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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亲征 ...

  •   民间惶惶然的气氛陡然增加了不少,江轻竹行于其中,已见不少百姓,扶老携幼,拉着满车家当,向城南驶去。幸而此次虢县的地震处置得当,否则这南逃躲避战祸的百姓就要与北往寻找生路的灾民撞在一起,届时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番惨绝人寰的景象。
      江轻竹心中喟叹,加快的脚程。她本以为在入府时会遇到什么阻碍,这几位拜访的大人,她皆不认识,心里没底,没想到这几位受信的大人似乎都是聪明人,只展信一览,便知道其中利害,皆向江轻竹陈言,表示自己必定不负陛下重托。
      江轻竹虽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看这几位大人的态度,心知云邺章的胜算应该更大了一些。

      回宫时已过了晌午,隐了半日的太阳终于肯向人间展露光芒,柔纱般铺就在宫宇阶沿,雪都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江轻竹一脚踏入昭晖宫时,宫人正在扫水,宫殿前院地上大片水洼,几欲连成湖泊,倒映着淡淡微云与青色苍穹。
      扫地的宫人们见她时似乎很是畏惧,皆不敢抬眼看她,自觉停下手中的动作躲到一侧。江轻竹与他们并不熟识,也不好直面相问,便低头快步通过。水洼溅湿了鞋子,她稍作留意时,才从这原本以为是积雪消融而成的积水中,看出了不寻常。
      这水里,掺着血,像是雪白缎子里织进去的红丝络,刺目而张扬,令江轻竹心中如高山压顶,沉闷不已。
      她三步并一步踏入殿内,想问问云邺章,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正见到方衔玉和李崇思也在其中。
      两人似是刚刚奏报完虢县的灾情,云邺章极为满意,颔首道:“很好,幸而这次你们处置妥当。魏老儿这次恐怕本来是想要借着灾民恐慌,挑拨事端,让我大亥从内生乱。那些意图发动百姓者,不能轻易放过,还是要继续查,他们是魏贼祸国殃民的人证。”
      方衔玉领命道:“属下明白。”
      李崇思接着道:“陛下,现下情势危急,北亶一夜之间便攻下两城,那抵达蓬都岂不是不出三四日的事。这,北亶明明刚刚资助过我们,怎么会突然翻脸无情?”
      “恐怕这北亶的国主,与我一样,也受制于人。”云邺章将这些时日与博璟互相交往商谈的细节向二人述说了一番。
      “我猜想,北亶能够出兵,恐怕其国主已经为人所控,希望博璟此番回去能够救其兄长于水火,也能解了我们目前之困。”云邺章长叹一声。
      “可那是万一的情况,若是他没有顺利的到达呢,陛下打算怎么做?”李崇思和方衔玉忧心忡忡,共同看向云邺章。
      云邺章目光有千钧之势,他在二人面上来回扫视,沉默片刻后才说道:“这也是朕今天所谈之重,朕……想将这都城托付给二位,而朕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方衔玉听此言,有些许失态,脱口而出了质疑之音。李崇思虽然也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但很快,他便平静下来,开始思索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他魏广握着十几万大军的指挥权,蛊惑军心,与外敌联手,陷我军于危地,罪大恶极,朕实在恨不得现在就诛他九族。但他在朝中只手遮天了这么多年,若是只是一纸诏书,恐怕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褫夺其子军权。况且我们现在手中还未有他叛乱谋逆的证据,若是贸然说他私通敌国,说不定还会被他反咬一口。若是他大肆宣扬皇帝受小人蛊惑,以清君侧的名义,正大光明调转势头要攻入蓬都,连现下与北亶作战的样子都不做了的话,那我们更是麻烦……”
      云邺章吐露完后,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思来想去,御驾亲征,朕去往前线,直接当这个兵马大元帅是最好的选择。朕的旨意都已经拟好了,正好他魏广离都,崇思你便代理丞相之职,几位倾向于朕的重臣都已经联络好了,想来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
      朕的几位远亲的皇叔,虽手上有些兵马,早些年间,已被魏广远斥至边郡,与他积怨颇深,想来不会轻易为他所用。朕已派高公公带着朕的亲笔信前往安抚。其他将领……只要他们按兵不动,我们就有机会。
      衔玉,这皇城和蓬都的守卫,便交予你了,从今日起,我会外派萧宇出都,你来接任羽林军总司。”
      遽然受此重任,方衔玉和李崇思皆是一惊,但惊愕皆是一瞬,几乎没有任何停留与犹豫,“臣定不辱命!”铿锵之声便在殿中回响。密布于这座皇城的愁云此刻才漏出了些云开雾散前的微芒。
      云邺章高兴地举起手中的茶盏,说道:“好,那朕就以茶代酒,敬两位爱卿,朕将这江山,这百姓,就托付给两位了!”
      杯盏相碰,壮怀激烈,江轻竹虽不是其中之人,却也觉得手心微微冒汗,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化为笔,将这所见绘成画,千秋万代地传下去。
      君臣一心,上下同气,千里江山便稳固了一半,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江山稳固了,万千子民免于战乱,百姓安康富庶便能始自于此。想到这,她心下轻松,如饮佳酿,通畅自在。

