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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鬼花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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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八蛋,你骂谁不要脸!我们这规矩就是停车五十两。”
“就骂你不要脸!”
松石气急败坏,小胳膊小腿露出,呲牙咧嘴就要冲上去,被陆尘野拦腰抱起。
“白萝卜——放开我!!!我要撕烂他的嘴!”
松石在陆尘野腋下扑腾,不停挣扎,时不时朝伙计方向吐一口唾沫。
两人斗嘴引来围观。
伙计脸色有些难看,大抵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穿得像公鸡的小孩如此刚烈,一时慌了神,掉头找来掌柜的。
掌柜抓着算盘怒气冲冲出来,两眼散精光,逐一扫过陆尘野几人,最后停在裴寂身上来回打量,冷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嫌命长的在我门口闹事,整个栗县我也想不出一个,原是从外面吹进来的老鼠屎,搅得乌烟瘴气。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家店背后的主子可是赵县令赵大人,不想死就赶紧滚。”
斗笠下,陆尘野隔黑纱看掌柜仗着身后有赵长义撑腰,狂妄至极,忍不住皱眉。心想这赵长义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堂堂一县之长,不好好干正事,倒做起了买卖。要知道为官者入商可是死罪。
这才是真正的老鼠屎。
彦南亭突然朝掌柜拱手一笑:“多有得罪,早知是赵大人手里的买卖,借我们百千个胆,也不敢闹事。”
陆尘野疑惑望向彦南亭。
掌柜瞥了彦南亭一眼,双眼微微眯起,片刻拂袖道:“罢了,看在今天是赵大人大喜之日的份上,且放你们一马,赶紧滚吧。”
掌柜说完准备走进去,彦南亭多问一句:“那可是大喜事,不知是娶哪家千金?我们初来乍到,又耳闻赵大人雄姿英发,百闻不如一见,顺便讨点酒喝沾沾喜气。”
“想沾喜气也得看你银子够不够。新娘倒不是千金,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前几日栗县新来一个戏班,里面的花旦可谓倾国倾城,纤腰玉带,妙喉婉转,尤其是那身段柔若无骨,妩媚至极,活像个小妖精。赵大人在泊乡湖对她一见倾心,宁愿休妻也要迎她进门。”
掌柜说着说着,一张肥头大耳的油脸如痴如醉,喃喃自语:“只要能得到她的青睐,即便叫我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趁掌柜分神,陆尘野他们牵着马车离开。
走到偏僻的地方,彦南亭把套马头的粗绳绑到树上。松石气还没消,挥着小拳头责怪陆尘野不该拦自己。
陆尘野无奈松开他,看向裴寂,发现他正盯着头顶树叶看得有滋有味,眼都不眨一下。
“赵长义很难对付吗?”
陆尘野走到彦南亭身边,帮他拉绳子。
其实他是想知道以前连先皇都敢顶撞的人,怎么在区区一个县令面前低了头。
彦南亭拍拍手上的灰,不以为然道:“一个赵长义不足挂齿,他攀附的户部尚书也不过尔尔,真正让我忌惮的是户部尚书背后的人。此人擅长玩弄权术,把控半边朝堂,深不可测。不得不谨慎些。”
“什么人?”陆尘野来了兴趣,他倒不知天府还有这样厉害的人。
“告诉你也不知道。”彦南亭嫌他碍事,把他推到一边,从附近抱了些干草喂马。
“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陆尘野在他周围打转,晃得彦南亭头晕脑胀,只好丢出一句:“当朝国公,高烨。”
听到高烨两字,陆尘野当场怔在原地,心口拔凉。原以为自己能做到心无芥蒂放下前尘往事,可当真提起,即便只是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心有余悸。
彦南亭见他呆呆站着一动不动,故意打趣:“真认识啊?”
就在这时,旁边看树叶入神的裴寂悄然无息走来,像座冰山横在陆尘野面前,缓缓递来一片树叶:“最好的。”
“嗯?”陆尘野回过神,目光落到他掌心的树叶上,薄薄一片,像绿翡一样透亮。
“傻子才会拿树叶送人。”松石看到后不屑撇嘴。
陆尘野乐呵呵接过,夸道:“裴寂眼光最好了,真好看。”说完把树叶举在太阳底下,丝丝叶脉如同折扇的骨架,精妙绝伦。
松石见陆尘野真把树叶当成宝贝一样,恨得咬咬牙,举起弹弓瞄准他手里的树叶,就在松开皮兜时,突然掉转方向,打在一边的树干上,跺脚气道:“一个傻一个疯。”
彦南亭喂完马,过来问陆尘野:“现在是去找泊乡湖的戏班?”
