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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鬼花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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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说得也在理,陆尘野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视线回到戏台,转眼瞄到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此人躲在船角暗处,长了张苦情脸,眼中蓄满仇恨凝视某个方向。
那方向坐着赵长义。
陆尘野记得他当时败给彦南宇落荒而逃,戏班班主一口咬定是受他逼迫不得已来到天府。
如今又出现在船舫。
看来那班主的话也信不得。说起班主,目前为止还未看到他人,连同那些戏子也不见人影。
忽然,茶楼老板抬眼朝上,不偏不倚正对陆尘野的视线,二人都愣了一下,赶紧转移目光。待陆尘野再看过去时,茶楼老板已经消失在船角。
“我好像暴露了。”陆尘野讪讪说。
彦南亭不解:“你连脸都没露,暴什么?”
陆尘野无奈表示:“上次我在茶楼也是这一身,刚刚茶楼的人看见了我。”
彦南亭瞪大眼:“你就不能换换!戴个斗笠装什么神秘,现在好了,还不如不戴。”
“我没衣服换。”陆尘野现在真的很穷。
彦南亭真的服他。
果然就在茶楼老板看到陆尘野没多久,底下的邪祟便开始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当栗县百姓被眼前幻境迷得神志不清时,鬼花旦手中水袖突然无限分裂延长,悄无声息包裹整艘船,如同无数鬼手在众人间交织翻腾,所掠之处被腐蚀成一滩黑水。
陆尘野先是嘱咐彦南亭看好松石和裴寂,不要乱跑,说完从二楼一跃而下,黑纱被风扬起,衣袂飘飘,斗笠下的脸瓷白如玉,目光如炬。
彦南亭一时看呆,恍惚以为真是同安大人回来,差点泪洒现场。
陆尘野跳到鬼袖中间,抽出系在后背的枯枝,随手抽打几下,那鬼袖吃痛往回缩,台上的鬼花旦感知威胁,一双黑瞳缩成针尖大小,瞄准陆尘野,发出一声刺耳怒吼,成百上千的鬼袖如同利箭朝他袭来。
陆尘野左右横跳,姿态轻盈,平平无奇的枯枝在他手里成了削铁如泥的利刃,切豆腐般一一斩断来袭的鬼袖。
鬼花旦似乎发觉自己敌不过陆尘野,恼羞成怒,突然改变方向攻击栗县百姓,正当陆尘野出手阻止它时,茶楼老板举着两把弯刀从天而降,寒光凛冽,迎面而来。
陆尘野无法分身,只得用枯枝硬生生接下这一刀,脚下打个踉跄,担心望向栗县百姓,只见裴寂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一人挡在众人前面,徒手将飞来的鬼袖扯成两半,力气大得惊人。
有他帮忙,陆尘野便能无所顾虑专心对付眼前的茶楼老板。
没想到裴寂虽傻,但从前的好身手却未减半分。
“裴寂!裴寂!”陆尘野一边抵挡茶楼老板行云流水般的招式,一边喊他,“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并肩作战是什么时候。”
原本只是陆尘野一时兴起,也不期望裴寂能回他,却不想裴寂居然回了,不仅回了,还回得很清楚:“十一年五月三十一个时辰。”
陆尘野微微一愣,看向他漂亮侧脸,笑了笑:“裴寂,你是真傻吗?”
下一秒,裴寂转过头很认真看着他:“黑丑,上次被野猪咬伤的嘴可好?”
陆尘野扯扯嘴角,裴寂以前确实向他借过黑丑去打猎,但打野猪算什么并肩作战?!
也不知道他傻之后,脑子里都装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恶!”茶楼老板见陆尘野边和他打还边找人聊天,恼羞成怒,挥刀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刀都直奔要害。
不管多快,陆尘野总能一眼辨出他挥刀的破绽,轻松化解。
以前他在皇宫闲来无事,便缠着宫里侍卫陪他练几下。能入皇宫在御前伺候,身手自然数一数二。不过一开始大家都顾及他尊贵之身,处处让他,但陆尘野却来真的,逮到人就使全力。次数一多,侍卫被欺恼了,开始动真格,往后数月陆尘野只有挨打得份,一次就要躺半月,躺多了自然悟出一些精髓。
另一边,裴寂面无表情走向鬼花旦,边走边撕,鬼花旦面露痛楚,看向裴寂的眼神从愤怒转为恐惧,飞来的鬼袖凌乱无序,逐一减少。
见裴寂那边差不多了,陆尘野从防守改为反攻,几招下来,茶楼老板慢慢招架不住,索性孤注一掷,将两刀合并,飞身一跃,直捣陆尘野人头。
陆尘野见状,眼疾手快反臂一挡,两把弯刀直接从半空落到地面,闷声一响。
茶楼老板一脸不甘心,两手握成拳头,狠狠瞪着陆尘野:“狗贼!”
