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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识 ...

  •   林峰家也在小镇上,他的父亲在小镇90年代的改革开放中抓住了机会,在老家的山里贷款包下了一个小煤矿,从此家里变得殷实。林峰初中时,林峰的爸爸常常在山里的煤矿上盯着,他知道这个行当,暴利,但是时刻存在风险,一旦出了事,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初涉矿业,他总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林峰的母亲,从他父亲承包煤矿后便不再工作,伺候爷儿俩的生活起居。林峰的母亲是传统的家庭妇女,她的生命里只有丈夫和儿子,丈夫的所有决定她都支持,当初她为了帮丈夫借承包煤矿的钱,把娘家的亲戚得罪光了,人人冷嘲热讽,又不出不出一毛,后来家里头光景好了,娘家的亲戚又时不时的来打秋风,她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就糊里糊涂的过着。林峰高中后,他父亲的胆子也大了,心也大了,他不甘心只有一个煤矿,又在临县承包了几个矿。除了在矿上,他还经常去省城参加什么投资,回家的时间愈发少了。丈夫经常不在家,她的重心全在儿子身上,她把儿子的起居伺候的舒舒服服,每天林峰上学之前,她都会问“儿子,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每天放学后,她又说“儿子,快把衣服脱掉,妈给洗,饭做好了,快来吃。”但是她忽略了,儿子自小学毕业后,心里悄悄发生了变化。
      林峰小时候也是单纯的小孩子,中学后,家庭条件逐渐殷实,手里的零花钱渐渐从几毛涨到了几块、几十块,他身边的朋友从原来那些家庭普通的孩子,变成了一些小混混,他们一起想办法把手里的闲钱打发掉--抽烟、泡网吧、染发……渐渐地,林峰也成了像混混一样的人。
      这一次期末考试,林峰因为越来越差的成绩再次分在“大礼堂”考场。像往常一样,大家懒懒散散进入考场,没有座位号,大家随便坐。礼堂中间,一个高高瘦瘦、穿着单薄的染着黄毛男生冲着林峰招手,“老林,来这儿,暖和。”林峰并不喜欢染头、烫头,他觉得女的才染头、烫头,男的染头,不男不女的。他母亲爱干净的基因遗传给了他,尽管跟一群“混混”在一起,他还是留着寸头,保持着原始的黑头发。他的长脸遗传自他父亲,肤色也如他父亲一样黝黑,眼睛却像他的母亲,滚圆有神,嘴巴也像他母亲,厚薄适中,不说不笑时几乎露不出有些不齐的牙齿,上排左侧的一颗尖牙调皮的轻微外突,使得他说笑时带了几分俏皮可爱,这跟他一贯不苟言笑、想表现出这个年龄段叛逆冷峻不羁的初衷背道而驰。林峰的母亲记得儿子说过每次考试的考场都非常冷,所以考试这天让他穿了最厚的棉裤和羽绒服,进入考场,林峰并不觉得冷,他冲“黄毛”摇摇头“我一会儿交了卷儿着急去吃饭,不往里走了,就在门口了”。
      因为从来没来过“大礼堂”考场,李清差点迟到。她急匆匆进屋,一抬眼,几乎没有认识的同学,桌子上也没有考号。李清只好轻轻碰了一下坐门口桌子的同学,“请问,咱们这个考场没有考号吗?”林峰抬起头,好像认识这个女同学。“奥,没有考号,随便坐吧,咱俩是一个班的吧”。“嗯,是,我叫李清。”李清也忽然发现,这个男生是经常坐最后一排的林峰。她环顾一周,发现也只有门口这张桌子有空位,就在跟林峰相隔一个座位的同一张桌子左下来,把文具从文具袋里一一拿出来。
      第一场文综,是李清在行的科目,她拿到试卷认真读题、写题,后边论述题她的成竹在胸,但她丝毫不敢马虎,不急不忙地写着。因为在门口,有没有暖气,冬季的冷风从“大礼堂”考场门缝里钻进来,直直打在李清身上。李清的手从苍白变得泛紫、再到通红,等写完最后一道题,她的手几乎冻僵。最后一题是政治论述题,李清几乎写的入了迷,写了满满一页,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她的旁边,林峰正在诧异地看着这个“好学生”。
      林峰见过“好学生”,尤其是女的“好学生”,她们娇气又矫情,还喜欢较真儿,林峰不喜欢她们,也不喜欢像别的“混混”男同学那样,用小虫子什么的吓她们,让她们发出刺耳的惊叫。“黄毛”最喜欢干这种事儿,尤其是对班上一个叫林红梅的女的“好学生”,那个“好学生”,不仅学习好,还长得很好看,很白,很喜欢说话和“惊叫”。今天这个女的“好学生”,林峰觉得她跟那些同学不大一样,当然,她不算好看,有点瘦,除了白一点,没有什么突出的优势。她问完林峰,就坐在旁边,林峰以为自己都破天荒的跟她这个“好学生”认门儿了,她也总该客套寒暄几句,这个女同学没有。这个女同学真的就只是来参加考试,她从拿到试卷就心无旁骛。林峰看到,这个“好学生”没有像他一样穿的很多,只是寻常的棉服。进考场时,林峰看到她的手很小很白,慢慢地变了颜色,变得通红,她没有跟考官申请换座位,没有哈气在手上,然后搓来搓去,太冷时,她就使劲攥一下手,或者将手插在对面的袖管里,没有任何声音,林峰只是从他俩共用的这张桌子的细小震动里,感觉到这个“好学生”对冷风的一点点抗争。更让他惊奇的是,这个女的“好学生”,好像并不怎么害怕虫子,“大礼堂”考场几乎没有人打扫,因为屋里突然多了好些人气儿,一只指甲盖大的灰色蜘蛛从房顶“下凡”到人间,想一探究竟,落在了他俩的桌子上,这个小东西许是对男性不感兴趣,径直往李清的试卷爬去。林峰本想等着看热闹,没有及时拦住这个小东西,没想到,这个“好学生”看到蜘蛛并没有惊慌,默默拿出纸巾,等蜘蛛爬到洁白的纸巾上,迅速把纸巾团成一团,使劲攥在手里,然后又默默把纸团放在桌斗里。李清转头看了一眼林峰,然后又继续做题。林峰惊呆了,他竟然从这个眼神里看到了一些安慰的意味,仿佛在说“没事儿了,快做题吧。”
      像以前一样,林峰早早就“答完”了,不然也不会见证蜘蛛的悲惨命运。但是他没有早早交卷,他着实被震惊了,原来考试应该是这样的,原来学习这件事,应该是这样被对待的。他没有着急去吃饭,踏踏实实等着李清交完卷,跟他说了声“我先走了啊”,才交卷,走出考场。
      走出考场,林峰开始思考,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好学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沦落到“大礼堂”考场,他也很久没有踏踏实实地看一页书、写一页字了,他浮躁了很久了。在冰冷的考场,几乎所有那里的考生都焦急地写着,焦急地等着交完卷去吃饭、去会女朋友、去过烟瘾或者只是去暖和的地方缓一缓,而那个女同学像一尊佛一样,坐在那里,安静、踏实、沉默。林峰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一颗悬浮的心,被什么东西拉住了,逐渐下沉,下沉,下沉,逐渐回到它原来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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