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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番外 昨年光 ...

  •   米诺斯睡醒了。
      这一觉睡得他头疼,醒来不知自己在何处,他摸了摸头,发觉头至少没掉;这极好。再摸摸胸口,那朵吸食他血液的白玫瑰也没了,这又是一大好。法官又发觉自己竟然是穿着冥衣入睡的,这下他了悟,穿着这东西睡得不头疼才怪。他走出房间,刚想抬头辨明天色,陡然发现冥界又是白日黑夜不辨,总之并不方便。
      法官只好折身回门。
      一时间他竟有些不习惯这身冥衣与魔星静静躺在他体内安稳听话的感觉,米诺斯索性将冥衣一脱,任冥衣在一旁自个组装好待在角落静闭。而他本人则穿上一件黑袍,这下熟悉的感觉才重新流回身躯。
      他听到有叩门之声,于是让人进来。进来的是一位戴着面具的侍女,辨不清她容颜,只能从声音分辨:“米诺斯大人,您起来了吗?女官们都已经在裁决之馆为您收拾好工作的地方了。”
      “现在是早上了?”米诺斯问。
      “是。”
      大法官磨磨蹭蹭出了门,心想今天还真是早到就连侍女安娜也要来叫他。话说回来,他最后只记得眼前剩下有星光闪烁,一切都消失了,只有肩膀的剧痛仍存在于现实这幅躯体上。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倘若是梦,那他看见雅柏菲卡向他奔来也不足为奇,毕竟梦里什么都有;倘若是现实,法官思索着那今朝就是梦了。所以他所梦见与眼前所见究竟何为虚妄?
      他坐到他专属的办公座位之上,还是愿意相信这才是现实。
      米诺斯开始勤恳地看起那些他在梦里丢下十五年的公文,还好这个梦没损坏他有关于工作的记忆;法官提起笔,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着字。
      而向来被他惯坏的女官安娜悄悄在背对他的地方玩起牵线木偶,嘴里不住喃喃“以后我也要帮助米诺斯大人”。
      米诺斯听罢,笑着碰了碰她的面具:“不用啦。”
      安娜表示分外遗憾:“米诺斯大人,安娜一定会好好练习,直到有一天跟随您一起上战场。”
      忽然一届杂兵闯入,慌慌张张喊道:“米诺斯大人!”
      ——使得法官将笔放下:“这么慌张做什么?”
      “冥王殿下想见您一面!”杂兵话也说不利索了,生怕这位大人脾气不好。而米诺斯却对他点点头:“门在那,你出去吧。”
      于是杂兵紧张到手脚打结,跌跌撞撞走出去,到门口还摔了一跤。米诺斯同样对安娜点点那道门,示意她也出去。“你先退下吧。”
      天贵星如是便为冥王的来访创造出空间。
      那个黑发少年抱着一条小狗出现在门口,还带着一点犹豫飘然进了屋,米诺斯倒是也没对他畏缩的做派说些什么,只是伸手示意冥王坐下:“殿下今日有空来我的裁决之馆了,是有什么事呢?”
      亚伦放下了手中的地狱犬,环顾四周:“这裁决之馆还真是大啊……米诺斯,我是来看天马座的生死簿的。”
      “天马座?被您亲手杀掉的那位挚友啊。”米诺斯若有所思,就在亚伦以为米诺斯要说出些什么,这位白发的法官却领他进入存放生死簿的书馆。法官轻车熟路寻找到记载着天马座的那本生死簿,翻到亚伦会感兴趣的那一页递给亚伦:“殿下自己看就好了。”
      于是冥王亚伦还真就接过书细细看了起来,只是他眉头微皱,似乎遇上了什么问题。碍于此,他不得不指出来给米诺斯看:“这……既不在人界,也不受冥界法则所管控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的灵魂虽然在冥界,却没有受到冥界法则的约束。换而言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阻断了冥界对他灵魂的吸引。”
      东西,亚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可原本该在那里的花环早已被亚伦自己扯断。
      “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米诺斯欲将书递回给他,却被冥王拒绝了。“我已经明白了,看来我还没有将他彻底葬送在地狱。”亚伦努力装着冥王的冷漠,试图欺骗法官的眼睛。可聪慧的天贵星早就明白这只是一场闹剧,无论哪个梦境或现实都好,冥王觉醒是个莫大的谎言。
