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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寻迹 ...

  •   这是北亶的心脏,兴阳城有着和蓬都一样的繁华,除了人的服饰和口音和蓬都有点差别,其他的一切都透着层次丰富的亲切感,轻易地在江轻竹的心中勾起一种叫做想念的情愫。
      不管怎么说,蓬都是自己长大的地方,那里还有自己牵挂的人,但想到或许此生不可能再回去了,江轻竹瘪了瘪嘴,匆忙地将头低下,慌张地用衣袖将眼泪横扫干净。
      之前,石宗带着徒弟逃往北亶兴阳城,在秦国公的庇护下,躲在一个铁匠铺的后院,这次他们就要去铁匠铺中寻找还留在北亶的师兄们。
      疲惫的老马终于听到卸下重担的“吁”声,此时赶车的是岳铭,江轻竹带些冷漠与不情愿地坐在他的身边。岳铭掀开车舆的围帐,冲里面兴奋地喊:“师父,到了!”接着,又用同样兴奋但带些讨好的声音对江轻竹说:“竹儿,我们到家了。”
      这个“家”对于江轻竹来说,是陌生的旅店,并不能使她体会到温暖与如释重负。她淡漠地冲岳铭扯了个浅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石宗的咳嗽声从围帐后传来,昨夜他们躲藏不及,淋了雨,今日师父便感染了风寒。
      好在已经到了这里,师父可以不必以病弱之躯忍受路途颠簸。岳铭欣慰地想。
      这打铁铺关着大门,似乎还没有开张,门上贴着陈旧的门神,已被风撕裂出了一个大口。
      岳铭跳下马车,想要去敲门,一侧拐角处却突然冲出来一个送菜的小贩,推着满载青菜的木板车,刹车不及,直直地撞向了石宗所在的马车。
      岳铭登时扬起眉毛,怒气瞬间遍布他的面颊,他大声吼叫着就要挥拳去打那不开眼的小贩,却在揪起小贩衣领时停住了拳头,呆愣着如同被冻住。
      江轻竹看着小贩的背影,觉察出一丝熟悉感,下一刻岳铭低声咒骂着松开了小贩的衣领,收回并没有挥出的拳头,那小贩得以逃脱一顿毒打,迅速起身推着他的菜车跑远了,连散落在地上的青菜都顾不得捡拾。
      岳铭没有再去敲门,而是回身,故意大声对江轻竹说:“妹儿啊,这家铁匠铺这个点还关着门,老板肯定是出远门了,要不咱还是换一家打蹄铁吧。”
      江轻竹觉察出岳铭目光中的异样,她乖巧地点点头,对岳铭说:“好啊,哥,就听你的。”
      岳铭低下头,目光似鹰隼般快速地从街边两侧扫去,接着便重新跳上车挥起马鞭,驶离了这里。
      从始至终,石宗都没有说一句话。
      岳铭不停地抽着马鞭,明显极为焦灼,老马吃力地跑着,终于在不知拐过多少个弯路后,在一间佛寺门前停了下来。
      这佛寺仿佛是这世间化外之地,虽置于城市喧嚣中,却寂静少人,门口只有个小沙弥在扫地,除此之外,周围再难见其他人。
      江轻竹本来以为他们是要在这佛寺中留宿,却不想岳铭直接将马赶向寺院后方,在重重矮树林遮掩下,她看到有座不大的院子,畏畏缩缩隐藏在寺院偏殿的围墙后。
      岳铭又四处望望,确信周围没人后,将石宗扶下了车。
      这一病,原本颓丧的石宗更显得衰老无力。江轻竹想上前敲门,却被岳铭拦住。
      他亲自上前敲,两短一长,两短一长,两长一短,这固定的敲门节奏令江轻竹恍然大悟,看来师兄他们应该是约定好了暗号。
      果然门刷一下被打开,江轻竹看到十师兄穿着刚刚小贩的布衣,警惕地看看四周,然后急切地将他们拉进了院内。
      这里除了十师兄外再无他人,而老十看到他们极为高兴,简直是喜极而泣。
      从十师兄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描述里,三人渐渐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石宗猜得不错,秦国公果然没有放过他们兄弟几人。对于秦国公来说,自己养的狗,竟然敢违背他的命令,简直十恶不赦,他冷绝地下达了斩草除根的命令,以防止未来可能的寻仇给自己带来的麻烦。
      在夜间的捕杀中,兄弟几个四散而逃,其他几个师兄弟没了音讯,不知是死是活。而老十靠着乔装打扮,躲过了追杀。
      他怀着师父一定会回来的希望,一直守在铁匠铺的周边。而今天他假意撞了马车,就是想给他们提个醒,有秦国公的眼线在此守株待兔,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难为你了,老十。”石宗咳嗽着,吃力说出这话。
      “师父,您老人家还好吧?”十师兄哽咽着问道。
      岳铭便将师父自追杀时起,他们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师弟。
      “很是奇怪,如果秦国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为何这一路上并没有看到通缉文书?”岳铭道,虽然他知道,并无人能解答他的疑问。
      “来杀我们的,是秦国公的府兵,并没有动用官府的衙役。”老十证实他的疑问,并揣测道:“或许辛大人懒得理会秦国公那些无理的要求吧。”
      石宗从老十的话中,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他喝下江轻竹端来的温水,强压下咳声,问道: “现在,真的是辛禄之执掌朝政?”
