眉头揪到一块,嘴巴一开一合。
公主扯下一把山楂果,低头朝他吐舌,就是不肯下来,直到重衣神官从袖口掏出一朵七彩莲花,她这才下树,一把抢过去左看右看,接着突然生起气,伸手弹他脑门一下,重衣神官捂着被弹的脑门,开心得跟傻子般。
扒掉莲瓣煮甜水,一碗甜水,她喝得一滴不剩。
重衣前辈自嘲道:“这辈子就去过雪山一次,偏偏让我捡到了,真倒霉。”
仙人也罕见的露出一丝笑,多是无奈。
虚景一晃,便到了公主献祭河神的场面。公主打扮隆重,坐在轿中,百人抬轿,又跳又唱,在众人的簇拥下,何其尊贵,唯独眼里缺少了爬树时的灵气。
在公主即将奔赴盛大的死亡时,重衣神官及时赶来,搬出神官之身,强行阻止仪式。
公主身穿红衣,袖口似飞舞的蝴蝶,回眸朝他一笑,笑容烂漫,接着义无反顾跳进翻滚的黄河水。
重衣神官顿时面如死灰,不顾一切朝她跑去,指尖缱绻,终究还是没抓住他的蝴蝶。
看到这,重衣前辈自嘲道:“只差一点。”停顿片刻,声音低下,重复一遍:“真的只差一点。”
陆尘野也心生惆怅,只听人道世间之事十有九悲,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重衣前辈很快平复情绪,胳膊肘捅捅陆尘野,瞥了眼仙人,悄声道:“现在明白了没,这人是我仇人,我就是要跟着他,缠死他,谁让他把那倒霉花随便扔。”
仙人听到耳里,并未反驳,只是点头示意陆尘野继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