      御驾亲征绝非儿戏,李崇思离开时,也将这圣旨带到了行书院,黄昏未至,这消息便传遍了蓬都的大街小巷。
      无论是高堂官邸,还是窄巷民居,议论之声如沸瓮置于猛火,喧腾不止。
      民心振奋,一股不可思议夹杂着自豪在各个角落蓬勃生长。
      恣意妄为的少年君王竟然还有这样的胆识,原因亲赴前线,身先士卒,这不能不令整个国家为之振鼓高歌。
      那些原本想要逃离的官民,得了这个消息,都极为默契地,停下了离城的步伐。
      此刻,云邺章变成了一面军旗,傲然孤立高岗,猎猎之声却引来万众目光,成了撑起民心社稷的铁铸脊梁。

      万家灯火,朗月高悬,皇帝出征的队伍已整装待发,虽仓促成军,人数也只有区区几千人,但胜在皆是精锐,只观军容英姿,便知是能以一当十的军中好手。
      此次云邺章带着出征的人,除了从羽林军和都城护军中擢选的精兵,还有一队特殊的人,那便是方衔玉依令从民间带回的武林高手。
      身着盔甲的江轻竹骑马紧跟云邺章身后,火把的光蹿腾上扬,一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之势,将所有人的甲面都镀上了一层金。她抬头望了望城郭之外暗自涌动的山脉,暗沉的夜泼在这天地间,将一切绘成了浓墨饱满的画。风卷起旗角,直向着即将前去的方向。她嗅着风里的味道,那里面是阖家团圆的烟火气。
      这是这支军队出行的目的,她坚信着,这样相信着,心里便被力气充满了。
      仪式很简单,云邺章带领着士兵将手中的酒碗砸碎于地,一片瓦砾碎裂之声中,这支火龙蜿蜒向城外游去。
      江轻竹看着云邺章伟岸威严的背影,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有些亲切又有些畏惧。
      人常言伴君如伴虎,即使自己与他如此心意相通,但此刻扪心自问,仍不能全然说与他形同一人,能够全心全意依赖他,对他的一切决定全部接受……
      不知从心底何处冒出的念头,在心中无孔不入,“吉卿喜欢我,是因为我同他是志同道合之人,但若是遇到什么事,我不能与他同心,甚至成了他的绊脚石的话……”
      江轻竹赶快将这个念头打住,强迫自己险些跃出胸膛的心脏恢复原有的跳跃。但她有些不敢再看前人,只一心看路,感受着这寒风扑面,将一切胡思乱想冰封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皇帝亲征的队伍一路疾驰,一直行到陆悉城下才安营停歇。寒冬腊月,化得雪渗入土里便成了冰,反倒好走,再行军一日,就能到此刻两军对峙的罗茵县。
      陆悉城的城总五十岁上下,年岁不算大却发须皆白,名叫沈同明,早年间在京城为官,但因言语间得罪了魏党中人,便被打发到了下面这小城镇里来做城总。
      后虽兢兢业业,但因着之前的芥蒂,每次官吏评绩,他总为下等。
      日积月累间,沈同明看着这暗无天日的朝堂,心中悲苦,耳闻着皇帝的种种劣迹,更是对国运扼腕绝望。
      失望至极则懒于恭顺讨好。今日,皇帝要御驾亲征,途径陆悉城,要换成其他人,说不定早就将城中最好的客栈征用来用作皇帝下榻所使。但他却仿若颟顸无知的孩童,还准备请皇帝入住那年久失修的驿站,他府中的属官莫不为之捏一把汗。
      他本预备硬着头皮迎接天子的狂怒,却不成想,皇帝根本就没打算入城。
      云邺章命令军队在城外安营,并且下了命令,不许沈同明带人来迎,而是要陆悉城继续严守城门,防止被敌军钻了空子。
      沈同明听完这道旨意,怔愣了半晌,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却终究没有说出话。传旨的士兵是个急性子,传完便上马拔蹄而去。沈同明将这些字读了一遍又一遍,老目垂泪,抖着手唤来了书吏。
      “快,将这旨意传抄,贴到城里的巷栏中去。我要让百姓们都知道,咱们大亥,有,有希望了……”

