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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最后一次任务 ...

  •   过了两日,趁着闲暇时光,江轻竹又将自己攒下来的钱数了一数,心中核算了核算。现下自己积攒的钱,也就仅够在路上用一个月左右。她最初的构想,是出了蓬城,向南走,到嘉州去,听说那里温暖宜人,民风朴实,风景优美,届时,租一套便宜点的小院子,再女扮男装找份账房的活计,闲时饮清酿赏香桂观湖影,轻松惬意,逍遥自在,远离俗尘纷扰。但以自己现在的财力,恐怕要乞讨着走到嘉州了,更遑论置办小院子。
      她叹了口气,将钱仔细收好,出了门去。
      刚出房门,江轻竹便看到大师兄岳铭面色严肃地来找自己。
      “师父叫你。”
      “何事?”
      “去了便知。”
      刚踏入正堂的门,江轻竹便感到十几道目光皆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她满腹疑惑地跪下,向师父行了个礼。起身时忍不住偷偷向四周瞄去,发现同门们皆面色凝重,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拜见师父。”
      听到江轻竹的声音,师父缓缓转过头来,用难得轻柔的语调说:“起来吧!”
      江轻竹心中打鼓,难道是为了之前琴师姐的事情,是自己行动时不察,被人看到了吗?
      “竹儿,你今年已有十六岁了吧?入门已有十三年了。”高坐堂前的师父缓缓开口道。
      “是。”江轻竹恭敬答道。
      “往日里,师父和众师兄弟姊妹,待你如何?”
      江轻竹心中疑窦丛生,但面上不敢显露,回到:“自然是极好的。”
      “竹儿啊,今日,师父要完成多年以来的夙愿,需要你的一臂之力。”
      “什么一臂之力……”听师父如此说,江轻竹心里有些紧张,再看周围同门,皆是严肃庄重,有种视死如归的气势。
      “杀了亥朝的狗皇帝!”不知是哪位师兄喊了一嗓子,众人皆群情激愤,也跟着叫了起来。
      “亥朝一贯残虐成性,暴戾凶恶,不施仁义,横行霸道,屡次欺辱我北亶,甚至还做出屠城这种人神共愤的恶事。今天,我等,要替天行道!”大师兄岳铭一改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振臂高呼,激动异常。
      刺杀皇帝。江轻竹心中一惊,旋即想到,通常这种极为重要的刺杀任务,师父并不会选择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
      待大家情绪平静一些,大师兄才对她解释道:“竹儿,我们要入皇城,取亥朝皇帝的狗头,只是现在,我们少一人守住西北角的角楼。”
      今晚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时机。他们已经与宫中内应接应了一切事宜,今日初一,正是皇帝应该宿在皇后宫中的日子,皇后宫中的侍卫长和贴身近侍,皆是他们的人,又值负责皇城守卫的五兵总司萧宇休沐,换了个副将值守,刺杀的配合、撤离的路线他们演练了多次,只差今晚一击即中!
      江轻竹听完,心下了然。师父这是着急了,急到头脑发热,急到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入宫行刺亥朝皇帝!
