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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墓碑 ...

  •   “这里便是我们和师父走散的地方。”
      黄沙飞土,蒙在道旁枯黄的草木之上,处处皆是令人沮丧的衰黄。

      周围的村子阒静无声,这些地方皆被北亶军的铁甲碾压过,人几乎都被抓得差不多了,只余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既无法逃命,又没有被抓去充当劳力的价值,只能认命地蜷缩在屋中,等待死亡钟声的最终敲响。
      他们没想到还能得来自己亲人尚在的消息,各个喜极而泣,泪水顺着他们满是沟壑的脸流淌。江轻竹鼻头酸涩,泪水堵在眼眶里,但还是努力挤出宽慰的笑容,指挥着跟随而来的士兵,用小车将这些被留下的老人送至罗茵县,帮助他们与亲人团聚。
      但问遍了见到的所有人,没有人知晓师父的下落。
      甚至有敏锐的人,从他们对石宗样貌的描绘中,惊呼道:“你们要找得这人,怎么听起来和北亶军中,那可怕的阎罗将军石宗如此相像?”
      “其他的师兄弟呢?说不定师父与他们在一起。”江轻竹怀抱希望猜测道。
      岳铭紧闭双眼,缓慢地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时,清泪滑落他黝黑的面庞。他苦涩地声音如沉闷的暮钟:“没有人了,没有了,最后,只有我陪在师父身边。”
      找了一整天,筋疲力尽的两人坐在山岗外凸的岩石上,落日余晖染尽天边,周围一切寂静地仿佛梦境。绝望成了两人共同的心境,比肩而坐中化作笼罩在两人周遭的浓雾。
      “明天我会让吉卿再多派出些人手来帮我们。回去吧,大师兄,你身上还有伤。”江轻竹偏过头来看岳铭,目中关切满溢,但那无关爱情,所以岳铭不愿回望。
      他沉默半晌,问道:“你……和这亥朝皇帝?若不是亲眼得见,我真以为是天方夜谭。”岳铭苦笑着摇头:“之前,你所言这半年躲藏在市井之间的话,是骗我们的,是吗?”
      答案不言自明,江轻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岳铭不敢确信地问:“那,你要留在亥朝皇宫里,做妃子?”
      江轻竹闻言一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岳铭嘲讽道:“怎么,他难道连个妃的名分都不愿给你吗?”他根本没有想过,云邺章能以皇后之位相邀。一国之母,怎么可能不出身名门望族。江轻竹没有辩驳,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未来的日子如同天边变幻莫测的舒云,纵使想得再多,一阵风过,可能便改了形状模样,甚至消散无踪。
      她只想顾好眼前的事。
      “师父他不是深得北亶权贵信任吗?怎么好端端的,会被逐出军门?”这是几日以来一直困扰江轻竹的疑问。师父在南亥暗中耕耘十多年,劳苦有加,按常理推断,回到北亶后应是加官进爵才对,怎么打了几场仗,便被赶了出来?
      谈及此,岳铭一拳击在地上,扬起了一层黄土,愤懑凝在他的双眸之中,势欲喷火。
      “我们都被秦国公那个老儿给骗了!”
      石宗终其一生心心念念的,不过是马踏蓬都,让亥朝子民的鲜血为自己死去的亲眷抵命。在他的影响教诲下,满门的弟子皆对亥朝同仇敌忾,当然,其中江轻竹是个例外。
      但他出身不高,只空有一身好武艺,在朝廷之中并无根本,只能四处依附。只要有高位者愿攻伐南亥,他便愿意为之驱使。
      但这样的高位者越来越少,特别是太后归西,北亶皇帝手握大权开始,没有人敢给他如此的承诺,直到秦国公找到了他,答应他必定会出兵南亥。
      “从皇宫刺杀撤退后,师父便投靠了秦国公?”
      “是,从那时开始,我们师兄弟便在军中任职。而你的师姐们,师父做主,将她们都嫁了。毕竟女儿家无法从军,师父也不忍,她们在师门中蹉跎年华。”岳铭抓了把黄土在手中细细碾搓,仿佛那是陈旧的回忆。“后来,一些师兄弟在国中找到了离散的亲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最后,剩在师父身边的,不过我们四五个人了。”
      “此番作战,师父如此勇猛,那秦国公有何不满?”
