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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枝(3) ...

  •   谈话还是不欢而散。
      雅柏菲卡生硬道别米诺斯后带着并不怎么美丽的心情离开了那座小屋,此时已是月上枝头,该是鸟儿扑翅在巢中休息,或星火点起,一点点布满圣山上的道路。今夜月格外无光,天空遍布着死气;他想起米诺斯眼中也是这等死寂,叫人分外不舒服。难道今夜有什么变故?他马上奔波于回双鱼宫的路上。
      就在半途他感到了不对劲,而当他猛抬头那瞬,他分明看见圣域的结界如玻璃碎裂开,黑光吞噬新月,一股如同深渊无法测量的小宇宙霎时间在圣域四处流淌,能摄人心魄;他立刻辨认那小宇宙的来源,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被这威压压住,使他喘不过气,使他无法动弹。他再辨认小宇宙降临的方向,那竟是女神所在的地方!
      他马上动身,如光朝女神殿赶去,可米诺斯又突然跑了出来,他不由分说拦在雅柏菲卡面前:“那是冥王的小宇宙,你不要去了。”
      雅柏菲卡的怒火隐隐有爆发趋势:“哈迪斯降临的方向是女神像下!你凭什么叫我不去?女神就在那维持结界!”
      “结界已经破了,何况你觉得你赶到了又怎么样?”米诺斯并不看他,反而侧过脸看向其他地方。“何况你不觉得反常吗?先是天暴星,后是亚伦,一个个单独往圣域跑,真是……”他想不出适合这种情况的形容词,只好转过话头。“雅典娜的身边应该有别的黄金圣斗士在,亚伦一个人,又是没有完全觉醒的脆弱人类之躯,空有冥王神力,实际上什么也不是。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回到第十二宫,以预防来之不备的袭击。”
      雅柏菲卡懒得和他纠缠辩论,哪怕就如米诺斯所说还有别的冥斗士进入了圣域,情况危急之下他也只能舍去一个。
      而见他恨不得宰了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何米诺斯又突然松口,眉目淡然得可怕,他一拍衣尘,将刚才被黑焰烧成灰的地方抖掉,“你要去就去吧,当我刚才白说。”
      “我会听一些你的忠告,但你要小心。”雅柏菲卡咬咬牙,转身如同光一般离去。

      他这一离去米诺斯便很久再没见过他,且米诺斯自己有了新的麻烦。金牛座自那日与天暴星对决并没有选择杀死对方后记住了雅柏菲卡身边那个“骄傲自大”之人,加上此人似乎就住在附近,金牛座闲时只要四处走走便能见到他。
      说来还令阿鲁迪巴奇怪,此人据说从不与其他候补对练,对训练本身更是无比懈怠,然实力却似乎是有的。此外,在罗德里奥村将双鱼座带回来的是他,自己与辉火的对决中只是看了辉火几眼就认出对方的也是他,此人有什么底细?金牛座决心一试,特意挑着候补都在训练的时间在角落找到米诺斯。
      “你在这里啊,果真如传言那样你从来不参加训练。”阿鲁迪巴走到他面前形成一大片阴影。“来吧,我来做你的对手试试,我可不是你口中那种弱者啊。”
      米诺斯屈膝,将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我拒绝。”
      “怎么,难道连我也看不起吗?”阿鲁迪巴大笑,干脆就坐在他面前堵住他的路。“可惜圣域不留闲人,更不容忍逃兵——当然,我可以把你放出圣域。”
      “圣域困不住我。”米诺斯说,“你叫什么名字?”
      “金牛座阿鲁迪巴,你的名字我已经知道了,是叫做米诺斯对吧。”阿鲁迪巴说道,“这么说来,你有很多可以逃出圣域的机会,但你没有把握住。”
      “你就这么认为吧。”
      “那么我们来聊聊正事。”阿鲁迪巴收起戏谑,脸色一正,“关于那天那个冥斗士,你之前在哪里见过?为什么你会认识他?你对他的招式一清二楚,这不是一个候补可能知道的;除非你自己就是混进圣域的冥斗士。可据我所知,你已经在这待了整整十五年。倘若圣域中有魔星觉醒,不应该留你到现在。——恕我用语严重,但你知道的信息超乎我所想。雅柏菲卡也知道这件事吗?他为什么选择了包庇而不是上报雅典娜?”