      但她转念又一想,师父这也不算盲目冲动,这样的刺杀即使失败,也可以为以后南亥朝廷与北亶的交往添上一堵墙,让其后的两国交好成为天方夜谭。
      “只可惜,负责守在西北角楼的陆师弟,不知为何,此刻迟迟没有回来。”大师兄面色凝重。
      原来,他们计划以烛火为号,与外面等候接应的马车联络。这烛火光亮微弱,远观不易察觉,所以需要每隔一段,便设上一人,以将内宫深处的信号,如烽火台一般,传到宫外去,而自己这次要充当的,便是这么一个联络点,负责看到烛火信号后,以同样的方式向下一处发送信号。
      “陆天鹏这家伙总是这样,不是在这里赌钱,便是去那里喝花酒,若他回来,必要好好责罚他!”一位李姓师姐在一旁气愤地说。
      其他同门也随声附和。
      听到这里,江轻竹一直沉默以对,虽然她能明白,同门们从小受师父教诲,对亥朝有着切齿仇恨,其中不少人,也因亥朝与北亶之间的战争,而痛失父母沦落为孤儿。
      但,刺杀了亥朝的当今皇帝,就真的能解恨了吗?那些逝去的亲人,难道便能因此复活吗?这样的刺杀,只会诱发更多的动乱,让更多的百姓徒然丧命,让更多的孩童沦为孤儿。
      说到底,她终究对这些争斗,提不起兴致来。
      师父看着她毫无表情的小脸,挥了挥手让众人安静。“竹儿,来,随师父入内室。”
      江轻竹依令跟着师父入内,刚刚的喧嚣瞬间被隔绝,略有些昏暗的房中只有师徒两人。

      “为师知道,你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其实,师父又何尝不想让你们都过上太平日子啊。”师父沉痛地说道。
      江轻竹听出这话中的英雄暮年之感,如此颓废姿态实在与平日里的师父很不一样,便抬头看了看他。
      师父转身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江轻竹的面前。
      江轻竹看清了这东西上的字后,睁大了眼睛。
      这是写着自己名字的籍民符牌,而且最重要的是,上面誊录的自己的性别,竟然是男子!
      有了这个,自己想要女扮男装安闲度日的想法将不再是百日做梦!
      江轻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师父,为何师父为自己准备了这个?
      只见师父细细抿了一口茶,语重心长道:“竹儿,你知道吗,你们每一个人,第一次被带到我面前时的场景,师父都记得。”
      江轻竹微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你那时候,刚刚三岁,穿着一件沾了灰的小棉袄,扎着两个羊角辫,见了面也不叫人,只一口一口地舔手里的麦芽糖。”
      略带回甘的记忆在师父的话语间冲荡着江轻竹的内心,她握紧了手中的符牌。
      “师父知道,你探查过自己的身世,想必你都已经知道了。”
      “……是。”江轻竹不自觉地,伸手去摸挂在胸前的吊坠。那是一只鹞鹰形状的玉佩,是她已消亡家族的家徽。
      “那你是不是记恨我们的王?”
      “不,绝没有!”江轻竹坚定地答道:“我的父兄…他们既然选择了叛乱,便理应知道自己会面对的危险。即使知道,他们也选了这样一条路,连带着全族老少被诛…”江轻竹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于他们,是活该,于我们这些被牵连的亲族,只能说是倒霉了,倒霉生于王孙贵胄之家,呵呵,怨不得任何一个人。”江轻竹口中泛着苦意。
      “唉,你能这样想,师父真不知是应当欣慰还是应当训斥,当年,用自己的孩子将你换出来的管家,为师把他的墓安置在了小寺山的山脚下,你若有机会便去祭拜一下吧,可惜,只是衣冠冢。将你留下后,他就去官府自首,去陪自己的主人了。”
      听到这话,两行清泪顺着江轻竹的面颊流下。她哽咽下拜:“谢谢师父。”
      她之前探查时,只知道自己的家族为何覆灭,一直对自己是如何逃脱的抱有怀疑。现下终于明了,心中一时涌起一股悲怆与感念之情,泪水不停落下。
      “竹儿,这次刺杀亥朝皇帝,危险重重,你不愿加入,师父不怪你,这里有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但足够你一年的花销。你…今晚便速速离开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江轻竹看着师父递过来的白银,并没有接过来,胸中如海啸汹涌,难以平复。就算自己如何冷静而理性地看待面前的局面,也无法对着抚养自己长大的人冷漠地说出拒绝的话语。
      当年,那位管家不惜用亲生的孩子替换自己,是救命恩人,那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将自己养大的师父,便不是救命恩人了吗?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面前这个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师父已两鬓斑白,心中的仇恨如刻刀一般,将他的面容划得千沟万壑。往日的师父,不苟言笑,阴沉严苛,但今时今地的师父,却浑身透出绝望与脆弱。
      自己怨恨当权者们的你争我夺,但师父,他只是一位痛失所有亲人而想要报仇的老人,又有什么过错呢?满足师父的愿望,报答师父的养育恩情,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想到这里,江轻竹没有接那白银,而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待她睁开眼睛时,目光澄澈坚定。
      她轻启朱唇,一字一句地说:“师父,徒儿愿意参加!”