      老十或许是看到师父眼中的不可置信,又想起师父从前对这位辛大人便常常恨得咬牙切齿,故而迟疑起来,缓了许久才点头称是。
      “现在朝中到底是什么局势,辛禄之怎么会和秦国公勾结在一起?”岳铭颇为急切地问道。
      “说实话,我得到的消息也是道听途说。”
      毕竟,在目前这个局势发生之前,辛禄之和秦国公看起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类人,一个是朝中重臣,果敢而坚毅,刚正不阿,抚慰黎民,深得人心,一个是赋闲在家的老国公,整日弄花逗鸟,颐养天年。
      他们为什么开始合作,从什么时候开始合作,无人知晓。
      皇帝是在朝堂上宣布自己要闭关要修道,当时引得轩然大波,但他没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就把自己锁进了后宫中唯一的道观。是有一些对此事不满的朝臣,但他们无一例外在上书后被请进了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慢慢地,大家嗅出了危险的潜伏和沉默的必要,便不再就此事公开反对。况且,权贵中有大半部分,是真心实意地欣赏与拥护着辛大人的。那些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贫寒子弟,现在已掌握要津,不约而同地视他为朝日,更神奇的是,许多功勋贵爵之家,也对他表达了青睐。
      若有人私下指责辛大人要谋朝篡位,他的拥护者们总要站出来激烈反对,最强有力的反驳莫过于,如果辛大人要篡位,为何到现在迟迟不动手,既没有在朝中私自结党打压异己,甚至对于暗中非议他的人,也并没有出手惩戒,而且他也没有拉拢军将,北亶最有力的军队现在还在跟着秦国公在外打仗。
      如果他是个谋朝篡位者,那他几乎不可避免地将落入失败的境地。
      况且现在的辛大人,还是像以前宵衣旰食,甚至比陛下理政时更加勤勉。
      听到这里,石宗几人皆表情复杂。石宗和岳铭为了他们的未来惆怅难安,而江轻竹则是沉浸在费解之中。
      从这些迹象看,辛大人似乎是位为国为民的好官,但他怎么会和秦国公纠缠在一起呢?