      对金牛这一连串在法官看来十分自以为是的提问,法官本人只是微讽一笑,道:“你可以现在就抓我到你们的雅典娜面前,但不必指望我会说什么。我的信仰是死亡,我曾经的职责是宣布酷刑,最残酷的酷刑我都见过,就不要想用你们温和的手段企图从我这知晓些什么。”
      金牛座也不恼:“信仰是死亡……也就是说你信仰哈迪斯么。原来如此,你确实成为不了圣斗士。但是,你还是没有回答到点子上。”
      米诺斯只说:“因为你欺骗了我,你用你的称号代替了你的真名,对这样的人我没什么好说的。”
      此话让阿鲁迪巴微微一愣:“哦?”
      突然他又释怀了,先是忍着什么吭哧笑几下,后实在忍不住而大笑起来:“不错,我的真名是哈斯加特,阿鲁迪巴是我成为金牛座后的荣誉称号。我很喜欢这个称号,甚至于可以代替我的名字。对我来说,叫什么都无所谓,毫无意义的力量也是无所谓的。既然如此,我对你敞开心扉,你也应该回答我那些问题了吧?”
      金牛座不依不饶,米诺斯却不堪其扰。法官扭头想了一下,言而无信不是自己的作风。何况他本来就不对亚伦操纵的圣战抱有希望,如是,他再想刚才金牛都问了什么,思索一阵,法官放下搭在膝上的胳膊。“你的前两个问题,我无可奉告,说了你也理解不了;但我把真相告诉了雅柏菲卡,虽然他不信就是了。至于他所谓的‘包庇’,恐怕因为知晓真相的他明白我极度厌恶你们的主子。”
      阿鲁迪巴慢慢起身:“你可知道你说出这番话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
      “我也说过我不畏惧死亡。”米诺斯也站起身,狮鹫从不习惯仰视他人。
      “那你是明白你的处境了。”金牛座说,“我不会在这里杀掉你,但我会把这个情况告诉雅典娜。”
      米诺斯目光移向别处,冷笑几声,觉得疲惫至极,“我没什么好怕的。”曾经的冥斗士说,“就请你现在去禀报吧。”

      而米诺斯等来的却是许久未见的雅柏菲卡,也不知道“许久”有多久,但雅柏菲卡相比上次自己见到他眼中多了许多镇痛与更为尖锐的坚韧。
      他说:“雅典娜下令,让你搬到双鱼宫附近受我保护。”
      米诺斯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空白,但还是很快恢复镇定。他用眼神向雅柏菲卡确认有这么一回事,后者短促点点头:“同时也摘去你的候补身份,你也可以在圣域出入自由。”
      “这就是雅典娜的宽容?”米诺斯拿起卡洛斯留下的那本诗集,先于雅柏菲卡走出门外,见阳光灿烂撒满一身。他近日又开始观星了,只是水瓶宫的主人已回到圣域,他又是不太愿意见雅柏菲卡,且这漫天浮现的怪异图画虽说不至于阻挡星光显现,可也十分碍眼,故他只堪堪借着金牛宫附近的高地观测。他又看了看雅柏菲卡眼中那伤痛,联想起好像在哪个夜晚他见到巨蟹座与摩羯座的星图纷纷黯淡,虽说仍有星光,却足以验证这两个人已经死去。
      在雅柏菲卡耳中听来米诺斯说的话毫无征兆:“巨蟹座和摩羯座已经战死了?”
      雅柏菲卡慢慢点点头,无心纠葛他是怎么知道的。
      “而冥王军战死的人数也不少。”米诺斯说,只他的目光在那本无意识被他翻开的诗集上,静立在原地思索好一阵。冥斗士近日愈发消沉了,细瘦苍白的肌肤将太阳光全反射去,而过长的刘海顺利将上半张脸全遮住,使他看起来不像人像鬼,同外貌俊美的双鱼座形成鲜明对比。他说,“那走吧。”
      “雅典娜以为你更偏向于现在就离开圣域。”雅柏菲卡说,“你还是打算留在这吗?”