      可天贵星仍然什么也没有说,只堪堪接过书籍放回它原本的位置上,准备将心绪不宁的亚伦送走:“殿下,如果没什么事就请您离开了,裁决之馆的工作很忙,尤其在您开始肃清大地的计划后。”
      亚伦表示理解,抱起三头犬头也不回离开。

      隔日亚伦便集结了魔星,将哈迪斯城上方的星图展示给众魔星看。“我的冥斗士们,你们愿意为我将这星空染成真实的黑色吗?”少年冥王这样发问,无神的双眼确实能骗住大多根本不敢抬头直视冥王威压的人。
      被潘多拉点名出战的天贵星内心毫无斗志,可为了配合潘多拉振奋冥王军的士气,米诺斯还是站出来简单说了几句“我一定取胜”之类的话云云。说完他不等冥王命令就径自起身走进魔星中,气得潘多拉脸色有些发青,认为这魔星实在太猖狂,根本不懂规矩。
      于是她叫住米诺斯:“慢着,你就是这样在冥王和我等魔星军团面前宣誓效忠的?如此不守规矩,我先让你……”
      “潘多拉大人,尽忠只需要行动,而不需要过多的言语。”米诺斯却淡淡说道,分明不打算上前。倘若潘多拉再敢纠缠,他可以连自己的军团也不带,单枪匹马与雅柏菲卡决斗。反正带了也是有拉达曼迪斯的内应,想到此,他看了拉达曼迪斯一眼,后者对他同样分外不满。
      蠢弟弟,天贵星轻蔑地想。
      当然,毫无斗志的天贵星带上受他情绪影响同样没什么昂扬斗志的军团就这样向圣域进军,队伍里同样混了个尼奥比。他们绕过圣域在外巡逻的守军,停在在一大片玫瑰花园前,米诺斯拦住几个想要上去送死的手下,就这样站在原地。
      美名其约观察,实则是米诺斯在等雅柏菲卡自己跳出来。
      而地暗星尼奥比按捺不住自己,想要上前迎战。可天贵星用傀儡线将他往身后拽,面无表情道:“看好了,巨翼翔风。”
      天贵星并不怎么喜欢尼奥比,可这些手下却让他分外有归属感,现在他还是偶尔会想他看到冥斗士的尸体堆在海王宫,皆是毫无防备被杀死那场景,心中便不怎么愿意看到伤亡。然而倘若不死几个冥斗士,回去便不好交差。
      他只能祈祷双鱼座不会很认真地在打好了,待飓风将玫瑰花吹散,米诺斯派他的下属们一同向站在无花的花园中的双鱼座袭去。
      虽然结果也没什么区别,双鱼座一上来便认认真真依次丢出三色玫瑰,最后用毒血将尼奥比杀死。
      就在双鱼座以为该轮到天贵星下场亲自作战,米诺斯却伸出傀儡线将下属的尸体勾住带回身边:“看起来这里有其他埋伏,那就下次再会吧双鱼座。”
      白发的狮鹫动作与话音相似,皆一气呵成,顺畅无比,就连逃离战场也显得那么自然。
      这让还没做好死的觉悟的双鱼座万分摸不着头脑,对面的冥斗士也太奇怪了,完完全全就是玩一样在打这场所谓的先遣战。但也不算没有收获,见到那个白发的冥斗士时他不知怎么就能叫出对方的名字,好像他们原本就认识。说到这,他最近做了个梦,梦的内容他醒来就记不清了,但依稀记得自己要保护着什么人,这个人对他说了三次要活着回来。
      然后他站在圣战的结局,回头就发现那个人胸口插着一朵血腥玫瑰,且浑身都在发光,叫人看不清容颜;他朝那个人跑去,却转瞬就醒来了。他食了言,他说过要好好保护他。

      荒唐的先遣作战以第一狱的大法官轻飘飘一句“敌人有埋伏”收尾。
      米诺斯的所作所为使潘多拉倍感愤怒与丢脸,但亚伦不知想到什么,却淡淡笑了,只是口头责罚他几句,转身便帮他开脱懈怠的罪过:“米诺斯是第一狱的法官,在我们肃清大地的计划开始后他和他的下属有许多工作要做,就这样吧。损失一位为我们死之世界维持秩序的法官也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
      于是先遣作战计划就这样告终,潘多拉找米诺斯麻烦的计划也就此终结。米诺斯可以安心做他的事,每日优哉游哉在裁决之馆工作,一点也不敢耽搁。
      为此,亚伦还特意表扬了他勤恳,可这件事魔星都心知肚明冥王和法官有什么交易,都在为彼此打着掩护。看不起米诺斯一派以拉达曼迪斯为最,他的四个得力干将来找米诺斯汇报工作就如同他们那刚猛的上司,时常出言顶撞大法官。
      可米诺斯不在意,因为这四个人他来一个揍一个,且一定揍到自己心情舒爽为止。于是天牢星哥顿、天魔星奎因、天捷星西路费都和天哭星巴连达因都被他揍服帖了,到拉达曼迪斯面前也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拉达曼迪斯亲自来找米诺斯:“你这个蠢货,临阵脱逃就算了,欺负我下属又是怎么一回事?”