      “师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十师兄带着颤抖的哭腔问石宗,仿佛还是那个习惯依赖师父的少年。
      “先,先在此处安顿下来吧。”石宗喘着粗气,但沉着地下达着命令。
      这是他们入驻兴阳城时,便给自己找好的退路。只不过当时是为了防范秦国公的对头,没想到此刻却成了他们这些“爪牙”躲避旧主的避风港。
      师父的身体越来越弱,一场普通的风寒,一场以前毫不在意的疾病,正在快速地攫取石宗的生命力。
      江轻竹一直在师父身边细心照顾,就像当初师父照顾年幼的她一样。
      这样下去,他们的钱很快便要见底。江轻竹最近能明显感觉到两位师兄的焦灼难奈。
      但他们却又不敢外出谋差事,甚至街头卖艺都不敢,北亶男子都要有名籍帖证明身份,以应对官府的盘查,而他们唯恐因此被秦国公的人发现。
      江轻竹不是没有建议过自己外出赚些钱补贴家用,但无一次不是在两位师兄的反对声中被长期搁置。谨慎的兄弟二人在旁边的寺院里做短工,无非是帮着和尚们浇地种菜,闲时打扫庭院。所获的银钱自然微薄,但好在寺院的大方丈并未深究他们的身份,尚且算是安全。

      北亶的春季倏忽而逝,在春末清冷的早上,江轻竹从卖面的窜街小贩的口中,听到了一个瞬间令她血凉的消息。
      南亥和秦国公率领的北亶军队经过一个多月难捱的对峙,终究还是走向了战争。而在这次对战中,南亥的皇帝负伤,被自己的部将勉强救回。之后南亥一方紧闭城门,受伤的皇帝生死未卜。
      江轻竹似被雷击中,大水漫灌而来的窒息让她无法行动。她恍惚地走着,手中用来盛面的袋子早已不知被她丢到什么地方去了。某一个时刻,她似乎是突然被放掉的提线木偶,一下子瘫坐在路边。浑身颤抖,紧紧地抱住膝头,将头埋入其中,无声地哭了起来。
      似乎被她的情绪感染,老天爷同样也洒下了泪。雨丝连绵,将这座城市隐藏在迷蒙之后,街上的人都在奔跑着躲雨,没有人注意到她。只有她一个人,在沉重的湿冷中,和密布的阴云一起听凭泪水横流。
      虽然那刑场上的景象如幽灵般阴魂不散,但江轻竹无奈地发现,自己还是好想他。
      思念攀爬,蔓延无边,她被牢牢锁在其中,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逃脱。
      来北亶前,她仿佛化去了血肉,变成了木头人。从没有想过未来,也没有可以用来揣摩憧憬的未来。她每天机械地照顾师父、料理家务,空闲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发呆,她知道大师兄总是忧虑地望着自己,但她根本毫不在意。
      但云邺章负伤的消息瞬间让她活了过来。
      我,我能为他做些什么?这是她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江轻竹等雨停了才抬起沉重的步子向家走去。两位师兄还没有回来,屋里燃起昏黄的灯火,石宗看到她宛如落汤鸡的样子,惊愕且心疼,连忙拿出干布递给江轻竹。
      “竹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因哭泣而沙哑的嗓音与平时如此不同,但江轻竹脑袋很是混沌,提不起力气来去伪装。
      “竹儿,有什么不能告诉师父的,说出来吧,憋在心里会更加难受。”石宗咳嗽了几声,努力平复后说道。
      这句话成了暖化坚冰的火把,江轻竹忍不住缩在师父怀里大哭起来,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被亲人找到。在抽噎中,她将那时在刑场上看到的场景,和对云邺章难以抑制的思念,统统吐露出来。
      “你是害怕南亥的小皇帝了?”石宗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江轻竹的头,慈爱地问道。
      江轻竹突然感到有点难为情,微微点了点头。
      “哈哈,没想到我这个一直倔强执拗的小徒弟,也有胆怯的时候。”石宗无奈地扶额笑笑,旋即板正了神色,说道:“说实话,师父一直觉得,那小皇帝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若你做了什么不如他意,他要惩罚你,甚至要杀了你,重重宫闱,师父根本无法救你。”
      江轻竹张张嘴,习惯性地想要为云邺章辩解,但这次她却无法理直气壮地提出反对了。
      明晃晃的铡刀是帝王的威严,太过锋利,似乎只是靠近都会为之所伤。
      石宗顿了顿,又说:“但师父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喜欢他。从你跟我们汇合那时起,师父的小徒弟就变了个人,整日里神思恍惚,难见笑意,所以,师父又为以前的想法后悔了。”
      江轻竹抬起头看向石宗,像是落入陷阱的幼兽。
      “竹儿,人活一世,马驹过隙,师父过得不算成功,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但师父希望你能够按自己的意愿而活,就像你以前偷偷违抗师父命令的时候一样。”石宗轻轻笑了,宠溺地、带些揶揄地点了点江轻竹的额头。
      按自己的意愿而活?
      那我的意愿是什么?