      “我去无可去,”米诺斯微微抬起头,将刺眼的阳光迎入眼瞳。“当初我接近圣域就是为了能看到圣战结束……我想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结局。即使我再厌恶你们圣斗士,我自己却也清楚圣战的结局只有两方才知道。”
      “你可以向死神祈求将你变成冥斗士。”雅柏菲卡也转头去迎日光,在这暂时平稳的日子呼吸和风,“我老师的弟弟鲁格就是为了救他高烧不退的弟子而被死神蛊惑,变成了天立星树妖。”
      “到那时你就可以毫不掩饰报复我的刻薄言语了。”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言语是十分刻薄的。”
      说罢他忍不住笑了笑,米诺斯也终于露出一个不那么苛刻的笑容,令人看得恍惚。米诺斯继续说:“你有所不知,魔星选择了它们这次圣战的主人后便不会再更改了,能改的都是没有名号的,也就是人类变作的所谓的炮灰。”
      雅柏菲卡有些惊讶:“也就是说……鲁格不是自愿成为魔星,而是被选中的?”
      “是,被选中的人类出生就注定是魔星,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米诺斯耐心解释,“觉醒的征兆有千种之多,但无一都会杀灭对魔星而言亲近的人。这样能使得魔星失去对人间的希望,从此只信仰死后的公正。”
      他明白了,一时间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明白——他回想起几年前自己前往药师岛遇见鲁格,对方要求他抉择究竟是人之道还是毒之道,最后落败在自己手上,才娓娓道出缘由。那时他还觉得不可理解,就连鲁格也以为自己是被死神蒙骗了,而实际上鲁格和他的哥哥鲁格尼斯注定异路。
      他只好祈求米诺斯说的都是虚假信息,但有关于鲁格的话题已经过去很久,他试图说点别的:“可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十分错误吗?倘若人类死去,大地如哈迪斯所言变成灰色与黑色,地上没有了生机与色彩,没有人会认可这样的世界存在。”
      米诺斯嗤笑一声:“天真。你以为世界少了人类就不能运转?还是说你更愿意看到没有冥界替人类主持生命最后的公正,一生含冤凄苦无人问津?何况世间多少罪孽是人类造成的,比如你应该听说了那毁灭自己故乡的冥王亚伦,他杀人时没有丝毫手软,可分明他的灵魂还是他自己而不是死之国的国王,他甚至还一边杀人一边牵挂着天马座,真是不可理喻。”
      雅柏菲卡怔住,一时竟失去了话来反驳他。
      最后他只能说:“我不接受那种下场。”
      “没人要求你接受,雅柏菲卡。”米诺斯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伴着眼底一点点灰色的真诚。“这个话题还是结束吧,我有预感你此时来找我还有别的事。”
      “是有。”雅柏菲卡说,“明日我们将对哈迪斯城发起总攻。”
      “原来如此。”听到决战的消息,米诺斯竟出乎自己所想得平静。“那我搬去双鱼宫有什么意义吗?”
      “至少那些玫瑰能在你逃命时替你拖一段时间?”雅柏菲卡学着米诺斯嘲讽他人的语气,不过模仿得实在不像,他只好以笑来缓解尴尬。
      谁知米诺斯忽然正色起来:“我不需要那些,你给我一枝那种白色的血腥玫瑰。”
      雅柏菲卡警觉起来:“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米诺斯想了想,真话还是没说出口。
      于是双鱼座学到了如何像米诺斯那样从眼神去确认一个人的意图,他端详着米诺斯,竟才发现今天米诺斯格外好脾气;虽然说除却实在长到不堪忍睹的刘海,他与之前相差不远,可他总觉得现在的米诺斯比他第一次见到的更为沉默——即便明明米诺斯已经说了足够多的话了,但那是假象,他的内心并不丰富,是一片荒草萋萋。
      他决定说点别的玩笑话:“你还真像一个冥斗士。”
      但这不好笑,以至于米诺斯根本不想理会这句话。他只好重新起头:“如果你真的是与我对战的那个天贵星,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却让米诺斯重重叹息一声。
      ——他猛然站起来:“我要走了。”
      米诺斯终于说话:“你给不给?”
      “什么?”
      “白玫瑰。”
      “它会刺穿你的心脏,吸干你的鲜血染红自己。即便是这样你也要?”