      法官关上手上的生死簿,抬头详细端详战友脸上的怒意,略有些不快:“你的下属以下犯上,我怎么还不能替你教教你下属何为尊重?再者,他们不死我已留足情面,你管好他们别在我面前摆弄自己的无知。”
      “那是你临阵脱逃的缘故!”拉达曼迪斯怒不可遏。
      “见到我的尸体你就很满意了?”米诺斯站起身,心知可能要陪他打上一场。
      拉达曼迪斯傲然道:“即便是战死,为了哈迪斯殿下也是值得的!”
      “那这裁决之馆的工作交给你罢。”米诺斯索性不跟他讲道理,放下这句话便砰一下为他关上裁决之馆的大门。“你的军团我来接管,我代替你英勇上阵,你替我把这里的工作做了,如何?”
      天猛星未曾料到米诺斯还有这等无赖的招数,愣是愣了半天,见手上卷宗大脑宕了机一样,尔后才想起来恼怒砸开裁决之馆的大门,走前顺便带上米诺斯的下属将裁决之馆的卷宗与书籍都搬去他所在的二之圈。
      “既然如此你就在我监管下办这些事吧!”
      翼龙如是怒吼。

      但米诺斯无所谓在哪办公,有安娜和天灵星碧亚克在他照样过得舒舒服服。
      但天猛星军团就多了一个大头要应对。听说拉达曼迪斯一意孤行要求天贵星将裁决之馆的办公点改为该隐环,四位干将之一的巴连达因便努力劝阻他的主子放弃这等想法。可拉达曼迪斯怒在心头,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他。
      相比之下米诺斯多了四个可以偶尔驱使驱使的下属。尤其是天魔星奎因,但凡米诺斯要做什么事必先点他的名。曼陀罗不堪其扰,不停向牛头人抱怨。然而生性老实的牛头人早就被米诺斯打得服了气,听好友这么说也只是唯唯诺诺点头。
      “希望拉达曼迪斯大人能赶快将米诺斯大人送回第一狱吧。”牛头人哥顿总是这样回应奎因。
      奎因只好放弃了他的抱怨,认命一样为米诺斯效劳。反正这也是拉达曼迪斯下得指令,何况工作轻松,他只负责在天贵星军团人手不足时充当助手帮米诺斯取生死簿。
      一来二去,奎因竟也闭了嘴。
      奎因与哥顿都闭了嘴使天捷星西路费都倍感奇怪,号称冥界最为孤傲的男人有着不比辉火强到哪去却傲慢不少的脾气,原本他对天贵星军团的行迹不满,这下火烧到家中,翼蜥哪能忍得住。西路费都趁着法官休息时径直闯入他的休息室,礼都懒得行了,就差没指着米诺斯的鼻子:“米诺斯大人,倘若您是奉冥王的命办事,就请立刻离开拉达曼迪斯大人的驻地。”
      西路费都都准备好与天贵星苦战了,可米诺斯马上就站起来带上仍抱着书籍的安娜与碧亚克离去,并且走得毫不留念。
      当然后果就是拉达曼迪斯怒斥了翼蜥一顿,命他去将天贵星“请回”。
      不知西路费都本人作何感想,米诺斯倒是见他脸色难堪得仿佛能要了他的命,而天贵星本人乐在其中。
      勉强算是恭敬地再度将米诺斯安顿好的西路费都最后生硬鞠了个躬:“我为我之前的言行向您谢罪。”
      “用不着谢罪,不诚心的谢罪是没有必要的。”米诺斯说,同时又打开了那天他关上的生死簿。“你向拉达曼迪斯尽忠,就没必要到我面前有这副虚假的做派。做你自己的事去吧,把奎因叫来。”
      西路费都却是犹豫了一会。
      他向米诺斯重重一鞠躬:“感谢您的谅解。”随后便头也不回出了休息室。
      这次很真诚,米诺斯笑了笑,所谓孤傲之人他遇到的不多,偏偏都是最难解决的那波人。西路费都倒是能让他想到雅柏菲卡,只是雅柏菲卡要比他更近人情一点,但也更不坦率。
      他同时也想起雅柏菲卡唯一一次如西路费都这么坦率的时候还是圣域的船将要启航前的某个夜晚,雅柏菲卡来找他夜聊,那是他偶然聊到一个被雅柏菲卡视为玩笑的话题:如果我是天贵星,且我保有这时的记忆,我可能会放过你。
      双鱼座的容颜在星夜下分外夺目,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坏人心情:“那我会对你毫不留情。”
      他们俩都做到了,本该如此,甚至于米诺斯做得十分果断决绝,没让雅柏菲卡有那个“毫不留情”的机会。
      奎因被叫到门口,很是不情愿:“米诺斯大人,曼陀罗奎因在此,我进来了。”
      “进。”
      米诺斯将目光从生死簿上移向他:“冥界最近有没有什么外出作战?”