      “竹儿,不必勉强。”
      “师父放心,竹儿心意已决,定不辱使命!”

      江轻竹随同门们一起俯下身,紧紧靠在高大的屋脊之后,摒气凝神,观察着皇城内的动静。
      此刻阴云闭月,整座城池只有零星几座宫殿点着昏黄的灯,似幽冥的鬼火,偶尔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兵甲碰撞之声在寂静的夜中被无限放大,震得江轻竹的心如同被一根丝线吊着悬于油锅之上,浑身的鸡皮疙瘩不知掉了几层。
      而且,更可怕的是,江轻竹觉得,自己开始出现饥痨的症状,感到眩晕了。她连忙将怀中的糖饴塞进嘴里,甜味入口,她心中才稍稍安定。只可惜任务安排的急,自己身边所带的糖饴不多,不知能否支撑到任务结束。
      待巡逻的士兵走远,大师兄冲她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另一队人离开了。
      江轻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向西北角的角楼飞去。
      这座角楼的瞭望台上,四周垂挂的红色绸缎已破烂不堪,随风舞动如恶鬼的厉爪。台上满是灰尘与枯枝落叶,和一些死去许久的虫子,看来已经久久都没有被使用了。
      江轻竹强忍着这灰尘引发的咳嗽,在柱子之后蹲了下来,向东边望去。
      “两闪间一暗,是成功,按原计划在西直门接应,三闪间两暗,是失败,需在柒梧宫放火,一长明为需要支援……”江轻竹蹲下后,紧张地不停回忆之前师兄教的暗号,唯恐自己传错了指令。
      时间便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初秋的夜,寒冷刺得人头皮发麻,白日里穿这身夜行衣还算舒适,此刻却觉得如坠入雪水,浑身冻得都不听使唤了。
      江轻竹头昏脑涨,还是勉力支撑,蹲得太久,腿麻得已经没有知觉了,她抱紧肩膀,看向东边,心中焦急地如热锅蚂蚁,心想,为何信号还没有传来,师父他们是否成功?原本交代自己时,明明说差不多一个时辰,便可速战速决,可现在……
      更让她焦急的是,自己的糖饴已经吃完了。若是万一一会儿犯了昏厥可如何是好。
      远处,传来打更声,江轻竹仔细分辨,发现自己已经在这角楼上蹲了快三个时辰了。
      她明白,此刻的自己必须有所行动,再这样饿下去,自己除了昏死在角楼上被人抓住,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下场了……
      先去找些吃的,再来守着吧。
      江轻竹实在忍受不住,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在周围殿宇之中搜寻,想看看是否能找到御膳房,或者各宫之中的小厨房。奈何此刻是夜最沉的时候,连宫中的野猫都在酣睡。
      皇城如此之大,厨房这种不起眼的屋舍本就难寻。有心想找个人问问,却也不知道哪些宫殿守卫松懈,也不知道哪些宫殿住着人,这样找着,江轻竹感觉自己都要绝望了。
      终于,在困饿交加,几乎要昏厥之时,江轻竹找到一处院落,此刻竟然还亮着灯。
      院落不算大,缩在一棵树冠如盖的槐树之后,若是从地面宫道上走来,很容易便被忽视。
      江轻竹轻而易举地落在了宫殿的殿顶。
      殿宇周围,似乎没有侍卫守卫,宫殿之中透出昏黄的光亮,如同大海上的一只孤零零的渔舟。
      不知是何人,这个时间竟然还不歇息,是哀怨的宫妃,思念亲人或者皇帝而孤枕难眠,抑或是宫中理丞,还在打理公务?