      “废话少说。”
      雅柏菲卡看了他良久,抿住唇妥了协。一朵苍白如米诺斯脸色的玫瑰出现在他手中,上面的刺却被雅柏菲卡慎重拔掉;他又弥散了灌注其中的小宇宙,使它不能被驱动。米诺斯见状竟恢复冷嘲:“你并不忌讳我接近你和你的玫瑰园时可不是这样小心的。”
      但他还是伸手从雅柏菲卡手中接过那白玫瑰并贴身藏好,做完这些米诺斯如释重负,神情轻松了不少。
      雅柏菲卡说:“你把我带回圣域那天并没有害怕我的毒血。”
      “因为没有必要害怕,你不会真觉得带毒之血是能把人吓破胆的东西?”米诺斯觉得他某时候脑筋转不过来,显得太呆笨,却不可爱。那本诗集被他放进口袋后就没有要收拾的东西了,他对雅柏菲卡示意,“走吧,”他这样说着,前脚已踏出门。“我路上给你讲讲双子神、另外两位巨头和别的一些冥斗士。”
      背向光明时,米诺斯竟然是微微笑着对他说出这番话的。

      雅柏菲卡原以为进攻哈迪斯城之日就是圣战的高潮,然而暂时接替教皇一位的祭坛座白礼竟抢先一步赶到哈迪斯城将睡神封印。他同天蝎座与水瓶座待在外围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冲天光柱竟倏然升起,冲破重云。然后天空那些莫名的图画终于显露出原貌,蓝天与更广远更深邃的深空为画布,冥王将其称为“Lost Canvas”,并在上面绘制了化作天使的人类与众神;与时一条通天阶梯打开,冥王自此登上上方的星之魔宫,将在那处完成此灭世之画。
      “童虎的小宇宙……消失了?”
      水瓶座笛捷尔深感不可理喻,而大军在手他不能轻举妄动。
      此刻却没时间悲伤,他看向与自己同样震惊的双鱼座,果断说道:“雅柏菲卡,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麻烦你看紧天蝎座卡路迪亚,我需要去找女神与希绪弗斯。”
      这位圣域的智者暂时离开,然而他所托付的那位天蝎座一时辰前早已不见踪影;不久后他、从城中退回的史昂与雅典娜一同站到圣域军前,宣告他们的战场必须改在天上。而跑去将城中剩余的冥斗士一剿而空的天蝎座此时终于露面,听此满不在乎回答:“这群懦夫跑到天上去了,等小爷我上天就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
      说是说得好听,没有升天的载具他们在已经空掉——更确切来说,是变成巨大石坑的意大利半岛残骸上毫无办法。他看见水瓶座与女神商量了一会,又宣布暂时回圣域,等待能登天的希望之船被制造出。
      回圣域前雅典娜单独来见雅柏菲卡一面:“米诺斯呢?他最近怎么样?”
      女神笑容虽然有些勉强,可仍然温柔坚定。雅柏菲卡点点头示意米诺斯一切已安排妥当,以便给女神一个展开对话的舞台。“船被制造出来前就请你和史昂待在圣域稳固圣域防线……米诺斯要是没有离开圣域的话我便更拜托你保护好他了。也许他能给我们一些可以利用的信息,而且……我需要和他谈一谈。”
      “因为亚伦的事吗?”雅柏菲卡突然想到米诺斯一直坚定地喊那个哈迪斯为亚伦。
      她柔和地看着自己的战士:“看来你也知道了,不错,哈迪斯的人间体就是我儿时的兄长,当年你和艾尔熙德在我身边担任护卫的时候我一直提到的那位。时隔多年,我依然没有忘记亚伦兄长曾是那么温柔善良而又纯洁伟大的人,我仍然不敢相信他就是哈迪斯,这其中或许有什么缘由,但是……我理不清。”
      “所以您想和米诺斯谈一谈这件事,您认为他定然知道一些实情。”雅柏菲卡接道,“可就我所知,他不一定会说。”
      “我希望自己总得试一试,他……其实我觉得他是个很可怜的孩子……你知道吗,他八岁就来到圣域了,这是当年将他带回圣域的英仙座白银圣斗士说的。”女神笑了笑,故作轻松,“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他能站在我们这一边,可金牛座阿鲁迪巴也说了,他的信仰是哈迪斯,这……圣域对他来说可能是束缚他自由一样的存在。”
      可怜?雅柏菲卡觉得这个发言略微有些奇怪,但他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同女神一起沉默了一会,之后他说,“米诺斯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可以劝劝他。”
      “能拜托你真是太好了。”女神松了一口气。
      “而如果您得知真相,面对您的兄长所作下的那些事——杀人、屠城,甚至一度想要杀死过天马,当您站在他面前击败他,您又会怎么样呢?”