      “那是因为哈迪斯殿下已经准备好将我们哈迪斯城搬入天上,重组为星之魔宫。米诺斯大人您一直待在冥界未到地面办事可能对此事有所不知。另外那群圣斗士们妄图将藏在嘉米尔高原希望的方舟修理好,为了完成那艘船,据说天蝎座与水瓶座已经前往海皇波塞冬的国度借神钢。”奎因说,“但潘多拉和拉达曼迪斯大人不会让天真的圣斗士们得逞的,她与拉达曼迪斯大人亲自前往亚特兰蒂斯;与此同时,艾亚哥斯大人也率领他的军团到达圣斗士们那艘破船所在的地方了。”
      “你们呢?怎么不跟去?”
      奎因表情古板:“拉达曼迪斯大人没让我们跟去。”
      “原来如此。”米诺斯思考了一阵,让他退下。
      被叫到天贵星的休息室来就为了问几个问题,这让奎因摸不着头脑。然而不见到米诺斯比见到米诺斯要心情舒畅许多,奎因也没多想,耸耸肩便离去。

      米诺斯等了一段时日,亚伦突然将他召到天空中的魔宫里。
      冥王亚伦站在海王宫繁复的地板花纹中心,他手上画笔沾的颜料滴在其上。亚伦似乎对天空中的Lost Canvas很有感触,加上海王宫能够欣赏星宫的美景,他有时便来这画一会画。如此如此,海王宫附近的Lost Canvas竟是完成度最高的。
      他见到米诺斯来,对这位时常冒犯自己的下属微微一笑:“米诺斯,这座海王星宫够漂亮吧?我本来意图交给天巧星砥草镇守,可是你还在,所以这海王星宫就交给你了。”
      米诺斯环顾四周,眼前却是梦中他见了一次就不愿再见的景象。这里曾经有无数毫无防备就被杀灭的冥斗士,那些他曾驱使的下属的面孔就在尸山中,见不到他们忠心守护的主子的最后一眼。他仿佛看见那宫中的血河就蜿蜒缠绕在亚伦脚下,却不显得亚伦肮脏罪恶,反而更加圣洁。他冷笑于这宿命,但并未推脱分毫:“属下遵命。”
      亚伦对他伸手,将一团漆黑的火焰点在他眉心:“既然如此,镇守魔宫的冥斗士都应当有远超三巨头的实力,这份冥王的加护我已施展在你身上。此外,裁决之馆的工作我已经交给天英星炎魔路尼去做了。你就安心呆在此处向我表现你口中的忠诚吧。”
      说得好听,法官心想。
      可法官依然没有拒绝,因为无论怎样,他都是效忠于冥王的。
      他只好问起别的话题:“恕我长在冥界,不知地面发生了什么事。请问曾经的三巨头怎么样了?”