      皇帝御驾亲征的队伍安营在一片山坳之中,此处遮蔽风寒,若是有打柴的樵夫路过,定会揣测,是久居皇城的小皇帝吃不了苦,所以选了这么处地方安营扎寨。
      山不算高,不足百丈,但绵延宽广,树木密布,早已落尽青叶的枝桠张牙舞爪犹如魔鬼伸向夜空的触手,覆满了白雪。
      黑云遮月,星辰隐曜,天地间似被浓稠的墨灌注。山谷不深,几十顶军帐蜿蜒其间,皇帝的大帐显眼地立于中央,似星辰相拱中的清月,令人无法无视它的存在。
      营地之中只点了零星几支火把,山谷间寒风呼啸,营地中飘摇扑朔的火光孤苦无依,带着随时会被扑灭的颤抖,恐惧而怯懦地观望着周边的一切。
      营地中安排了一只巡逻的小队,他们有气无力地在这排列成罗带的军营中来回逡巡,仿佛地府中游走的鬼魂。
      这里太安静了,连声咳嗽,都突兀地仿佛误闯入冥界的生灵,被发现的一瞬间便会被生吞活剥。
      皇帝的大帐中,一个年轻挺拔的身影仍在挑灯夜读。他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盯着手中的一封信笺,一直扶额沉思。他身侧的蜡烛,烛泪聚成了塔,不停地噼啪作响,青烟缭绕,再不修剪,很快便要熄灭了。
      倏然间,一阵狂风刮过,枝桠上的那早已凝成冰的积雪整块整块地砸落在地上,几十个黑影穿过树丛,自山间快速向大营奔去。他们甫一翻入营地,便拔了刀,刀刃在闪烁不定的火光中更添阴森,那一列巡逻的士兵还未看到来人,便头颈相离,热血融化了积雪,与泥土融成了褐色的沼泽。
      这几十个黑影目标明确,有十个迅如鹰隼的,直奔皇帝御帐皇营,另外分散开来,提着刀,带着阎罗厉鬼的罡风煞气,要在这犹如烛火般孱弱不堪的营地中大开杀戒。
      终于,皇帝营帐中的蜡烛支撑不住,吐出最后一缕青烟,熄灭了火光。但杀手的眼力超群,即使十步开外,他抬手掷刀,也能轻而易举地命中对象。
      但就在他投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完了,落入陷阱了。
      刀虽然命中了那身着黄袍的躯干,却无惨叫与挣扎,只有直挺挺地倒地。这杀手有心上前查看,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必了,这倒地的恐怕是个草扎的假人。
      作为首领,他迅速吹响暗号,那是种似鹧鸪的鸟鸣声。其实,不用他呼唤。他的手下而逐渐围拢了过来,因为他们发现,那些本该住满军士的帐篷中,空无一人。
      “撤!”不必再多言一个字,这些惯常于刀口舔血讨生活的杀手心知此时自己是命悬一线。
      但为时已晚,原本空寂的山头,密密麻麻立起了许多火把,蜿蜒于山线似为这山镶上了金边。
      下一刻,箭矢铺天盖地而来,似最密的雪,凭借手中刀剑根本挡无可挡。这些杀手左突右奔,只能躲到军帐之中,可刚一入帐子,这帐子的顶就塌了,无论其中有几人,全部被埋在里面。手脚相抵,更是挣脱不得,他们彼此骂骂咧咧,想将帐子顶开,但很快,一条碗口粗的麻绳便将他们牢牢困缚在其中,纵使功夫再卓绝,也是无计可施了。