      江轻竹悄无声息地趴在窗边,用手指戳破了窗纸,向内观瞧。
      她本想若是殿中人少,便将灯火灭了,趁黑,劫持个小宫女,将御膳房的位置打听出来再将人放了。
      但没想到,运气出奇地好,殿中只有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身姿秀挺,背对着自己,看不见容貌,正在俯首读着什么,而他的桌案一侧,如小山一般堆着许多书册。
      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身旁,放着一叠桃花酥。
      江轻竹觉得此刻自己看到这桃花酥的时候,眼睛里一定是放光的。
      如此便好说了。
      她抓了一只夜枭,用带子将它拴在屋外的房梁上,夜枭扑腾着不停地打着一旁的窗棂,这声音夹杂着夜枭的叫声被暗夜沉寂放大了数倍,果然,那个端坐在桌案前的男子,起身出门查看。
      江轻竹心中大喜,连忙轻轻翻过窗户,悄无声息地落在宫殿之中,几步跳跃,便到了桃花酥旁。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拿起一块便塞到嘴里。
      酥香的口感如绵密的醇酒,让江轻竹不禁有些沉醉,恰恰好的甜气裹着点心特有的焦香一起冲入口腔,让每一处味蕾都欢呼雀跃。江轻竹两口并一口,吞下一块酥,又抓起盘中还剩得两个向怀里塞。
      正欲起身,却见前方寒光一闪,一柄冰凉的长剑就伸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剑尖正抵着江轻竹的咽喉,她正兴冲冲向怀里揣糕点的动作一瞬间僵硬,浑身如寒冬腊月里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背上的冷汗一下子便浸湿了衣衫。
      江轻竹抬眼向上看去,正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丹凤眼,那眼中半含着狐疑,半含着冷淡,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是刚刚在此的那名玄衣男子,看来他察觉有异,并没有查看窗户便回来捉贼了。
      这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英气勃勃,眉目舒朗,鼻翼高挺若雕刻一般,虽然年纪不大,但他长身玉立,自带一股让人不得不折服的气势,居高临下,俯览众山。

      云邺章看着对面这个姑娘,心中一时拿捏不准。
      看她的行头,一身黑衣,还夜中潜入,定是刺客无疑,但今夜的那些刺客不应该去皇后宫中了吗,怎么会知道朕在这里?
      但看她猛吃桃花酥,此刻嘴角还挂着酥皮渣,还有往怀里装糕点的样子,又实在不像一个刺客所为。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空气一时凝结。
      突然,江轻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多个念头,好在她演技不错,立马摆出一副惊恐失措的样子,跪倒在地,冲着云邺章磕了个头,求饶道:“大人,小人只是路过这宫殿,一时饥饿难耐,绝没有做什么危害贵人的事,求您放过小人一马,小人必将全部家财奉上!”
      她揣测着,这个时间,还在这种偏殿之中忙公务,肯定是个低位阶的宫中理事。不论如何,先以金钱诱之,总不会出错。江轻竹面上不显,但心中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苦苦思索着之后的逃脱之法。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后悔,当初为何自己没有好好练武。
      大人?云邺章听到这个称谓挑了挑眉,心想,看来,这刺客并不认得自己。
      云邺章看着面前这张面容,稚气之中透着娇憨可爱,明媚的双眸秋波流转,若晨曦之下的迷途花鹿,心中泛起了一丝逗弄的兴致。
      “你是刺客?”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手中长剑力道不减,接着问。
      “啊,不是,不是,小人,是想来这宫城之中找些好玩意,补贴一下家里……”江轻竹面带为难地说。她明白,自己此刻便是刀板上的鱼肉,身上的夜行衣,早就决定了,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了自己的可疑身份,但又不能痛快承认,还是掩饰一下比较稳妥,说不定对方一时轻敌,让自己能找到机会逃走。