      亚伦说:“如你所见,天雄星艾亚哥斯在毁船的任务上失败了,天暴星辉火取代他的位置与你和拉达曼迪斯并列新的三巨头。而拉达曼迪斯接受了我的神血,现在在土星宫中修养,你可要跟他一样向我表现忠诚,不然实在是辜负了我授予你的力量。”
      米诺斯却想,迟早是要辜负的。
      两人没有交谈话题了,米诺斯跪在地上等待亚伦收好他的画具离去。而他自己本能讨厌这座宫殿,此时又不能下界,天贵星思来想去,决心去找一趟拉达曼迪斯。他路过前一宫天王星宫,竟意外遇见了他梦里那个不知名的女冥斗士。对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好像是新任的海王星宫宫守,于是对他微微一点头,笑着将他送过去。
      拉达曼迪斯镇守的土星宫紧闭,不知是什么原因。
      天贵星敲了敲门:“拉达曼迪斯,是我天贵星米诺斯,我可以进来吗?”
      门后没有回应,好像无人在其中。
      米诺斯只好又敲了一遍。
      天猛星沉重的声音透过门传来:“进来吧,不要让巴连达因拦住你。”
      “他不在这,”天贵星愉快地进了土星宫,见到活的拉达曼迪斯。“他没跟你上来吗?”
      “巴连达因应该在木星宫里,他的职责是守护那一宫。”拉达曼迪斯的声音粗沉笨重,听起来就像快要喘不过气来一样。承受神血的天猛星好似已经无力抬头了,但他的脊梁依然挺直。“米诺斯,你来找我做什么?”
      “来找你叙旧。”
      “叙旧?”天猛星低低笑了一声。“你把我的下属使唤自如时也是这种心情吧……蠢货。”
      米诺斯出乎意料地脾气好,没怎么回击那句“蠢货”。他此时是定定看着这位天猛星,目光出乎柔和。“拉达曼迪斯,这是你的最后一战了。”
      “我知道。”
      “你害怕吗?”
      翼龙摇头。
      “可我害怕。”狮鹫说,“亚伦将海王星宫交给了我,却将我的职责全交给路尼。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吧,他一点都不信任我们……至少目前是这样。”
      可翼龙却说:“米诺斯,不要说这话。你应该时刻记着,他是我们的哈迪斯殿下的人间体,这幅Lost Canvas就是为了完成哈迪斯大人的宏图而绘画的。我是哈迪斯大人最忠诚的斗士,我会为了这幅画战斗到死。”
      “即使身体被生生撕开两半也不害怕吗?”
      “冥斗士不惧死亡,即便我们真的也会死去。米诺斯,你在害怕什么?”
      米诺斯笑而不答:“你认可了我叫那位少年冥王为亚伦的叫法。”
      翼龙有所迟疑,也答非所问:“你变得懦弱了。”
      “或许我本来就是这样。”米诺斯说,“看来我们初代三巨头只有艾亚哥斯不知道冥王不是冥王,而仅仅只是人类亚伦了。说起来他死了吗?”
      “……或许死了,或许没有。”
      “你真是个好弟弟。”
      狮鹫低声说了句,站起来走近翼龙,伸手摸了摸他刚硬如针的头发。“我害怕什么?我其实什么也不怕。”
      他像是在自问自答,而翼龙却是能领会米诺斯其实是在回答自己。
      翼龙闭上眼,身体仍然是万分沉重。
      “米诺斯,如果你无心战斗,就算是我求你,逃到地面活下去吧。如果可以,请保护潘多拉大人。”拉达曼迪斯缓慢说出这句他此生不会再说第二遍的话,“你和艾亚哥斯那家伙一样有了人类的感情,我本来应该更讨厌你,可其实我并没有。这场战斗倘若是为了检验我人性的忠诚,那么我就会将生命在这里燃烧到最后一刻……就是这样。”
      “原来他没死。”米诺斯感慨道,“拉达曼迪斯,忠诚本来就是人类感情的一种,谁知道亚伦在用我们同哈迪斯殿下的羁绊做些什么?他只会消灭无数无数多的人类,连同我们一起,他就像疯了一样。”
      “呵。”翼龙嘲笑他一声,却再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来了。
      而米诺斯见翼龙再说不出一个字,知晓他疲惫太久,他该休息了,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休眠两百四十三年。
      这极好。

      然后他有幸看到那一天。
      圣斗士闯入星之魔宫,随后在水星宫被天魁星杳马分散;火星宫已逝的另一位双子座阿斯普洛斯从中又捣乱了杳马的计划,将圣斗士们分散得更开。他听说双鱼座雅柏菲卡和金牛座阿鲁迪巴亦在这场战斗中,不免觉得有趣:原来他是不是魔星这结局也是一样的,只不知道那之后他们都怎么样了。
      他也看到亚伦将除了守宫以外所有的冥斗士都召到他的海王星宫里来,发表有关于那幅灭世之画的言论。冥王亚伦将画笔由天空转向拥护他的冥斗士们,包括其中的潘多拉。“我的死之斗士们,你们愿意为了这幅画献上最漆黑最真实的颜色吗?”