      身披铠甲的云邺章,冷傲地盯着脚下被五花大绑、口中塞满布团的刺客,满意地颔首道:“给朕好好审,无论多硬的嘴,务必让他们吐出幕后主使。切记,不要让他们自尽。”
      身旁的属官领命,云邺章见天边即白,心中惦念,便几步蹬上马,向西疾驰而去。
      那浩荡而来的几千精兵,真正的皇营驻扎之地,其实是在西侧的密林之中。
      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士兵以五为一队,聚而取暖休息,草草搭了矮帐篷,远远望去,与这夜色林木融为一体,难以察觉。
      江轻竹此刻混于其中,她此番的身份是皇帝亲卫。虽然大家伙也不明白,为何今夜他没有跟在皇帝的身边,但宰相门房三品官,更何况天子门下,所以不自觉地与她保持着距离。这倒令江轻竹松了口气,避免与其他军士攀谈间暴露了痕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天色渐晓,云邺章一夜未归,她也几乎一夜未合眼。按吉卿的推测,天子亲征的消息如此沸沸扬扬,魏广一定会坐不住。一旦天子到了军中,那亥朝军队战斗不力的假象便难以维持。这一切足以令魏广铤而走险。他能派人夜闯皇宫抢出皇后,说明他手底下早已豢养了一批江湖打手,那这一次,难保他不会故技重施。
      “那你岂不是会很危险?”初听这个消息的江轻竹大脑一片空白。
      “你傻啊。朕怎么可能乖乖坐在那里等他来杀,自然是要做好准备。”云邺章叹了口气,试了试手中的茶温口,正好喝,将之递给了江轻竹。
      江轻竹没接,说道:“那我今夜同你一起去,若是敌手太强,我的轻功还能派上用场。”
      “不用了。”云邺章有些无奈的扶额,他放下茶盏,说道:“你忘记了,借着高叔的名号,衔玉为我笼络来了不少高手,这次魏广调动不了士兵,只能用暗杀,必定用些民间草寇,最多不过几十人,朕能对付的了。”
      “可……”江轻竹还有话说,却被云邺章用一块蜜饯堵住了嘴。“你只需好好呆在我身边,这对我便是最大的助益了。能保证吗?”他眼角含着笑意,似春日似飞柳,令人不自觉地自在惬意,江轻竹想自然地接一句“嗯”,但却仿佛如鉴的湖面突起一阵狂风掀翻的兰舟,让她的这声“嗯”哽在了喉咙中,最终竟没有吐露出来。

      稍作整顿,军队便拔营前行。云邺章稍稍休息了片刻,便醒来听下属的军情陈报,边听手指边无意识地在膝头摩挲着。
      此刻的局势陷入古怪,占有绝对优势的北亶军攻下两城后却止步不前,转而调拨军队去抢占两城边的黑金矿,一副土匪作派,贪财好利,似乎对攻入占领南亥疆土并不感兴趣。
      亥朝边军中并非没有勇战抗争的将领,但被魏广父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关押起来。本来魏广是想杀一儆百,但魏枳高是个胆小怕事之徒,他当了这么久的大帅,一直徒有其名,每日于军营之中不过耽于享乐。此刻真要他红起眼睛示别人以颜色,他自己反倒先吓破了胆子。他对自己的威信有几斤几两重最是清楚,万一士兵们受将领被杀的刺激哗变,那他们父子真将是死无葬身之地。因而在他的父亲要痛下杀手时,魏枳高软磨硬泡,才将这斩头刀改成了软禁。
      而此刻的北亶军,不对他们“穷追猛打”,反倒去抢占矿山,将魏广架在了这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的位置。对军中,他们自然要宣扬北亶畏惧南亥军威,私下里,魏广必定会派出亲信去问问自己的同盟,到底是什么挡住了他们行军的步伐。