      女神犹豫了许久,喃喃开口:“我……还不知道,但那是哈迪斯操纵他犯下的罪过。”
      是这样吗,雅柏菲卡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在他心里陡然浮现另一个人的面孔,那个面孔说,那毁灭自己故乡的冥王亚伦,他杀人时没有丝毫手软,可分明他的灵魂还是他自己而不是死之国的国王。
      面前的女神并不知道这点。
      但她注意到雅柏菲卡脸色有些许变化:“怎么了?是我还太软弱不决吗?”
      雅柏菲卡头一回决定保留自己的想法,他面对着女神的询问,只是躬下身:“您已经很坚强了。”

      而雅柏菲卡却是怀着一些别样的心情暂且回了圣域,路过水瓶宫时他看见笛捷尔与卡路迪亚聚在一处准备前往布鲁格勒德那蓝色大地下的海洋神殿向海皇波塞冬借取神钢,卡路迪亚看着表情轻松,甚至隐隐有热血沸腾之感。双鱼座同两位伙伴浅浅打过招呼,就此别过,回了自己的双鱼宫中。米诺斯正无聊地提着水壶想要浇死他的玫瑰花,他身旁放了一个水缸,雅柏菲卡送的那只白玫瑰被他放在其中养着。
      雅柏菲卡又气又笑,走过去将血腥玫瑰从水缸里捡出:“我晚回来一天或者再也不回来,你就会在这水缸里养鱼了。”
      “你的魔宫玫瑰有什么培养保存的讲究吗?”米诺斯放下浇水壶,用着有些异样的眼神看雅柏菲卡。“你还活着?”
      这是米诺斯第二次问自己这个问题,第一回他在视线模糊扭曲中听到米诺斯这么呼唤自己,那声音重燃了他的生命;米诺斯又使他双腿能够再次站立,搀扶他一步步以不那么好看的胜利姿态走回圣域。第二回便是现在,却不像上一次那般是有生命的,相反他感觉自己分明微恼起来,为总在确认他死活的米诺斯:“不错,哈迪斯……算了,叫他冥王亚伦吧,亚伦他把意大利半岛搬入天上的Lost Canvas,我们没有载具无法升空,只能暂时等待我们的船只造出。”
      “Lost Canvas?”米诺斯从石阶上站了起来。“你是说天空那些像画一样的东西?”
      “不错。”
      米诺斯无意识摆出他惯用的思考姿势。
      “还有,雅典娜想跟你谈谈。”雅柏菲卡又说。
      “雅典娜?和她没什么好谈的。”
      “她想问有关于冥王亚伦的事。”雅柏菲卡替雅典娜解释道,以免真让女神见了他却撬不开他的嘴。“你对这个应该有话可说吧?”
      殊不知米诺斯仍是摇头:“也没有,关于亚伦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你了,你转告雅典娜就行。”
      雅柏菲卡苦笑一下:“你是想说在罗马屠城的那个是他亚伦自己而不是哈迪斯做的?一个性本纯良之人怎么可能真的做出这种事,这其中或许有别的缘由吧。我私以为是哈迪斯一度在亚伦身体中苏醒,但可能什么东西又将他挽回。啊,莫非是女神戴在手上的那个花环?那个花环天马座也有一个,如此说来他们三个人原本应当是每人都有。”
      “但无论如何,杀人是他犯下的。人类总因为忏悔后而变得心软,从而容易忽略他们的滔天罪孽。即便如此你还想着原谅他,真是已经被雅典娜的那套理论洗脑得不可救药了。”米诺斯的嘴角扬起一个辛辣的角度。“如果这也是爱与和平,那我表示叹为观止。”
      米诺斯还以为雅柏菲卡会继续反驳他,可出乎意料雅柏菲卡竟沉默,幼稚之语一个字都没从他嘴中蹦出。他略感意外,接下来只见雅柏菲卡低头不言不语好久,久到好似忘了他面前还有一个人。
      而此刻又是日中,仍是那么白得耀眼的日光晒干飘零的玫瑰,变硬变干散到他面前;米诺斯又坐回石阶弯腰略略捡起几片,把玩了一阵便丢进浇水壶。他换了个话题,欲使空气不再那么沉默:“也就是说只有通过你们的船才可以到达天上,倘若我也想去见那半空中的Lost Canvas,就必须登上你们的船么?”