      米诺斯远远站在宫门口,他冷眼看着亚伦,明白了真相中的真相。
      可他无力阻止冥王了,天贵星眼见亚伦挥动画笔,庞大的冥王神力覆盖宫内,将有生命之物尽数绞杀。天贵星遭到了他此生有史以来最为重大的打击,他看见碧亚克和尼奥比在其中,还看见一些熟悉的面孔,他曾爱惜过那些注定要死亡的下属,为着他幻境里所目睹的那一幕,而下一刻他们都真实躺倒在血泊中。米诺斯早早想过倘若他亲眼看见这场景会是作何感想,他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可其实没有,天贵星只能生硬接了亚伦一击,靠着傀儡线勉强将躯体吊起。即便如此他也要走向亚伦与那个惊愕万分的潘多拉,“原来如此,这就是人类亚伦的好把戏。”
      “米诺斯?你真是命大啊。”亚伦嘴角勾起一个比米诺斯还凄惨的角度。“可惜你今天走不出这海王星宫。”
      天贵星露出一个怪诞的笑容:“我没想着走,倒是你,潘多拉大人,快走吧。”
      “那就请你死在这。”亚伦并不在意潘多拉的存在,而是继续挥动画笔,准备在此处彻底抹杀天贵星的存在。
      他想起好久——也可能只是一个月前他对拉达曼迪斯的玩笑话:你的军团我来接管,我代替你英勇上阵,而如今却一语成谶了。天贵星步履维艰行至潘多拉面前,伸出手替她格挡冥王的伤害:“潘多拉大人,这是天猛星对我的嘱托。”
      他觉得此时自己也不算吃亏。

      然而他又能睁开眼了。
      米诺斯疑惑地看向自己重伤的躯体,不死心一样多动了动,竟没有感觉到致命伤痕的存在。他再抬头眯起眼看向亚伦的方向,那里却插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而亚伦好似没想到竟有不速之客到来,或是说圣斗士顷刻就能闯到海王星宫。
      是一朵玫瑰,米诺斯明白了。他万分吃力倒在墙上,总算是能够坐着歇息一会。就见金牛座与双鱼座同时出现在海王星宫,两位黄金圣斗士恐怕也没想到他们准备好的血战成空,而开门迎接他们的却是尸体成山的冥斗士,与一个站在了亚伦对立面的重伤的冥斗士。
      雅柏菲卡认出了他:“是你?”
      然而双鱼座来不及惊讶,天性敏锐使他快速将注意力转移回战场,冥王亚伦又已挥动画笔,准备将两黄金一巨头一并毁灭。
      米诺斯却两眼昏花了,他摸索着爬出海王星宫,顾不了那两人的死活。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逃回地面——他还是用了拉达曼迪斯给的那个词汇。狮鹫的羽翼浴了血却不似圣衣能够重生,米诺斯扇动冥衣翅膀却实在飞舞不起来,无奈之下,他只好靠在宫门口。
      或许是两位黄金的任务自他们与死擦肩而过便结束了,就在亚伦的冥王神力将要触及两位圣斗士时,穿着新圣衣的天马座竟突然冲来向亚伦挥动了流星拳,及时替两位黄金挡住亚伦的攻击。
      然后——米诺斯明白的,雅典娜与剩下两位黄金都到场了,天秤座、白羊座、双鱼座、金牛座,雅柏菲卡曾对他说他间接救下的人此时都活着。
      如果他们不是圣斗士,米诺斯还挺有成就感的。
      现在他能够看到那时的太阳是怎么一回事了,白羊座召集了所有死去黄金的灵魂与黄金圣衣,与几位活着的斗士一起发动十二黄金之绝啸朝亚伦轰去,这威力将叹息之墙逼出,又以叹息之墙被轰破为结尾。
      他闭上眼,梦中却再也没有人向他跑来了。

      多年后,银发的老人在尼泊尔一座隐世的小岛上找到了他的旧交。
      那天下着灰蒙蒙的雨,道路泥泞难行,米诺斯只好向当地人雇了一辆车进来。这座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上面有一个镇一样的小村,他要找的人就在此处。据当地人说此人家中总有怪味,且此人行为十分异常,经常跑到附近某座山上不知做什么,一天后才回来。
      米诺斯略微知道这事一点,那里可能停放着迦楼罗永远失去的半边羽翼。
      找到艾亚哥斯时,他正在浇着庭院的玫瑰花。
      米诺斯停在那些花前,抬起伞露出真容,笑着和艾亚哥斯打招呼:“你好啊,我的战友。”
      艾亚哥斯头也不抬,只放下水壶拿起剪刀:“米诺斯?还真被你找到这来了。你还带了别的活人来吗?”