      江轻竹几乎不必迟疑就能说出心底的答案:我希望云邺章平安。
      或许是看出了江轻竹眼底的坚毅,石宗笑着说:“若是想回去便回去吧。”

      江轻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要回南亥吗?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心口便总是被尖锐的刺狠狠扎入。她摸了摸佩戴在胸前的族徽玉佩,将它摘下来放在月光里。玉佩折射着温柔朦胧的月色,似乎将她拉入了一个世界,一个她未经历家族覆灭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她的亲人还在,而不是像现实中那样,化作蜷缩在荒郊野外的一堆枯骨。那个世界的她应该有着随心所欲地自在。
      但是就这样回去吗?至少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倏然一个念头如划过夜空的烟火,照亮了她心头的昏暗浓雾。
      即使不能回去,说不定我也能为他做些什么。
      她想起云邺章为联系不到博璟而苦恼的样子,心中下定了决心:说不定,我可以替他找到博璟,说不定北亶是因为没有收到云邺章的信所以才被奸臣蛊惑贸然派兵,如果找到博璟……
      纷繁复杂的念头在江轻竹的脑海中如沸水鼓起的圆泡,她在各种或振奋或悲观的念头中辗转了一夜,当第二日晨曦飘落在窗棂上时,她跟石宗说了她的想法。她想去镇威亲王府。
      石宗颇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今日会看到小徒弟收拾背囊前往蓬都,却没想到得来她这样一个决定。
      “可你如何能进得了亲王府?”
      石宗的问题很现实,将江轻竹打翻在地。
      是啊,亲王府守备森严,自己能用什么理由什么身份进入呢?
      要不,还是像以前一样,偷偷翻墙进去?
      “不可!”那夜的回忆澎湃咆哮,石宗怎么也忘不了,自己带领徒弟夜袭皇宫,如此多的人死于守宫侍卫的□□之下,那夜淌满石阶的血触目惊心。
      不,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在自己徒弟身上重演。

      但江轻竹执拗的性子此刻又占了上风,一旦下定决心,便很难转圜。
      她假装听从师父的话,不再提此事,却趁着外出采买时打听镇威亲王府的地址。
      周围的村妇根本对此一无所知,所有人对她的问题都显出茫然,一方面,是茫然这亲王府的所在,另一方面,是奇怪她为什么要打听这个。
      江轻竹知道再问下去,说不定会招来官兵。
      现在的居所远离皇宫,离兴阳城的中心很远,自然难以打听出来。想明白了这点,江轻竹便打定了主意,改日再走得远一些,去那些繁华的坊市问,一定能够有所得。
      但意外的是,她根本不需要去打听,便从十师兄口中听到了她想要的消息。
      “今日佛寺里的和尚都忙坏了,好几个公卿大臣家中都请他们去祈福。也难怪,芒神节要到了嘛。好在这些国公大臣的府邸都在长平街上,相距并不远,只要马车跑得快,也勉强兼顾得过来。”傍晚吃饭时,十师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这些公卿国公们,最近好像突然都发了财,你不知道,原来他们祈福用的神像,不管是佛祖还是玉帝,都是泥胎木胎,但这一次全换成了金胎,而且上面宝石玉器无数,真是财大气粗。”
      江轻竹无心听十师兄后面的絮絮叨叨,一个念头击中了她,江轻竹问道:“那镇威亲王府是不是也在长平街上?”
      十师兄奇怪地盯着她看了一眼,说:“不在,这镇威亲王尚未娶亲,所以兴阳城里没有他的府邸,平日里他住在宫中。不过,他倒是有封地,但那里距兴阳城有百余里,况且他还没有到去封地的年龄……”
      十师兄后面的话,江轻竹没有听下去,她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皇宫?若他真在皇宫,那找到他更是痴人说梦。江轻竹有些苦闷地低下头,失神扒拉着碗中的米粒。
      “师妹,你不会也看上那个镇威亲王了吧?”十师兄注意到江轻竹突如其来的沉默与愁容,随口说出了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猜测。
      “当然不是。”江轻竹下意识地否认,对于十师兄有这种想法感到匪夷所思。
      “哦,不是就行,你不知道在兴阳城里,这小亲王迷住的大家闺秀可不少,我以为你也是……嘿嘿。”
      十师兄憨厚地笑了笑,江轻竹目光略过他,看到大师兄岳铭风雨欲来的阴沉面容。

      江轻竹不想轻易放弃,纵使是皇宫,她也想闯一闯。晚上服侍师父睡下,她便会到旁边的树林中练功,云邺章教过她的剑法还依稀记得,但此刻的她,唯有用挥汗如雨来驱赶对他的思念。
      回身一招扫出,发现岳铭站在她剑锋所指之处。江轻竹慌忙收回剑锋,尴尬又窘迫地问道:“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岳铭反问道:“那你呢,为何这几日夜夜加紧练功?”