      “哼!这老匹夫道貌岸然,对着师父,花言巧语,说得冠冕堂皇,什么出兵南亥是要一雪前耻,可只攻下两城,拿下南亥的黑金矿,便不再向前。师父去找他质问,才知道他是想将南亥的两城与北亶的五州并为一国,在这天下另立王朝,与北亶南亥分庭抗礼。”
      这秦国公的想法,还真是惊世骇俗。江轻竹不禁捂住了嘴巴。
      “我们从没看出来,这秦国公竟然是个唯利是图的贪财之人。他囊吞南亥的两城与北亶的五州,皆是因为这些地方富有黑金矿山,而他可以依凭这些和他与东扶列国的交情,坐拥滔天的财富。”
      岳铭摇了摇头,仿若口中含着苦涩的茶叶,继续说道:“师父问他,难道如此就作罢了?那秦国公摆摆手道,自然如是,坐上亥朝的龙椅又如何,能有富甲天下来得痛快?师父气恼被骗,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假借军令带一队人马突袭蓬都,却不想被秦国公察觉,故而我们便皆成被追击的对象了。”
      他有些气馁地吐出最后一个字,夕阳的辉光已掩藏,天空只余不透明的薄白,铺天盖地的黑暗很快便会席卷上来。
      江轻竹喉头有些哽咽,她站起身,来回踱步,又想到什么,问到:“师父会不会回北亶去了呢?毕竟家乡应该还有老屋吧?”
      岳铭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北亶皇帝愿意与南亥修好,但秦国公却能肆无忌惮地出兵,且毫不担心被背后的北亶朝廷突袭。”
      江轻竹记得云邺章提到过,“难道是北亶皇帝出了什么事?”她不确定地问。
      “是,北亶皇帝恐怕此刻仍在软禁之中。”
      “他们……”
      “皇宫大内,高堂内阁之事,我也不甚清楚,但既然与秦国公配合之人能够软禁皇帝,那师父若是回北亶,那将是凶多吉少。”
      “况且。”岳铭突然说不出话来,眼角浮现的荧色在火把跳跃的暖光中闪烁,他鼻头微红,快速地用衣袖将眼前抹了一把,用酸涩的声音说道:“况且,师父的腿摔断了。”
      逃命的路途难有快意潇洒,不论此前身是平头百姓,还是富身巨贾,亦或是权贵至尊,都是一样的颠簸狼狈,更遑论那时的石宗,心中绝望,看着漫漫黄道,无限悲凉。
      “十三师弟为了掩护我们,被北亶的士兵,捅穿了心肺,尸身丢弃在了路边,我们却不能回去为其收敛安葬。”岳铭用手背抹去眼泪,哭泣越来越难以掩饰。
      “后来,也不知道是慌不择路,还是师父心存死志,总之,我一个错眼没看住,再找到师父时,他已然在一处坡底下了。”
      江轻竹沉默地听着,胸前的衣襟已濡湿,她不知一贯心高气傲的师父躺在坡底时在想什么,他如何接受得了,自己如丧家之犬般无名地死在一处寻常的山坡底。
      “再后来,我们四处躲藏,就是在躲藏之时,与师父离散了。”岳铭叹息道。“如今过了这么多天,师父还能去哪里?恐怕……”
      最坏的结果似乎成了必定会降临的暗夜,避无可避地呈现在他们面前,江轻竹努力摇了摇头,她语气坚定地对岳铭说:“大师兄,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纵使师父他老人家……我们也要带他回家,师父不是心心念念与自己的亲人安葬在一起吗?为人弟子,必定要为他完成心愿。既然附近村子都没有师父的消息,那我们便去山林中找,师父若腿上有伤,必定走不远,说不定,我们很快便能找到他。”

      铁甲深寒,云邺章看着面前瘦如枯枝、奄奄一息的老头,拳头重重地砸在身侧的桌子上。
      之前的自己怎么如此大意!
      真想回到几日之前,好好地提醒提醒自己,仔细看看这床榻上病入膏肓的“魏广”,此魏广已经是个被替换的冒牌货了!
      魏氏父子逃出案,只留下了一屋子哭哭啼啼的妇孺奴仆,云邺章冷笑一声,心道,便宜了这老狗!
      “传令,让边军都尉军阶以上的都到此地来,让他们都来看看自己的好丞相!”