陆尘野被他缠烦,又听他骂自己是贼,一股气堵在心口,反讥道:“你助邪祟滥杀无辜,至今执迷不悟,不配为人的是你。”
茶楼老板脸色微变,片刻,冷不防大笑起来,笑声阴森发冷,语调诡异,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陆尘野被他笑声惊到,心想莫不是自己说他几句就疯了,往后退几步保持距离,接着转头看向鬼花旦,只见裴寂正站在它面前,一副高高在上,淡漠无情。
裴寂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鬼花旦失去还手能力,碎布零零碎碎散有一地,此刻两眼紧闭,瘫坐在地,头面上的花钗歪歪斜斜,戏服凌乱。
竟有些可怜。
然而就在陆尘野准备放出锁魂绳困住鬼花旦逼出白骨幡时,茶楼老板似乎猜到他打算做什么,发疯般干吼着冲向他。
陆尘野从容不迫抬手,枯枝对准他胸口:“胜负明了,你又何必至死不悟。不管你与赵长义有什么怨什么仇,也不该将祸事连累栗县无辜百姓。”
“无辜?”茶楼老板歪头看他,讥笑一声,“谁无辜。赵贼无辜,你们汉人无辜,游园子弟无辜,四娘无辜,我无辜,那天下谁有罪?!”
陆尘野听到他口中的四娘,眉微微皱起:“戚四娘?”
茶楼老板听到戚四娘三字,眼中闪过悲痛,但很快被愤恨替代,冷笑道:“那赵贼见四娘生得貌美,带人强闯游园。四娘性烈,宁愿自毁容貌,却还是逃不过赵贼毒手,不过三日便被折磨至非人非鬼。若你心爱之人被生生掰断双腿,活活割去舌头剜掉双眼,你还能说出无辜二字吗!”
陆尘野闻言怔住,没料到赵长义手段如此狠辣阴毒,待情绪平复,他轻声道:“可栗县百姓并未害她,你现在滥杀无辜的做法和赵长义又有什么分别。”
“此事还有后文,你想听么。”茶楼老板的眼神突然变得诡异,竟不顾抵在胸前似利刃的枯枝,一步一步朝前,枯枝渐渐没入他胸膛,陆尘野见状想收回手,却被他死死握住枝端,字字泣血。
“后来赵贼将四娘丢在游园门前,留了一口气,这口气却撑不过半日,只在我掌心用指血留下我的名字,四娘让我替她报仇,我肯定要随她心愿。我与游园子弟远赴你们天府国城以命状告赵贼,反被当贼人押入死牢。赵贼为了以绝后患,当着你们天府兵,明目张胆放火烧牢。”
“反正你们天府豺狼当道,百姓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东西,与其活得痛苦,不如让我助他们早日脱离这人间地狱。”
“啰嗦!”
一颗石子准确无误打中茶楼老板脑门,然后直直落下。
陆尘野向后看,只见松石手持弹弓,踩在桌上,左眼半眯,颇有气派。躲在桌底的彦南亭使劲拽他小腿:“兔崽子,毛都没齐,学别人逞英雄。”
陆尘野向松石投去一个笑容,松石见到脸微微一红,举起弹弓准备再来一发,却被彦南亭抱下桌,大喊:“没事了,你们继续!”
茶楼老板愣了下,眼神变得凶狠,也就是这个空隙,陆尘野迅速放出锁魂绳。
锁魂绳脱手而出,在半空旋转一圈,然后直逼戏台上的邪祟。茶楼老板脸色突变看向鬼花旦,撕心裂肺大喊一声:“四娘!”
陆尘野虽于心不忍,但邪祟不除,天下永无安宁之日,赵长义是可恨,但给他们白骨幡召来戚四娘魂魄之人更可恶。
无论是被白骨幡引来的邪祟,还是利用白骨幡召魂的活人,一旦毁去白骨幡,前者灰飞烟灭,后者堕入无间地狱,受万刑之苦,无休无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