      云邺章听到此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这么说,你是盗贼?来宫中偷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是是是,小人知错了,还望大人高抬贵手,小的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人的恩情。”
      “哼!”云邺章略带戏谑地挑了挑眉,手中的剑,又逼近了江轻竹几分。
      “真,真的!贵人喜欢什么?金银器?木漆器?陶瓷器?还是字画?古玩?小人一定设法都为恩人取来!”江轻竹竖起两指对天发誓。
      江轻竹紧张地盯着面前这个掌握着他生死的年轻人,胸中如战鼓雷雷,虽说对面此人长得好,俊逸超群,但神色之中那份狠绝与阴冷,却是让人根本不敢靠近半分。惊恐之下,她觉得自己眩晕的感觉又加重了。
      长久的静默,让江轻竹心急如焚,她努力表现出人畜无害的样子。
      “那,那什么,能让我把糕点吃完吗?我身患饥痨,许久不吃东西,要晕了。”江轻竹可怜巴巴地说。
      云邺章对此没有什么反应,手中长剑没有退让分毫。江轻竹继续举着双手,面露真诚地说:“真,真的,反正我也跑不了,大人您就发发善心,让我把糕点吃完吧,就算是死,也让我做个饱死鬼吧。”
      江轻竹已经用自己最软糯、最可怜的声音来恳求了,期盼这对面这冰块能有所动容。
      云邺章发出一声讥笑,面露不屑,许是觉得这样一个小姑娘根本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一声龙吟剑啸,他将长剑插回鞘中。
      江轻竹暗暗松了一口气,捧出桃花酥来,大口咀嚼了起来,脑中各种想法高速运转,苦思冥想如何逃脱。
      按理说,对面这家伙不应该立刻出去通知皇城守卫来抓自己吗,怎么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对面看自己吃东西,仿佛看戏一般。
      她又仔细打量云邺章的衣着气度,心中更是疑惑。这男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看起来不太像个小官。
      不管了,此刻最重要的,是想逃跑的法子,但千百种逃跑方案被提出,又被自己否定,渐渐地,江轻竹的额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够吃吗?”对面那人冷不丁突然发问,江轻竹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半拍。
      “不,不够吃……”她低声回答道。
      “哦,那还需要我再给你拿些吗?”云邺章冷笑着发问。
      “如此最好了,那多谢大人了!”江轻竹听到这问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有这等好事,那趁他拿东西的间隙自己便可逃脱了啊。看来,之前自己提出的,供给他奇珍异宝,还是有点用处的。真不知是自己烧得哪柱香感动了好心的神仙,让自己能侥幸逃得一命。
      云邺章看对面这小姑娘满面欣喜地样子,深觉可笑。他状若无聊地抽出长剑,在手中把玩,然后对江轻竹说:“你去将右边橱柜第三层的东西拿出来。”
      江轻竹觉得奇怪,但他长剑在手,寒光还时不时地扫在自己身上,故而也不敢违逆,便老老实实地去打开了抽屉。
      一看到里面的东西,江轻竹心中的窃喜如泡沫般纷纷爆破。
      里面是一捆麻绳,有两指粗细,看上去结实无比。
      就这样,江轻竹被捆成了粽子一般,别说施展轻功,连爬都爬不动。绳子的另一头,还被栓在立柱之上,更是难以挣脱。
      云邺章看着这小姑娘垂头丧气地模样,突然觉得很好笑,他强忍住笑意,推门出去了。
      江轻竹看着空荡荡的宫室,举目望去也没有什么能用来割开绳索的工具,心中揣度这家伙到底是何用意,但想了半天也不得其法。
      或许他真是想贪图些钱财,所以没有将自己送给羽林军,还好心为自己取来糕点?不管怎么说,这算是一线生机,一会儿自己将珍宝夸大一些,可能真能取得他的帮助,逃出宫去。
      眼角余光一扫,看到刚刚那男子正在观阅的竹简,似乎是份奏章,陈述的是河西灾民救助的情况,她一看那金额计算,便嗤之以鼻,这些数字计算地乱七八糟,不会算术,难道还不能找个账房先生来吗,至于在奏章上乱写一通吗?