      “除我之外就没有别人了。”米诺斯说,“不请我到屋里坐坐吗?”
      “不了,家里味道很奇怪,那是我买来的混合了砷的酒精挥发出的味道。”艾亚哥斯依旧没有抬头。“这些溶液倒是能够很好保存拜奥雷特的尸体。”
      “多年不见你变成化学家了。”米诺斯微笑,但也不任性,“水镜,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昔日的天贵星直接叫出迦楼罗的真名,而后者终是抬头看了一眼旧友,叹了口气:“原来你也知道了,不愧是冥界的法官。”
      “那都过去了。”米诺斯依然笑着,只是水镜觉得他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是啊,我没想到活下来的果然是能够临阵脱逃的家伙。”
      “我没有逃,我是战术撤退。”
      “不要扯皮了,大家都知道你根本你不想打。”水镜嘲笑他,却不尖锐。“这次圣战冥斗士中活下来的只有你了?”
      “还有你。”
      水镜依旧修建他的枝丫:“我的冥衣被辉火烧去,早就不是冥斗士了。如此说来,我们冥王军在亚伦的欺骗下还真是牺牲惨烈。”
      “那都过去了。”米诺斯第二次说这句话。
      “是啊,都过去了。”水镜终于停下剪刀,话音不再那么古井不波。“现在是多少年了?”
      “ 1792年,我刚从法国逃出来。”
      “噢?那真是难为你这个糟老头子跑到我这来了,一把年纪还能漂洋过海。”
      米诺斯笑容不减:“法国的革命比亚伦发起的那场圣战可怕多了,也亏这具身体还能承受住。”
      水镜却一转话头:“我也老透了。”
      他微微转过身来,米诺斯才发现昔日迦楼罗挺直的脊背早已因为多年上山下山修建花枝而弯曲,相比他自己还能保持身形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米诺斯忽然又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新奇的话题,因为从没有冥斗士能活那么久,现在就剩他们两人,两个老人相互打量对方,看对方是否变得畏缩无趣,就像一个真正的糟老头子一样。
      生命暮年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散开,伴随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一点点向外飞去,米诺斯去过许多纷争之地,人类能比他所想还要罪恶;就如同大法官曾经说得那样,死亡是人最后的终点,也是最为公正的终点。有些人站在他替全人类守望死亡后的景象,他们冥斗士替人类满足一切对死亡的恐惧,同时却又尽心尽力审判每一个灵魂的善恶。善良纯洁之人经由大法官的审批进入下一世的幸福中,或者干脆在极乐净土永远幸福居住着;而邪恶之人分入六道,必须偿还他们此生之恶才能有再世为人的机会。人类如此循环往复,不因为什么东西毁灭了便停止。法官以为自己领悟了生命的箴言,然而法官并未彻底领悟人性。
      法官说他见到前生罪孽深重之人来世仍然罪孽深重,前生麻木庸俗之人今世继续麻木庸俗,沦为喽啰;前生善良纯洁之人此生可能追名逐利,前生有过一时冲动而犯下罪过之人今朝仍然无法摆脱那冲动。不是生死在主导人性的变化,法官对旧友说,就如同他在法兰西的革命中所见,更是人类那混沌多元的社会使得人性变化无常。
      “由此,法兰西的制度改变了,但人的精神依旧荒芜颓唐,像火烧过后碎掉的瓦砾。”米诺斯说,“然而很快世界也要变了。”
      “你说的这些都有点道理吧。”水镜说,又开始修剪他的花枝。
      尔后他想起些什么:“圣斗士呢?你在那之后见过几个?”
      米诺斯被问得一愣:“我不知道。”
      确实,自天贵星最后在海王星宫看到那些迎着光明获得新生的圣斗士后,他们就好像在这尘世中没了影子。
      至于雅柏菲卡,他确实是很久没有看见了,或许他已经死亡也说不定,又或许他还活着,正投身于人类战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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