      “没什么,只是害怕生疏而已。”江轻竹低下了头。
      “你……为何要打听镇威亲王府邸?”岳铭单刀直入,反倒令江轻竹不知如何隐藏。
      见江轻竹沉默,岳铭皱着眉头上前一步:“难道你真的喜欢……”
      话没说完,眼中已一片哀痛。那日江轻竹决绝地从罗茵县回来,他以为师妹与南亥皇帝吵架了,看着师妹乖乖跟着自己回来,心中涌起的希望似汩汩冒出的泉水,难以止息。但现在,似乎师妹另有选择,那些希望瞬间被熬干,成为锅底最难堪的焦黑。
      江轻竹连连摆手:“当然不是了,大师兄,我只是,只是想尽我可能帮,帮帮吉卿。他最近因为和北亶交战受伤了……我不知能为他做什么……所以……”
      江轻竹半遮半掩地将云邺章和博璟之前达成的约定简单说了说,此事涉及两国相交的秘辛,自己不敢多说,又害怕岳铭深究,心慌意乱之中连手中的剑都要握不住了。
      好在岳铭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秘事上。他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又悲戚。欣喜在,自己的小师妹并不是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自己并没有看走眼;悲戚在,她时时刻刻为那南亥小皇帝着想,而对自己却如此冷漠,半分机会也不给。
      “竹儿,你,你还打算会南亥找他吗?”岳铭终于问出了这些日子来压抑在心底的疑问。
      江轻竹垂下头,夜色成了她最好的伪装,将所有的痛苦纠结都遮蔽了起来。想了许久,江轻竹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说不清,我只知道,现在的我绝对不会回去,未来……谁知道呢。”
      “那,那就让师兄来照顾你,好吗?”岳铭急切地走上前,紧握住江轻竹的肩膀。
      江轻竹摇了摇头,这一次,不再似从前那般厌烦,不再有窘迫和气急败坏。她的拒绝如此平静,却带有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量。
      “大师兄,竹儿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好意,但是不行,真的不行。我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若今生不能和他在一起,那我宁愿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岳铭痛苦地放开了她。
      江轻竹接着说:“大师兄,你一定会找到一位很贤惠的嫂子的,一位真正爱你敬你的人,找到这样的人相伴终生,才能真正感到幸福。”
      岳铭不愿再听她后面的话,他决然转身,带着心底的灰烬,从此他只愿与江轻竹形同陌路,彻底放弃这近十年的眷恋。

      理想与现实中间隔着望不到彼岸的鸿沟,江轻竹虽然打定了主意,却在真正实现时发现了艰难。
      此刻的她坐在一处素面铺子,打量着铺子旁边的宫墙,这宫墙气势恢宏,以厚重的青灰色涂就,足足有五层楼高,江轻竹盘算了一下,如果没有绳子或者树木借力,自己恐怕很难攀上这巍峨的城墙。
      更重要的是,护城侍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逡巡一遍,处处都有卫兵,简直将宫城围得跟铁桶一般。
      江轻竹想起那时对南亥皇宫的深入,悲观地想,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师兄弟们配合默契,所以才得以成功,现在看来,若不是云邺章提前知晓有意放水,他们很有可能一开始便被捉住了。
      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如何是好?
      她呆坐在面铺里苦苦思索,从清晨坐到太阳高悬,老板娘盯着她看了好久,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请这位占着座位的客人离开。
      江轻竹有些察觉,登时脸变得通红。
      就在她掏钱付账时,听到一侧有两人说话,他们正在向老板娘打听什么人,那老板娘看了看他们手里的画像,随手一指江轻竹,笑着说道:“我看那姑娘不就挺像的。”
      引起江轻竹注意的,是这两人的口音,她从中听出蓬都熟悉的味道,这从小陪伴她长大的语调,她至死也不会忘记。
      那两人经老板娘指引看了过来,似乎是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便拿着手中的画像与江轻竹反复比对,迟疑着走上前来,问道:“敢问姑娘是哪里人氏?”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这二人是为何在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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