      烛火微颤,冒牌“魏广”被抬至大堂中央。作为相貌与魏广最肖像的堂兄,他本指望代替自己位高权重的堂弟在病床上躺一躺,为自己的儿子们挣一个前程,结果却成了替罪羔羊。斩头巨斧已悬于颈上,原本没病,此刻也吓出了十分病,竟然真的几欲入土。
      苍老的咳喘仿佛枯枝折断脆弱的回响,震得站了满堂的将军和副将心里打颤。他们中大多数或明或暗皆是魏广的羽翼,受魏广照拂又为他所用。而现在,皇帝亲征来到罗茵县,他们只能缩起了脑袋,暗中希望丞相能将这小皇帝压下一头。可渐渐的,希望落空,丞相病重,皇帝从都城调了人来清查账务,引得人心惶惶,现在公子也不见了踪影,他们早就在心里憋着口气想要问上一问,下一步可如何走。
      因而,今夜丞相府相邀,大家忙不迭地都到场了。
      但这些军将们到了才发现这场景处处都透着些许古怪。
      魏氏一家在罗茵县住的,是原来抚远郡主的旧宅子,内外服侍的应该都是魏广从蓬都带来的家生子,许多经常来的将军对其中一些奴仆都认识。但今日抬出“魏广”的,却是一些极为面生的小厮,而且府宅内原本十步之内必设有护院,今日也全没看到。
      但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有性急的将军已经走上前去,抱拳行礼,请安道:“丞相身体可好些了?您这一病,可让我等好生心焦啊。”
      若是平常,魏广必定会斥责这位将军沉不住气,但今日躺在病榻上的“魏广”却浑身颤抖,紧闭双眼,连看都不愿看那将军一眼。
      “丞相,往后怎么样,您倒是说句话啊!”
      这次,沉不住气的,不止刚刚那一位将军,另有好几个将军也一同上前拥去,他们身披盔甲,身形如山岳,迫近之下身影沉重地罩在病人身上,像是漫顶窒息的沼泽淤泥。
      很快,一股不寻常的味道在房中蔓延,围拢者都闻到了这股尿骚气,临近的一位将军伸长脖子一看,一贯威严的丞相身下,液体渗着锦被不断蔓延。
      他抓着这出乎意料的场景,掀开了真相的帷幕,这将军大叫道:“这,这不是丞相。”
      这惊呼如火山喷发,整座大堂中那被努力压制却早已暗流涌动的焦灼彻底迸发。所有人不顾礼仪挤上前去,而那可怜的老头,在万众瞩目的错愕与愤怒中,竟被活活吓死了。
      真相一旦被掀开一角,原本因疑虑忌惮而营造的遮羞布便会瞬间被绞碎,所有皆呈于众目睽睽之下,再无侥幸可言。
      战栗悔恨仿佛毒烟弥漫,令许多人脸色大变,许久,没有人说一句话。不知何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转头向庭院望去,冷月森森,疏木在地面上投下可怖的阴影。才发现,他们入院时的大门,此刻已然被紧紧关闭了,而箭矢的寒芒,从墙头与夜色的缝隙中,攀了上来。

      江轻竹与岳铭将这方圆二十里的村落都找寻了一遍,半分师父的踪迹也没有寻到。最后一队寻人的士兵已与他们会合,岳铭猛灌了一口囊袋中的水,焦躁地嘟囔道:“那师父能去哪里?”