陆尘野抿了抿唇,他知道彦南亭前面是故意套掌柜的话,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帮自己。
“没错。”陆尘野承认后,又将茶楼前后始末告诉他,只把遇到他弟彦南宇一事忽略没说。
彦南亭摸着下巴点头,一双丹凤眼半眯,底下乌青还没消,目光闪了闪,不知道在想什么。
“怕是要闹一番,很凶险,到时候打起来,我怕顾不上你们。”陆尘野这番话是想让彦南亭知难而退,带裴寂回去,没想到彦南亭张嘴就堵死他:“你打你的,我又不拦着。我去讨杯喜酒喝,你管我那么多干嘛,我们很熟吗。”
陆尘野嘴角抽抽,挤出两个字:“不熟。”
裴寂也来凑热闹,拉住陆尘野袖口,说得认真:“不要走。”
陆尘野只好先安抚裴寂:“我不走,乖,我是去打坏人,打完就回来。”
裴寂不信,手上使劲更大,袖口传来一声呲啦,这可是陆尘野仅存一件能穿出门的长衫,要是被扯坏就只得打赤膊,赶紧护住被扯的袖子,无奈点头:“那我带你一起去打坏人,好不好。”
裴寂这才罢休,松开手呆呆看他。
彦南亭没憋住扑哧一笑,朝陆尘野抛来'早知如此,何必嘴硬'的眼神。
等马养足了精神,天色渐晚,彦南亭松开粗绳,几人跳上马车,前往泊乡湖。
半个时辰后,陆尘野掀开车帘,远远看到泊乡湖附近围满人,乌压压一片。难怪城内见不到半点人影,原来是跑这来了。
一碧万顷的湖面,夜色笼罩上空,半月倒映水面,半真半假,远处点缀几座青山,雾丝缠绕,微风习习,吹过湖面,荡起几层波澜,美得不似人间。
人山人海,彦南亭首当其冲埋头往前挤,好不容易扒拉出一条缝隙,最后却被大娘一个抬腚给顶出来。
彦南亭上前面红耳赤的和大娘理论:“可以打我,可以杀我,为什么偏偏侮辱我?!”
大娘反手揪住彦南亭左耳,拉得老高:“凭你这小身板还想欺负老娘!”彦南亭疼得嗷嗷叫,向裴寂挥手:“爷,救命啊!!!”
大娘视线移到陆尘野和裴寂身上,恶狠狠问:“你们一伙的?!”
闻言,裴寂抬头看天,对彦南亭的呼救置若罔闻。大娘又扫向陆尘野:“你呢?”
陆尘野汗颜,矢口否认,松石更绝,指着彦南亭说:“别瞎认,我们可不认识你。”
这一刻,彦南亭心如死灰。
在大娘教训彦南亭的时候,陆尘野向旁边一位面善男子打听,这才弄清众人齐聚湖边的原因。
赵长义明日迎娶船舫上的戏班花旦梦衣,今夜是梦衣隐退前献上的最后一场戏。赵长义下令让全县的人过来捧场,说是捧场,其实是借噱头敲百姓一笔。令上指明来者必须要备份礼,还得是厚礼,给少了就是藐视县令,立刻乱棍打死丢到野外喂狗。
这礼一是为了捧场讨个吉利,二是庆祝梦衣脱离戏子身份嫁入高门,三是祝贺赵大人抱得美人归。
对赵长义是喜事,但对当地的栗县百姓却是一场灭顶之灾。一再加增的赋税已经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如今又凭空多出一份礼,许多人不得不贱卖妻女,冒着杀头的死罪私下卖出田地,只为凑齐礼钱。
不过其中也不乏为了一睹芳容掷千金的纨绔子弟。
陆尘野听完久久无法平静,努力克制心中怒火,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找到白骨幡消灭邪祟即可,不要插手朝堂上的是非。他生前就是太干涉朝堂,得罪不少人,最后落到百官罢朝上书,只求他一死。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识时务,咎由自取。
大娘总算放过彦南亭,只见他双耳红肿,脸上多了三道血痕,领口被拽烂,两眼发愣踉跄走来。
看来被折腾得不轻。
松石看到他那副惨样笑得前仰后合,陆尘野戳戳他脑门,让他低调些。裴寂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果然,彦南亭见他们还敢嘲笑自己,愤愤不平大叫:“我要回蛮夷,反正你们都不认我。”
没人拦他,只有裴寂轻飘飘说了句:“你走,我不走。”
陆尘野闻言却急了,裴寂地位显赫,留在身边太招眼,总有一天会被认出身份。日后被一口咬定是他乘人之危骗走雍王遗子,自己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但彦南亭不一样,他即使被贬蛮荒无论大小多少是个官,说出的话至少比自己管用。
想清楚后,陆尘野厚着脸皮上前劝彦南亭消气,嘴巴都说干了他才闷闷不乐开口:“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不过总算把他留下。
突然,一阵乐声从湖面飘来,几声清脆悦耳宛如夜莺般的咿呀,瞬间将人的魂魄勾走。
众人按耐不住开始躁动,有人激动惊喜大喊:“是梦衣!梦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