      “这次北亶主张出兵,并且领军的,是秦国公。其麾下有一名石姓将军,打法凶残,对于手无寸铁的百姓也痛下杀手,我方子民有百人丧命于他的刀下,可恶至极。这名将军之前未在行伍,似乎是秦国公临时从民间寻来的江湖人士,因而他的底细属下一时还未探查清楚。”
      立于一侧、伪装成皇帝亲兵的江轻竹呼吸一滞,如坠惊涛骇浪之中,这名将士后续再呈报的军情,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甚至连这名将士何时退下,她也无知无觉。
      石姓将军……而且出手狠辣。几乎不可能有别人。江轻竹强忍着盈于眼眶的泪水,无声地苦笑着。
      师父老人家算是得偿所愿了吗?
      用杀戮偿还血债,一层又一层无辜者的鲜血浇在土地上,渗到地心里,冤魂的呐喊混搅在一起,难分彼此,一同冲破这苍穹青空,让这天地共同覆灭,恐怕如此,才能灭了师父胸中燃烧不尽的仇恨吧?
      云邺章注意到江轻竹的愤懑与委屈,此刻四下无人,他轻拉起她冰凉的手,捂在怀里,宽慰道:“这名石姓将军说不定只是与你师父同姓之人,再说了,即使真是你师父,他的所作所为你也无力阻拦,不要再胡思乱想折磨自己了。”
      “我知道。”江轻竹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
      “你看你这眼下的乌青,分明昨夜没有睡好,一会去马车上休息休息吧。”云邺章关怀道。
      “不,吉卿,我们快些赶路好不好,快些到罗茵县,我想试试再见一见师父。”
      “不行。”云邺章紧皱着眉拒绝道。“你师父现在杀红了眼,是极为危险的人物。再说了,你之前被我救出,此刻又以什么身份回去见他?”
      “我们现在已分属两方,势同水火,万一你师父察觉到你的来处,对你不利那怎么办?何况前线刀枪无眼,我真怕一个闪失,没有看顾好你……”云邺章揉着江轻竹的肩头,直想将她嵌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江轻竹知道,一时半会难以说服他,便岔开了话题。
      “这……北亶军为何不再往前打了?对此你可有什么眉目?”
      想及此,云邺章紧缩双眉,叹道:“这细节我也不知,看来必须尽快与博璟他们通上消息,了解北亶王庭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才好做出推断。”
      “那这秦国公是什么人?”
      “只知其此前任过北亶的大司马,统帅三军,但早已卸任归家,做了个不问世事的田家翁。这次……朕还需要再探查。”云邺章目光聚在江轻竹因沉思而有些飘忽不定的眸子中,叮嘱道:“无论如何,你都不可独自去找你师父。否则,我就是再被剑捅个肠穿肚烂,也要将你带回来!”
      这话话音不重,力道却犹如静夜炸雷,一下子将云邺章那时受伤惨白的面孔拉扯到了江轻竹的面前。她连连点头保证,紧紧回握住云邺章的手,就差诅咒发誓:“好。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偷偷去找师父的。你放心。”

      暮色低垂,晚霞漫天,再半个时辰,皇帝的亲政军便能到此刻边军所驻扎的罗茵县。
      路上遇到的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其中多是老弱妇孺,经打听才知,被攻占的城池中的青壮男丁,都被北亶的军队抓去了黑金矿当苦力,稍有反抗立时打死。领军的秦国公对肩不能扛的妇孺老病不感兴趣,也放任其随意逃窜,因而他们这一路才能见到如此多的女人和孩子。
      云邺章先是放出军粮赈济这些逃出的百姓,又飞信蓬都命李崇思加运粮草。
      “地震的灾情刚缓,现下还能有粮吗?”江轻竹的小脸皱成了苦瓜。
      “我已经命崇思将国库中能动用的钱帛,还有田产都先拿出来变卖了,先撑过此刻,待过上半月,南边的粮食运过来了,便能大大缓解。”云邺章远眺着前方的青山。“而且,我总有种预感,这仗应该很快便能结束。”

      蓬都有李崇思坐镇,江轻竹也觉问题不大。她本来就擅心算,不出半个时辰,就将现有军粮的分配和对之后粮食的运送大体拟出了个章程,几个军士跟在她身后,都对她出色的演算之才赞不绝口。
      军粮筹措到位,她便跟着一起搭粥棚,布衣施粥,一整个白天都见不到人影。当然,不能因为救济而误了行军,云邺章安排了几名副将妥善安置逃散的百姓,队伍便继续向前开进。
      “问到你想问的了?”马上的云邺章目不斜视,却极轻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话只有紧跟在其身后的江轻竹勉强听到,此刻的她有些失魂落魄,几次都牵不住马缰绳,她的马头险些撞上云邺章的战马。
      “问,问了……”想及此,江轻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今日施粥时,江轻竹实在没忍住,将自己偷偷画下的师父的画像请几位逃出的百姓辨认。不出意料的,所有见到这画的人都惊叫连连,仿佛见到了阎罗厉鬼,都说在城中肆意屠杀的便是这石姓的北亶将领。
      至此,最后一点希望也如风中残烛熄灭消散,江轻竹认命地将那画像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烧了,之后便拼命地、不知疲倦地帮着流民干活。云邺章带领军队出发找到她时,她双手已满是划伤的血痕和磨出的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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