      她从头到尾读过,其中几处关键点的数额便已了然于心了。她一边心中默算,一边鄙笑摇头,却完全没察觉,自己此刻身后已经站着人了。
      “为何摇头?”正在认真查阅奏章,后背突然传来人语,江轻竹吓得猛地一跳,但她浑身被捆着,无法伸出胳膊支撑,重重地撞在案几之上,头上立刻鼓出了个大包。
      江轻竹疼得眼含泪花,但又不敢控诉,只能憋红了脸望着来人。
      那人正是云邺章,他从外取了糕点进来,正看到江轻竹对着奏章摇头,并发出不屑的笑声,心生奇怪,又忍不住要逗逗她,便悄悄走到她身后突然出声。他幼年习武,步履轻盈,本来就不易发出声音,再加上江轻竹注意力都集中在奏章上,所以让他得逞。
      看到江轻竹如此,饶是云邺章一贯心智老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以吓人取乐,非君子所为。”江轻竹不满嘟囔道。
      “君子?我何时说,自己是君子了?”云邺章轻笑着,将手中碗碟放下,又问道:“你刚刚为何摇头?”
      “能不能先解绑再说?”江轻竹祈求道。
      “不能。”云邺章干脆利落地回绝。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求?江轻竹只好闷闷答道:“这些数都算错了。”
      “哦?哪里错了?”
      “这里说受灾者有千户,按人头补给粮银,一人补一吊三株钱,也就是一百零三钱,按一户四人来算,差不多一户四百一十二钱,若有一千户,则是四十一万两千钱,以目前市价一两白银换二十八钱,那这些便是一万四千七百一十四两白银,距离这奏章上写的十万两白银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仅仅买粮食,哪会用到这么多钱?”
      “还有这里,这里写搭建避难的屋舍,说是一间屋舍光购置木材便十两白银,简直是胡扯,十两白银能买一大堆木头了好嘛,建个内外两进普通人家院子都绰绰有余了!”
      “还有这里、这里、这里……”江轻竹将奏章上核算的内容一一纠正。很明显,这份奏章夸大了救灾所需的金额,看似条理清晰,但实则处处皆是虚报。
      看来这个帝国之中缺乏干吏啊,救灾这么重要的事,还找不到一个头脑清楚的能臣,真是可叹。想到这里,江轻竹又摇了摇头。
      她扫了一眼开头,写着“臣请奏”,确认应该是写给皇帝的,不禁叹了口气,感慨道:“皇帝也是不易,下面的臣属如此糊涂,账算得不如一个账房先生。”
      云邺章听到她这句话,扫了她一眼,一贯古井无波的眼中若风拂过,掀起一丝涟漪。
      能够看大臣的奏章,估计是个掌管文书的理丞,来替皇帝提前对大臣的请奏事宜进行筛选。
      想到这里,江轻竹大拍马屁,说:“幸而皇帝陛下有大人这样的能臣干将,尽职守责,这般时辰还为陛下核查这些奏章,否则陛下便要被这些昏庸之辈蒙蔽了。”
      但不知为何,对面的人听到自己的马屁,并没有什么欣喜的表现,反倒用凉薄的眼睛扫了一下自己。
      江轻竹心中打鼓,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她有些把握不住,但起码金银是这个世界永恒的通行证,便又提起:“大人,小人家中除了奇珍异宝,更有金银不下百两,若是大人能放小人一马,小人一定双手奉上!”
      “你们为何要杀皇帝?”云邺章根本没理她这茬,而是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江轻竹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看来,之前自己是盗贼的说法,面前这个人并没有相信。
      不过,他怎么知道有刺杀,还知道刺杀的是皇帝?
      江轻竹心中又惊又疑,脸上血色尽褪。看着云邺章,不知对他的问题应做何回答。
      “大人……何出此言呢……”江轻竹硬着头皮说。
      “你的同伴们,两个时辰前便被巡护的羽林军发现了行踪…连皇后寝宫的殿宇还没见到,便与这皇宫的守卫军来了场恶战。”
      听到这话,江轻竹只觉被投身碳炉,五脏六腑都在火上炙烤。
      “为何要刺杀皇帝?”云邺章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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