      江轻竹此刻也陷入无措之中,她望着身后绵延的深山,寒冬时节,山上仍有些常青树,与这山峦一般,层层叠叠,不能一眼便看清最深处的原貌。江轻竹仿若一个起了好奇心的孩子,愣愣地盯着一处山峰出神,似乎要从这山峰中勘探出宇宙造化的奥秘。
      聚集在他们二人身旁休息的士兵,切切私语之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原来是去罗茵县通消息的伍尉归来了。
      而他带回了一个震撼所有人的消息。
      云邺章雷霆手段,将边军之中所有与魏广有牵连的将军、副将,都抓起来了。
      见众人将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这名年岁不大的伍尉来了精神,使出十二分的本领,将自己得来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讲演了一番。
      原来魏氏老儿老早便跑了,此前装病,找了个本家堂兄假扮成他躺在病榻上。皇帝慧眼如炬,一眼识破,然后设计将那些边军中狼子野心之辈都叫到了魏宅。这些将军好在还不算太过蠢笨,总算也发现自己的靠山跑了。六神无主之下,却不知那时皇帝已命人将院子团团围住,大门紧锁,在周围布上浇了火油的稻草,还让弓箭手在院外面待命,只要有哪个将军妄图闯门,便放箭纵火。这些将军们本来就是靠着魏广的“栽培”谋得了职位,并不曾打过什么仗,连胆识都少得可怜,这几番打击之下,便都乖乖地待着魏宅里面,任凭皇帝处置。
      “陛下这两日正在从士兵中擢选干将,原本那些因为奋勇抗击北亶军被排挤的,此番都得到了重用。”那伍尉边说边露出欣羡的表情。
      这伍尉说得天花乱坠,但江轻竹听得心惊肉跳,她不知,自己不在的时候,云邺章竟经历了如此凶险的事。
      “那现在呢?陛下身边有多少人?此番行动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若是边军中多数将领皆是魏党之流,那靠着云邺章从蓬都带来的军队,恐怕仍是势单力薄。
      “这,末将职位低微,无从知晓。但陛下此番正加紧对边军进行整顿,在普通兵卒之中深得军心,想来应该没有问题。” 伍尉被江轻竹惨白的脸色吓到,端直了身子,努力地向从他知晓的信息中,得出足以宽慰江轻竹的结论。
      他们二人对话时,岳铭本不言不发地坐在一旁,目光只在这山色和夜幕间来回逡巡,似乎是打定主意不参与其中,但见江轻竹坐立不安,身形微抖,便也将水囊收好,生硬地挤出了句:“是啊,竹儿你放心吧,他是皇帝,能出什么事?”
      “不行,各位兄弟,还烦请你们辛苦辛苦,今夜便赶回罗茵县城去!”江轻竹对聚集在此处休息的士兵们躬身作揖请求道。
      这几十名兵丁本是云邺章专门派出来帮着江轻竹寻找其师父的,但云邺章眼下的情况更需用人,江轻竹知道自己为人弟子有不能脱身的责任,但这些协助的兵丁,却不在这非尔不可的责任之内。
      岳铭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都付之一枚惨淡自嘲的微笑,于唇边一闪而过,便扭过身子,向一棵更远处的树走去。
      这些兵丁,听到江轻竹的请求,都面露茫然之色,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刚刚那名伍尉先开了口:“这样不好吧,毕竟还没有找到姑娘的师父……”
      “我们自己的师父,我们师兄妹会去找。”江轻竹的语气坚如磐石,她说出这句话时,甚至都没有看岳铭一眼。“现在陛下正是需要大家的时候。刚刚这位伍尉大人不也说了,陛下正在从普通兵甲中擢选干将,若是因为陪我找人,而耽误了大家的前程,那是我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况且,现下局面稳定,但变数仍多,天子的安危应不能算稳固如山。大家回去,以备生变,届时护驾之功便是列位授爵封侯的铁券,光耀门楣,此刻便是绝佳的机会!”
      她的一番话激得所有人蠢蠢欲动,原本的犹豫如荒原上被劲风吹散的薄烟。这些士兵们也不再客套,呼“好”声此起彼伏。

      “师妹,你对这南亥的皇帝,真是用情至深啊。”
      江轻竹目送着士兵离去的残影,这句话突得从背后冒出,其中满溢的嘲讽像攀爬的绿藤扭住了江轻竹的手脚,让她不甚自在地回过身来。
      “也罢,不靠这些南亥人,我们也能找到师父。”岳铭扯出块新布,重新坐下替换自己手掌伤口的绷带,江轻竹想上前帮忙,却被他一把甩开,如此,本来已止血的伤口又崩开了。
      江轻竹无奈地大叫:“大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少在这里假意慈悲,既然这么担心你的情郎,那为何不和他们一起回去?”岳铭双目赤红,将脚边的石头狠狠踢进了一旁的树林,仿佛一只困在陷阱中的野兽。
      江轻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的岳铭,印象中的大师兄,从来都是温和敦厚,对同门弟妹照顾有加,尽显长兄风范,而不是现在这样大吵大嚷,肆意发泄,成了个任性妄为的孩子。