      “目前来说这是对你而言最安全的办法。”雅柏菲卡总算有了回应。
      “呵,”米诺斯又是一冷笑,“你有所不知,天雄星迦楼罗的艾亚哥斯也有自己的飞天船队,如果你们在修船,倒是可以考虑将他们的船队打下来作为自己的载具。”
      这本是一句玩笑,可雅柏菲卡竟点点头:“好办法,只是天雄星至今未露面,不知道从哪里寻找他的船。”
      “以他那傲慢无边的性子,恐怕在得知你们修船的举动后顷刻便会带着自己的军团现身。用不着去找,加上潘多拉那个女人也会将其外派来对你们做出些什么干扰。”
      雅柏菲卡却笑了:“你若是冥斗士,还会这么兜售队友的情报?还是说你愿意看到冥王军失败?”
      轮到米诺斯沉默,雅柏菲卡居然找到这最为刺痛人的一点来质问他,令米诺斯突然不知如何是好。可类似的话他早已说了太多,好像把自己说得快以为那是理所当然之事。他抬头望向Lost Canvas,从圣斗士口中他得知这是一幅由亚伦绘制的,一旦完成大地便会毁灭的灭世之画。亚伦干着与冥斗士的信仰相差无二之事,即便他不是真正的冥王,却也能够完成冥王的景愿。
      何况米诺斯分明心知肚明,面对那个亚伦,自己并没有戳穿他,而是选择了沉默与顺从。
      可如今不知道当时那沉默是对是错,至少米诺斯认为自己变成现在这样是错中之错,不可理喻至极。而他又不再沉默之时,却被圣斗士质问他是否背叛了冥斗士而不是区区“冥王亚伦”。
      昔日的冥斗士呼吸一紧,随后逐渐衰微。
      “我也不知道了。”
      白发的斗士模糊了自己的立场,为自己创造万劫不复之深渊,而深渊凌迟之罚一开始就如这朦胧梦幻的日光,将他的身体一点点照得愈发透明,灵魂上的斑驳污渍却愈发清晰;斗士不愿意再欺骗自己。
      他决定把他的种种交给眼前杀死过他的人来评判:“你要指责我也无可厚非。”
      “我不想指责你,在这种事上没什么好指责谁对谁错的。”雅柏菲卡却摇头,鞠身摘下那朵被米诺斯浇得快渴死的花。“我相信结局会是正义的,这样就够了。何况你与冥斗士本没什么关系,在圣域希望的方舟起飞前,我会好好保护你。你觉得这又怎么样呢?”
      米诺斯愣住了。
      忽然他竟凄凄笑起来,为这荒唐的回答,也为已经被无法调和的情绪击垮的自己:“结局是正义的,真是个好回答。”
      雅柏菲卡转过头来,却只说:“你救我回来的那天其实我睡不着。”
      双鱼座学会了藏话,因为你以为我已经熟睡便偷偷跑出双鱼宫不知去做什么,这是他没有说完的那句。可等你回来你就像被什么深深打击了一样,你的双手残破,即便你是天贵星也施展不出那种隐形丝线;你的表情让我感到慌张,你知道吗,我甚至现在还觉得那天你说“现在就可以从山崖跳下去摔死”不是假话。他在心里这样说着,他想他此时应该握住米诺斯的手,我不能让他死去。
      而现实是他没有付诸那个握住双手的行动,双鱼座依然记得自己的戒备只是对米诺斯稍微放松了一点,他仍在担心毒血,而且可能这一生都不会变了。
      米诺斯说:“原来如此。”
      他们共同静默许久。
      久到月入正空,不知谁首先感到堪堪困意,并且再也熬受不住,总之有一个人率先站起身回去睡觉,然后另一个人轻声道着“晚安”,两人就此分手。

      次日米诺斯来找雅柏菲卡:“我希望你们能将我带上你们的船。”
      这次雅柏菲卡拒绝了他:“天上很危险,白银圣斗士乌鸦座从天上侦查回来,说冥王亚伦在上面建了一座星之魔宫,魔宫的守卫者远超之前的冥斗士。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闲暇顾及你了。”
      “魔宫?”事到如今米诺斯已经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后来的词汇,见多少冥王军与圣域军自杀一样的行动,他觉得这只是换到了天上的战场,究极还是与圣域作战没变。“但没有别的办法在你们后面进入魔宫。”
      “你待在地面才是我期待的。”雅柏菲卡态度坚决。
      “我不期待。”米诺斯比他更坚决。
      “不行。”
      见雅柏菲卡说什么也不同意,米诺斯只好另想办法。他首先想自己或许能够混在圣斗士当中登船,只是不知道成功率多少;而且要是被雅柏菲卡抓到,他或许也可以向雅柏菲卡保证自己只待在船中等待结局落幕。
      他就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却被雅柏菲卡看穿。双鱼座紧盯独自离去的白发斗士许久,不知想到什么,刚想自言自语几句,白羊座史昂、金牛座阿鲁迪巴与狮子座雷古鲁斯却来到他身边:“雅柏菲卡,船已经修好了,我们可以召集升入天空作战的圣斗士准备出发。在那之前最后向这片大地道别吧,做好死的觉悟,我们才有胜利的希望。”
      “我已经有充分觉悟了。”
      双鱼座雅柏菲卡握紧拳头,对同样抱有死之觉悟的战友露出安心一笑。“不知道这次是谁留守圣域?”