      江轻竹后退了一步,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面前之人一般,或许是她眼中的厌恶与冷漠浇醒了岳铭,他倏得靠近过来,抓住江轻竹,颤抖着声音柔声说:“对不起,竹儿,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么关心别人,你知道的,知道的啊,我一直喜欢你,很喜欢,若不是那时与你走散,我是要把你娶回家的。”
      稀薄的日光虚弱地铺在山林间,这样的温度暖不回旧日的时光。江轻竹又后退了一步,这一次后退的更远,一步犹如天堑。她重重地摇摇头,苦口婆心地对岳铭说:“大师兄,我只敬你是兄长,对你从来没有半分男女情愫。无论如何,即使我从未结识吉卿,我和大师兄你也是绝无可能的。”
      “为什么?”岳铭颤抖着声音,难以置信地吼问:“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无论做什么事,我都惦念着你,看到好玩意儿,总是想要带回来给你,不愿意看你受半分委屈,甚至不惜违抗师命。竹儿,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为什么,为什么你看不到我……”岳铭委屈的质问裹挟在哭喊里,在阒静无人的乡野山道中穿梭,仿若无家可归的幽灵。
      “我看到了,大师兄。”待岳铭稍稍平静一些,江轻竹竭力用最轻柔的语气说:“所以,我一直在拒绝,不管是明言还是暗示,如果我之前表示得不够清楚,那我道歉,但我真的不能和大师兄结为神仙眷侣,我们还是以兄妹相处吧。”
      她的口气太过于轻柔,似乎在小心翼翼地呵护受伤的幼鹿,内含的慈悲反倒令岳铭更加愤懑,他站起身,问道:“你这么喜欢那小皇帝,难道是看上了宫里的荣华富贵?我原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贪慕虚荣的女人。”
      江轻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大师兄,我说过了,我们不能在一起,这与吉卿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你宁愿去和一群深宫女子争宠,也不愿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可能和他没有关系?”岳铭嘴角噙着冷笑:“自古帝王皆薄情,今日你们情深义重,过上几年,他恐怕便会后宫佳丽无数,将你弃置在一旁。”
      “这些事,就不劳大师兄你费心了。我们还是赶快去找师父吧。”江轻竹艰难地吞下喉头的哽咽,说罢便自顾自地向山林之中走去。

      周围的村落都寻了遍,那师父最有可能的去处,便是这一片绵延千里的山川。这山中,不仅有秦国公贪婪霸占的黑金矿,还有数不清的险滩峻石,江轻竹越向深处走,越为师父担心。
      纵然师父武功高强,但腿上有伤的他,又能在这密林乱石中走多远呢?
      此时距离与师父失散,已经近十日,希望如日出前的微弱星芒,倏忽即逝。
      岳铭一言不发地跟在江轻竹身后,这一个多时辰的找寻路途中,两人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江轻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搜寻师父可能留下的痕迹上,渐渐地,适才争吵所带来的尴尬被有所发现的欣喜所冲淡。
      “这,这里有被木棍深深戳过的痕迹,还有血!”江轻竹惊呼。
      果然,在一块大石侧旁不起眼之处,有一处垂直小洞,洞深约有一指,旁边的石头上还有一块血迹,时日久了,已转为黑褐,但仍能勉强辨别出来。
      看来撑着木杖走到此处的石宗,曾经坐在这块石头上长久地休息过。
      “看来师父真的到了山上,我们没有找错地方。”江轻竹一扫阴霾,重新审视这片无尽的山川,重又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是啊。”岳铭回答道:“竹儿,你还记得,三年前,我出去执行任务,却受伤被困时的情景吗,当时是你第一个找到我,脸上的表情和此刻一模一样。”
      “时间太久,记不得了。”江轻竹收敛了笑意,将目光投向前路,继续闷头向前走。
      “可我无论如何却忘不了。从那时起,我便时时提醒自己,一定要竭尽全力,护你一生平安,令你永远不必再品尝担惊受怕的滋味。”像是在回味醇香绵长的酒,岳铭的声音带着些许迷醉,在层叠的林木间虚晃开来。
      “大师兄,在师门之中,关心你的人又不只我一个,像琴师姐,不就属意你许久了吗?何必在我身上白耽误工夫。”江轻竹正要攀上一段陡坡,岳铭伸手势欲来扶,江轻竹灵巧地躲开,如麋鹿般几步跳了上去。
      许是想缓解无奈缩回手的尴尬,岳铭讪讪笑道:“我忘了,竹儿是门中轻功最好的弟子。”
      随后像是为了宽慰,接着道:“阿琴已经由师父做主嫁给了北亶的一位中将军,你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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