      史昂说:“留在圣域的恐怕也只有那位,曾经卡农岛之鬼,如今的双子座德弗特洛斯,有他在我们不必担心。”
      雷古鲁斯也拍拍还未发育成熟的胸膛:“我已经准备好啦,我们先去女神那边等你们,阿鲁迪巴,我们走吧。”
      留在原地的两位黄金圣斗士目送一大一小离去,待他们背影消失,史昂转过头来问他:“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还有事吗?”
      “有一些,我去处理一下,稍后赶来。”
      白羊座点点头,猜到他说的事是什么事了,不免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去吧,好好跟他道别。”
      双鱼座也露出一个同样的微笑。
      他找到正思考如何混入登船的圣斗士队伍中的米诺斯:“你就待在双鱼宫里,哪都不准去。”
      “开始为了遵守雅典娜的命令而剥夺我活动的自由了?”米诺斯相当不满,看起来雅柏菲卡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说。“我向你保证,登船后我会待在船上哪也不去,我只要看到结局,这样可以把我带上去了吗?”
      他看见雅柏菲卡眼底有一瞬柔软,却很快被抹去: “不行,现在不是为了雅典娜的命令,而是我个人愿望。”双鱼座仍然是拒绝得相当坚定。
      米诺斯不语,而是转换视线眺望向远方。云端上的城堡若隐若现,不知是画还是实体;法官有“真的要结束了”的预感,可如今被人连拒三次。这是他选择苟活的唯一意义了,他整理目光,重新向雅柏菲卡投去。
      双鱼座仍然摇头,“这是我最后一次拒绝你。”雅柏菲卡说。
      法官别无他法。
      “那祝你能够活着回来。”他说。
      双鱼座这才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也许。”
      双鱼座不知怎的想起冥王亚伦提剑独闯圣域而他迟来的那一天,回宫的路上他心情烦闷,索性走过宫门不打算回去休息。只是过路时他看见自己的圣衣箱正安稳摆放于角落,想了想他披挂上圣衣才走出去。天际有一暗两明的流星闪过,他看去却看见一个不知名的女魔星重伤逃走,其身后是金牛座与天马座相追。双鱼座便追在他们之后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就在半途他遇见两个前来偷袭天马座的冥斗士;由此那两位冥斗士成为了他夜间的意外收获与泄愤对象。那时他想米诺斯确实说的没错,这路上会有其他前来偷袭的阴兵。
      那时双鱼座是信了他的。
      “走之前我要向你道个谢。”回忆完往事的双鱼座在只能留给米诺斯背影前最后说了几句话,“感谢你之前的所有忠告,这些忠告救下了我,可能也间接救了别人。”
      “不用告诉我这种并不是褒奖我的事。”米诺斯蹙眉。
      雅柏菲卡笑笑:“哪怕你坚持己见认为你与我们对立,可事实上是现在的局面比所有人预想的要好多了,至少我们还有六位黄金圣斗士在。”
      再多说也无益,双鱼座再多看了米诺斯一眼,然后告诉自己已经足够。希望他能回来,他祝福自己,或者即便自己生死垂危,能在死前看到米诺斯也是好的。他这样告诫自己,餍足了情感,这样才能给圣域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而白发的斗士亲眼见最后的战舰升入高空,那预感结束了,那真正的结局要到来,连同他自己的结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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